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在雨中裹紧了自己的外套,我要回家了,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那我就再跟你说一句,你应该远离那家伙,如果实在做不到,那就杀了他吧。如果你真能这么做,我会非常欣赏你,佩服你,甚至还会助你一臂之力恐惧又一次占据了心头。该隐的故事突然闪过脑海,罪恶的感觉涌遍全身,而肮脏之物早已将我包围,不知不觉间,我竟轻轻啜泣起来。德米安微微一笑,行了,快回家吧,事情都会过去的,不过取他性命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处理这种事情,最简单的方法往往就是最好的方法。你跟着克洛默,不会有好结果的。回到家后,我感觉自己仿佛已在外度过了一整年之久,一切都变了。我和克洛莫之间似乎共有着类似未来和希望的羁绊。我不再孤独了。
此刻我第一次发现,几周以来,我独自埋藏着秘密,有多么可怕。我突然想起萦绕在心头许久的想法,向父母坦白,或许能够好受,但并不能得到解救。而我如今像一位陌生人几乎敞露心扉,那种即将获救的解脱感如同泛起的一阵清香,不过我仍无法克服内心的恐惧。原本我已做好了继续与那凶狠的敌人长期斗争的准备,但这一切竟悄然结束了,毫无波澜,令我倍感惊讶。家门口再也没有响起克洛默的口哨声,先是一天再试两天,三天一个星期。
我根本不敢相信,心底还在猜测他会在哪,埋伏着,突然再次窜出来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但他竟然真的销声匿迹了。我对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满腹狐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终于有一天,我再次遇见了克洛默。那天,他从塞勒小巷走出来,正好和我打了个照面,他看见我时竟往后退了两步,冲我做了个下流的鬼脸,而后迅速的转身离开,避开了我那一刻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我的恶魔就这样在我面前落荒而逃了。我的撒旦畏惧我前所未有的惊喜汹涌而来,我深深陶醉其中,那些天德米安又和我见了一面,他当时在校门口等我,你好。我打了个招呼,早啊,辛克来,我只是想看看你最近如何克洛莫没有再欺负你吧,是你干到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就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再也没来找过我。那就好啊,虽然我想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但毕竟他是个无赖,万一他又来的话,就告诉他,让他好好想想。德米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和他做了交易,还是你揍了他没有?这不是我的风格,我只是和跟你说话一样,跟他谈了谈,让他明白不欺负你对他也有好处啊。所以你没给他钱吗?没有,我的朋友,这招你不是已经用过了吗?他不等我继续发问,转身离开了我,见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安,只是现在这种不安中掺杂了感激,害羞,惊讶,惧怕,倾慕和抵触等复杂的感情。我打算不久之后再去见他,和他聊聊这件事,还要讨论一下该隐的故事,但最后我的想法还是未能实现。我认为感恩算不上什么美德,让小孩子去感恩更是强人所难。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对德米安没有丝毫感激之情有什么不妥。如今我坚信,倘若他没有把我从克洛默的魔爪中解救出来,恐怕我的人生早已堕落腐坏。
这次拯救是我少年时期中最重要的经历,但在这位救星创造完奇迹之后,我却完全将它抛在脑后。刚才我说对自己没有感恩之心,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独独想不通的是,自己居然没有好奇心,我竟然可以内心毫无波澜,平静地度过了一段时日,而不去揣测德米安身上的秘密。还有我是怎么克制住和他讨论该隐的故事,克洛莫以及读心术的冲动的,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突然从恶魔的巨网中挣脱,不再经历心惊肉跳的苦难,重新进到了光明,而喜乐的世界魔咒已除,我不再是那个饱受折磨的晦气鬼,而是重新成为一名正常的小学生。我试着让本性尽快回归平衡与宁静,也极力驱逐和遗忘一切污秽和危险。这一段恐惧不堪的故事,奇迹般地从记忆中迅速消失,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或创伤。直至今天,我依旧能够理解,为何自己当初会极力试图去迅速遗忘自己的恩人逃脱了克洛默的奴役后。我那遍体鳞伤的灵魂竭尽全力地想要回到曾经的幸福与和平之地。天堂的大门再次敞开,我要重获父母的怀抱,姐妹的陪伴,纯净的空气和上帝的垂青。在和德米安谈话后的第二天,我确信自己已经重获自由,过去不会重演便去了,却一件心中渴望已久的事情忏悔。我找到母亲,给他看了所已经被撬坏,装满假钱的存钱罐,告诉他长久以来因为自己所犯的错而一直被恶人利用和欺压。他虽然没完全听懂,但当看到存钱罐注意到我的眼神和声音变了时,他感觉到我已经没事了。
从前的那个我又回到他的身边了。误入歧途的孩子终于归家,我怀着圣洁之感庆祝自己重新被接纳。母亲后来带我去见了父亲,复述了整件事情。他们问了我许多问题,不时的感叹,摸了摸我的头,长吁一口气,疏解心中的压抑。一切都很好,就像小说一般,以圆满的结局结尾。现在我重新得到父母的信任,又变成了家里的模范儿童。像往常一样与姐妹们相伴祷告时,我满怀救赎感,唱着大家喜欢的那些老歌,生活再次充满和谐。
我发自内心的欣喜,但我的心里还是有些异样。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解释了我为什么会彻底忘了德米安,我本应该向他告解的。我的告诫可能没有那些华丽的辞藻和催泪的善情,但对我却大有意义。现在我已经深深地融入以前的乐园之中,得到宽恕,但是德米安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在这里没有栖身之地,他是和克洛莫不一样,但也算是个引诱者。他想引诱我陷入第二个邪恶腐坏的世界,而我绝不会踏入那里半步。现在我已经重新成为亚伯,不能也不愿再背弃它。而美化该饮上面只是外部表象,而我的内心想法是这样的,虽然我逃脱了克洛默的魔爪,但不是凭自己的力量做到的。人生之路,艰难漫长,泥泞湿滑。我跌倒的时候,一只友善的手将我救起,我顾不上。回头就慌忙遁入母亲的怀中,甘愿做一个受人照顾,天真无邪的小孩儿,变得比以前更弱小,更幼稚,更依赖于人,因为我做不到独立前行,所以必须为对克洛默的依赖寻找一个替代品。依赖那个以前生活过的受人喜爱的光明世界。虽然我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光明的一面,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会转而去依赖德米安,把自己的秘密全然交付于他,之所以没有依赖他,是因为我当时对他那套荒诞的说法心存狐疑。而实际上我只是害怕而已,因为德米安对我提出的要求比我父母还多。他试着通过引导告诫,调侃或者嘲讽来让我独立起来。
我现在明白了,世象万千,最让人恐惧的莫过于走上那条通向自己的道路。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抵御不了这种诱惑。半年以后,在陪父亲散步时,我问他,有人说该赢比亚博好,他怎么看很吃惊,告诉我这只是一家之言,而且毫无新意了。这个观点在基督教早期就出现了,而且流传于名为该隐派的教派之中,但它其实就是魔鬼试图摧毁我们信仰的手段之一。如果你觉得该隐有礼而亚伯无礼,那么得到的结论就是上帝犯了错。圣经中的上帝并不是唯一的真神,是个伪神。该隐派的教义和步道里面有类似的内容,但这种异端邪说早就已经消失了。让他惊讶的是,我的同学居然会对此有所了解。父亲严厉地警告了我,不许再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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