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战士 第五节 故人难忘

五、故人难忘

"年轻"这个词，早就已经不能用来形容林肯了。他的第一个未婚妻已经去世20年了，他的那位情敌再也没能挽回自己的新娘。而当年的那位待人真诚、性格直爽的土地测量员，如今跟他的那位情敌之间的恩怨仿佛也淡化了许多。那个家伙还曾给林肯写过一封求助信，而对于这个给林肯留下过痛苦回忆的人，林肯还是非常平和地给他写了一封回信。
他与父亲和哥哥之间的关系，似乎比跟情敌还要疏远。年近六旬的父亲，一直也没有过上安定的日子，还跟第二次结婚之前一样，背着一身债务。迫不得已之时，他也会向林肯伸手求救。
亲爱的父亲．....．我很高兴自己的20美元，能够帮您保住您的土地。但您似乎忘记了自己败诉的事实，而奇怪的是，原告似乎也忘记了对您的再次起诉，更奇怪的是，我并不认为您没有偿付这次欠款的能力。希望您能再次确认，是否自己已经支付过这笔欠款了。请代我问母亲好。
您的儿子亚伯拉罕。
他旁敲侧击地对父亲的行为表示了怀疑，虽然说得比较委婉，但也足以达到目的了。他对所有不诚恳的事、不真诚的人都非常反感，即便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父亲的身上。
几年之后，他收到了哥哥的一封来信。信上说他们的老父亲最近身体大恙，可能时日不多了，希望他能回去探望一下。林肯回信说："你知道，虽然我并没有得到父母更多的照顾，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保持身体的健康。希望你能以我的名义，去为父亲找一位医生，或者想其他的办法为父亲治病。我这段时间无法离开，因为我的妻子也病倒了．....．我发自内心地希望父亲能够尽早恢复健康。也请转告他，一。定要记得向万能的造物主祈祷，那会让他对生活充满信心。上帝能看见即将摔落的麻雀，还能数清每个人头上的发丝，没有理由会拒绝任何一位虔诚信徒的祈祷。也请转告父亲，如果我们现在见面，痛苦一定会多于欢乐。但如果他现在已经注定要离我们而去，他也将见到那些许久未见的亲切的亲人和朋友。而我们其余的人，也会接受上帝的安排，在天堂与他再次相见。"
信中的一字一句，都在预言着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的命运。林肯并不会整天把上帝挂在嘴边，但无疑他比任何人都要坚信上帝的存在。这一番一般只会在临终涂油礼上才说的安慰性的话语，将他的天性和信仰显露无疑，也是他始终无法亲口表达的。当父亲看见一个高大的身躯弯下腰走进一间低矮的小屋，用他那双充满忧郁的灰色眼睛盯着自己时，他一定不会感到丝毫的快乐。但这位作了律师的儿子却非常害怕父亲的病榻，就像害怕自己的新婚喜床一样。无尽的孤独，挡住了他一贯坚定的脚步，让他在这件事情面前退缩了。
林肯虽然背井离乡，但却给了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极大的安慰和帮助。他究竟为他们作了些什么，这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从没有谁为林肯做过任何事。虽然他们并没有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在别人眼中，事业小成的林肯，无疑成了他们寻求帮助和庇佑的最佳人选。在写了上一封信之后的不长时间，林肯又给住在父母家附近的
1．一位兄弟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强森，你需要的80美元，我现在还不能借给你。在我每一次帮助你的时候，你都会说：'现在好了，我们足以应付接下来的生活了。但不久之后，你又会陷人困境。如此说来，就只能在你自己身上找原因了。我想对于你的问题，我还是比较清楚的。你并不是个懒惰的人，只不过是你已经习惯了游手好闲的生活。我甚至怀疑，在我离开之后，你从没有认真地工作过一整天。你也并不抵触任何工作，只是认为工作能够给你带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这种荒诞的想法只会让你在混沌之中，消耗掉全部的青春，这也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适当地改变一下固有的思维习惯，对于你乃至你的孩子们都是至关重要的。孩子们的人生之路还很漫长，养成良好的习惯，对于他们是非常必要的。每个人都需要钱，我建议你现在就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把家务和农活都交给父亲和孩子们，这样你才能尽早地还清债务。同时我也答应你，从现在开始到明年的5月1日，你每赚1美元，我就额外再给你1美元。也就是说，如果你每个月能赚到10美元，实际上你就能得到20美元。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到圣路易斯的铅矿，或者是加利福尼亚的金矿上去工作，你只要在家乡附近找一份收入相当的工作就可以了。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把债务还清了，还能逐渐改掉欠债的毛病。但如果现在我替你还上了欠款，明年你还会弄一个大窟窿出来。你在信中说，给你80美元就能把你带上天堂，我是想说，上天堂其实很容易，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四五个月之后，你就可以达成目标了。你还说，愿意把你的土地抵押给我，倘若无法还钱，那块地就归我了，简直是鼠目寸光。拥有土地时你生活尚且艰难，一旦失去了土地，你还拿什么养家糊口呢？你对我一向非常恭敬，你有困难时，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只要你能听我的劝告，你会发现，那比80美元的80倍还要珍贵。你亲爱的兄弟林肯。"
林肯就是这样一位勇于实践的理想主义者和慈善家，他希望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无论是在理想中，还是在现实中。林肯并不会把金钱看得很重，但如果关系到自己继母的命运就另当别论了。父亲去世之后，约翰·强森企图侵吞家里的全部财产。那时的林肯，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谦和，只有拿出强硬的态度，才能保护继母不受她亲生儿子的讹诈。
"前天我在查尔斯顿时听说，你正急着变卖自己的田产，移居到密苏里去。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的这一举动并不明智。你肯定到了那里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吗？是那里的土地更加肥沃，还是可以不劳而获呢？今年你也并没有什么收成，你心里想的只有如何挥霍变卖田产的那一大笔钱。我不得不阻止你美妙的计划，因为你不能只考虑自己，而不顾母亲的利益和感受。我希望母亲在有生之年里，能够完全保留房屋东边的40亩地。倘若你不愿耕种，可以把它租给别人，至少租金就足够养活母亲了。你可以拿走父亲留下的40亩地．....．但归根结底，出去工作才是你安身立命的唯一途径。"
后来，林肯确定了母亲的生活能够得到保障之后，他也就不再深究这件事情了。但他还是提出了一些条件："在我没有看到至少一成的利息保证金之前，我是不会在契约上签字的。"然而，约翰还是想从中搞一些名堂出来。两周之后，林肯又给他写信说道：
"虽然我并不赞成你变卖那40亩地，但如果你能保证母亲不会因此而受到委屈，我也并不反对。我觉得这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问题，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而对于另外的40亩地，她也享有遗媚产权，现在却似乎已经成为了你的囊中之物。"约翰只想在变卖田产之后，付给母亲200美元年息的8%，也就是说，每年只有16美元。"你若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她，我坚决不同意．....．那块地每年至少能为母亲带来30美元的收益。我也根本不会告诉别人，一位老人要靠16美元生活整整一年。你的林肯。"
几年之后，林肯受邀到一座小城的教堂里发表演说。会后，林肯对当地的一位他比较信赖的朋友说："我非常想见你们监狱里的一个男孩儿，麻烦您帮我安排一下这件事。还有，我并不希望其他人知道。"那个男孩儿是一个偷窃惯犯，据说这次偷了一块表，可能还有一把猎枪。他就是约翰·强森的儿子。"我想要帮他洗脱罪名，但这肯定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他再犯相同的错误，我以后都不会再管他了。"林肯去了监狱，在低矮的木屋中，跟男孩儿进行了一番交谈。男孩儿手中拿着一本皱巴巴的《圣经》，痛哭流涕地对林肯作出了一番保证。于是，林肯私下找到了那位当事人，并说服他撤销了起诉，随后男孩儿也被无罪释放了。朋友说道："我从未见过林肯像那天那样忧郁和难过。
"诚然，当时林肯的内心极度忧伤。当他看见那位自酿苦果的晚辈时，他非常痛心。不仅是为了这个男孩儿，更为全人类感到悲哀。这位自青年时期就被称作"真诚的亚伯拉罕"的人，在为一座小城作演说的同时，还要去看一位屡教不改、身陷图圈的小偷，并在私下里帮他洗脱罪名。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继母带来的几个孩子，或者直接说是为了那位让他感激终生的继母。然而，即使面对的是陌生人，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仿佛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放眼全人类。博爱的胸襟，也促使他不断地去寻求法律与仁爱之间的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