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丏尊译 | 爱的教育 | 01月21日 勿兰谛的斥退 （附原文）

勿兰谛的斥退  21日

（1）
代洛西读着①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王的悼（dào）词的时候，笑的只有一人，就是勿兰谛。

勿兰谛真讨厌，他确实坏。

父亲到校里来骂他②，他反高兴，见人家哭了，他反笑了起来。

他在卡隆的面前，胆小得发抖，碰见那怯弱的“小石匠”或一只手不会动的克洛西，就要欺侮（wǔ）③他们。

他嘲诮（qiào）④大家所敬佩的泼来可西，甚至于对那因救援幼儿跛（bǒ）了脚的三年生洛佩谛，也要加以嘲弄。

他和弱小的人吵闹了，自己还要发怒，务必要对手负了伤才爽（shuǎng）快。

帽子戴得很低。他那深藏在帽缘（yuán）⑤下的眼光，好像含有着什么恶意，谁见了都要害怕的。

他在谁的面前都不顾虑（lǜ）⑥，对了先生也会哈哈大笑。

有机会的时候，偷窃（qiè）⑦也来，偷窃了东西，却还装出不知道的神气。

时常和人相骂，带了大大的钻（zuàn）刺⑧到学校来刺人。

不论自己的也好，人家的也好，摘（zhāi）了上衣的纽（niǔ）扣，拿在手里玩。

他的纸、书籍、笔记簿都是破污（wū）了的，三角板也破碎了，钢笔杆头都是牙齿咬（yǎo）过的痕迹，不时咬指甲，衣服不是破就是龌（wò）龊（chuò）⑨。

听说，他母亲为了他，曾忧郁（yù）⑩得生病，父亲已把他赶出过三次了。母亲常到学校里来探听他的情形，回去的时候，眼睛总是哭得肿肿的。

他嫌（xián）恶（wù）⑪功课、嫌恶朋友、嫌恶先生。

先生有时也把他置（zhì）之度外⑫，他有不规矩，只是装作看不见。

他竟因此愈（yù）坏起来，先生待他好，他反嘲笑先生；很凶地骂他呢，他用手遮（zhē）住了脸假哭，其实在那里暗（àn）笑。

曾罚（fá）他停学三天，再来以后，更加顽皮乱暴（bào）了许多。

有一天，代洛西劝他：“停止，停止！先生怎样为难，你不知道吗？”

他胁（xié）迫代洛西说：“不要叫我刺穿（chuān）你的肚皮！”

（2）
今天，勿兰谛真个像狗一样地被逐（zhú）出⑬了。

先生把每月例话《少年鼓手》的草稿交付卡隆的时候，勿兰谛在地板上放起爆（bào）竹来，爆发以后，声音震（zhèn）动全教室，好像枪（qiāng）声，大家大惊。先生也跳（tiào）了起来：

（3）（本节文字维持原文段落，未重新分段）
“勿兰谛！出去！”

“不是我。”勿兰谛笑着假装不知。

“出去！”先生反复地说。

“不！”勿兰谛反抗。

于是，先生大怒，赶到他座位旁，捉（zhuō）住他的臂（bì），将他从座位里拖（tuō）出。勿兰谛虽咬了牙齿抵（dǐ）抗，终于力敌不过先生，被先生从教室里拉出到校长室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先生独自回到教室里，坐在位上，两手掩（yǎn）住了头暂（zán）时不出声，好像很疲（pí）劳的样子。那种苦闷（mèn）的神气，看了也有些不忍（rěn）。

“做了三十年的教师，不料竟碰到这样的事情！”先生悲哀（āi）地说着，把头向左右摇（yáo）着。

我们大家静默（mò）无语。先生的手还在那里颤（chàn）抖，额上的皱（zhòu）纹深刻得好像是伤痕⑭。大家都不忍起来。这时代洛西起立：

“先生！请勿（wù）伤心！我们都敬（jìng）爱先生的。”

先生听了也平静了下去，说：

“上课吧！”

以下理解和解释供参考：

① 读着：从之前日记的内容推测，感觉不应该是“读”，因为之前提到的是“背诵”，如：“开始背诵的时候略微有点儿不大自然”。

详见：1月17日 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王的大葬

看其他译本，相对验证了自己的推测，比如，英文版用的是“spoke of”，是“说”，但不是“看着”的“说”。

看到有版本翻译成“朗诵”，是不是也不太“合适”，专门去查了《新华词典》，“朗诵”指大声诵读诗或散文，把作品的感情表达出来。

如果“朗诵”在声音大，带情感的同时，也有“读”的意思，那就可能也有点不准确了。

如果仔细推敲，是否这“悼词”也不太准确，毕竟事情发生在国王去世四年后的纪念日，是一篇描述当时大葬情形的文章。

同样，摘录下“悼词”的解释：对死者表示哀悼的话或文章。也作悼辞。

按自己的理解，悼词更多是在“葬礼”上说的话，或在逝者去世不久发表的文章，而不是描述葬礼过程的纪念文章。

看到解释说，悼词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但似乎还是未能判定，那“广义”究竟是否包含几年后的文章。

② 父亲到校里来骂他：感觉也与后续的文字“见人家哭了，他反笑了起来”不太“连贯”。

再看英文版本，是“the father of a boy”，看来是泛指“父亲”，而不是“勿兰谛的父亲”。

这就对了，别的孩子遭父亲说，说得哭了，他都高兴，在一旁幸灾乐祸，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坏男孩呢。

③ 欺侮（wu）：欺凌侮辱。

看来勿兰谛不光是“幸灾乐祸”没有同理心，而且还“欺软怕硬”，害怕正义强健的卡隆，而指欺负胆小的“小石匠”和单手残疾的“克洛西”。

④ 嘲诮（qiào）：嘲弄讥诮。

其中，“嘲弄”，是嘲笑戏弄。“讥诮”是冷言冷语地讥讽。

而且对大家敬佩的“从不说父亲坏话，善良而勇敢”的“泼来可西”，甚至是“不顾危险，勇救孩童”的“洛佩谛”都加以嘲讽。

看来勿兰谛是见不得别人的好，有各种的看不惯。

有关“泼来可西”的日记，详见：铁匠的儿子（是发生在1月份的故事）

有关“洛佩谛”救人的日记，详见：10月21日 灾难。

⑤ 缘（yuán）：有“边”的意思，如：边缘。

文中的“帽缘”，估计就是“帽檐”的意思。

看到也有译成“帽舌”（这让自己想起了“鸭舌帽”）的，也是，“ the front of his cap ”，反正是帽子的前面，几乎遮住勿兰谛那双“含有恶意的眼睛”的部分。

⑥ 顾虑（lǜ）：因担心对自己、对别人或对事情不利而产生的顾忌和忧虑。

有些有缺点的孩子会害怕老师，可勿兰谛却是谁也不怕，无所顾忌。

⑦ 偷窃（qiè）：就是盗窃，偷东西。

勿兰谛还会瞅（chǒu）准机会偷东西，偷了也不承认，假装不知道。

⑧ 钻（zuàn）刺：不太知道是怎样的东西，参看下其他的译本，有说“大头针”，有说“别针”的。

看英文是“pins”，“pin”在英文里有“大头针”“胸针”等意思。

结合后面勿兰谛威胁要用“nail（钉子）”扎破代洛西的肚皮，感觉这“针”“刺”是不小的。

⑨ 龌（wò）龊（chuò），不干净，脏。

不但衣服不是破就是脏，之前的学习用品像书、本子等，也是“破污”的，仍是又破又脏的。

⑩ 忧郁（yù）：忧伤，愁闷。

做父母的，遇上这样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孩子”，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流泪（眼睛总是哭得肿肿的），哪能不“忧郁”呢。

可是，光哭和赶出家门又有什么用呢？恐怕只会让孩子越陷越深，越走越远。这也会让他更加地讨厌学习、讨厌朋友和老师吧。

⑪ 嫌（xián）恶（wù）：厌恶。

⑫ 置（zhì）之度外，放在考虑之外。指不放在心上。

其中，“置”是“放”的意思，“度”是“所打算的或考虑的”的意思。

家长没法，老师也没好招，有时也只好假装看不见，由他做那些违反纪律的事情。

老师有时耐心对他好，得到的却是勿兰谛的嘲笑和谩骂，他还假装悔过哭泣，实际却在偷笑。

即使惩罚他三天不上学，也不生效，回到学校后，更加的调皮捣蛋干坏事。

甚至，学生干部“级长”代洛西出言相劝，得到的也是恶狠狠地威胁，要弄伤他的肚子。

⑬ 逐（zhú）出，就是驱逐、赶出，也就是被学校开除了吧。

上课放鞭炮吓唬同学，还不承认，老师终于按捺（nà）不住，强行把勿兰谛拉拽到校长办公室。

⑭ 额上的皱（zhòu）纹深刻得好像是伤痕，老师的额头上本来就有着“川字纹”，这一来就皱得更深了。

之前有关老师“额上皱着直纹”的描写，详见第一篇日记：10月17日 始业日。

在新学期的第一天，小安利柯发觉换了新老师，“爱笑的”变成“不爱笑的”，花白的头发，说话又大声，这也曾让安利柯有点不喜欢上学呢。

不过，第二天，学生们就觉得“现在的先生也可爱起来了”，详见：10月18日 我们的先生。

老师并没有因为班上少了一个让人无法喜欢起来，甚至调教无门的孩子而开心，还气得手在颤抖，为教了三十年书，竟遇到这样的事情而伤心。

好在代洛西代表学生劝慰了老师，老师也慢慢平静下来，开始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