高中语文选择性必修（中）第三单元第11课《五代史伶官传序》

五代史伶官传序

欧阳修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

注释

1、选自《新五代史•怜官传》（中华书局2000年版）。《新五代史》是二十四史之一，记载907年至960年间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代的历史。本文是《新五代史•怜官传》开头的短序。古称演戏的人为伶（líng），伶官，在宫廷中授有官职的伶人叫作伶官。

2、岂非人事哉：人事，人的作为。

3、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原，推其根本。庄宗，即后唐庄宗李存勖xù（885-926），李克用长子，继其父为晋王，又于后梁龙德三年（923）称帝，国号唐。同年灭后梁。同光四年（926），在兵变中被杀，在位仅三年。

4、晋王：李存勖之父李克用，西域突厥族沙陀部酋长，他的父亲姓朱邪，名赤心，因受唐王朝之召镇压黄巢起义有功，后封晋王。

5、矢：箭。

6、梁，吾仇也：梁，后梁太祖朱温，原是黄巢部将，叛变归唐，赐名全忠，后封为梁王。唐僖宗时，他设计谋杀李克用，李克用也屡次上表请求讨伐他。从此，后梁、后晋之间战争不息，仇恨很深。

7、燕王吾所立：燕王指刘仁恭，本是幽州将领，借李克用的势力夺取幽州，任卢龙节度使。后来刘仁恭归附朱温，其子刘守光后被朱温封为燕王。此处称刘仁恭为燕王，是笼统说法。

8、契丹与吾约为兄弟：李克用和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订立盟约，结为兄弟，希望共同举兵攻打朱温。后来阿保机背盟，派人和朱温通好。

9、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与，赐给。其，副词，表示祈使语气。乃，你的。

10、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从事，官名，这里泛指一般属官。一少牢，羊、猪各一头。古代祭祀用牛、羊、猪各一头叫“太牢”，用羊、猪各一头叫“少牢”。牢，祭祀用的牲畜。告庙，天子或诸侯遇出巡、战争等重大事件而祭告祖庙。

11、及凯旋而纳之：纳之，把箭放好（即收藏在祖庙里）。

12、系燕父子以组：用绳索捆绑着刘仁恭、刘守光父子。911年，刘守光自称大燕皇帝。913年，李存勖派兵攻破幽州，俘获刘仁恭及其族人；刘守光逃到仓州，仍被捕获。父子都被处死。系，缚、捆绑。组，丝带、丝绳，这里泛指绳索。

13、函梁君臣之首：用木匣子装着后梁皇帝、大臣的头。923年，后唐军队攻入开封。后梁末帝朱友贞命令部将皇甫麟杀死自己。皇甫麟杀了末帝，随后自杀。函，木匣。此处用作动词，用木匣子装。

14、还矢先王：先王，指晋王李克用。

15、及仇雠（chóu）已灭：仇雠，仇人、仇敌。雠，与“仇”同义。

16、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一个人夜里呼喊，作乱的人四方响应。926年，屯驻在贝州（今河南清河）的后唐军士皇甫暉勾结党羽作乱，拥立指挥使赵在礼为帅，攻入邺都（今河南安阳）。邢州（今河北邢台）、沧州（今属河北）驻军相继叛乱。

17、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皇甫暉作乱以后，李存勖从洛阳往东逃，到了万胜镇（在今河南中牟），听说李嗣源（李克用养子，当时已叛变）已经占据大梁（今河南开封），只好命令军队返回。一路上士兵叛逃，失散了一半。至洛阳附近，置酒痛哭。诸将一百多人相对号泣，都截断头发，放在地上，誓死以报。誓天断发，截发置地向天发誓。

19、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yú）：岂，难道。欤，表疑问的语气助词。

20、抑本其成败之迹：抑，表转折的连词，相当于“或者”、“还是”。本，考究。迹，事迹、道理。

21、皆自于人欤：都出自人的原因吗？

22、《书》曰：“满招损，谦得益。”：《书》，指《尚书》。语出《尚书•大禹谟》。原句是“满招损，谦受益”。

23、逸（yì）豫可以亡身：逸豫，安乐、安逸舒适。指李存勖喜好音律，宠用伶人，以至自傅粉墨，与伶人共戏于庭。

24、举天下之豪杰：举，全、所有、整个。

25、数十伶人困之：伶人郭从谦趁李嗣源攻占大梁，李存勖众叛亲离之际，起兵作乱。李存勖率兵抵御，被乱箭射死。

26、身死国灭：李存勖死后，李嗣源即位（即后唐明宗），群臣中有人劝他自建国号，此事虽未实行，但是庄宗死后，李克用嫡亲子孙都被杀，也可以说是“国灭”。

27、祸患常积于忽微：忽微，极小的事。忽是一寸的十万分之一，微是一寸的百万分之一。

28、智勇多困于所溺：溺，沉湎、无节制。所溺，所溺爱的人或物。

29、岂独伶人也哉：也哉，语气词连用，表示反诘语气。

学习提示：《五代史伶官传序》对后唐灭亡的历史教训进行总结，阅读课文，注意联系作者所处的时代背景，把握文章的主要观点及写作意图。本文以散体写史论，文字平易晓畅，简洁生动，感慨遥深。反复诵读，细加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