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时宝钗小惠全大体

一、课程原文

第56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时宝钗小惠全大体。第56回延续第55回的内容，仍然写的是我们通常叫做探春理家，而这一回的最主要的事件是贾探春和薛宝钗的改革。贾探春的头上戴了一个“敏”字，薛宝钗的头上戴了一个“时”字，敏是什么？是思维敏捷，眼明手快的拿出应对的办法。时是什么？是识时务，审时度势拿出相应的措施。如果说探春理家是理出她的才智和威风，那么宝钗管家就管出了她的精明和宽仁。

这一回具体是什么事务呢？主要就是贾探春和薛宝钗如何对大观园进行了管理。所以探春管家是一个非常小的范围的改革，因为大观园和整个的贾府的花销，那都没法比。贾府主要的花销是在贾母那儿，在贾赦那儿，贾政那儿，贾琏那儿。而宁国府那边是在贾珍那儿。这个大观园能有多大的油水呢？但是贾探春和薛宝钗通过管理大观园这一件事，也就显示出了她们的才能了。

56回接续着55回，平儿不是向王熙凤汇报了三姑娘的所作所为，又领了王熙凤的指示再回来，看见这三位管家的正说一些家务，探春就叫平儿脚踏上坐了，那就是给她面子了，这次你可以坐下了，但是你不可以和我们一样坐椅子，你得坐以的脚踏上。她就告诉她，“我想我们一个月有二两月银，丫头有月钱，前儿又有人回，要我们一个月用的脂粉，每个人又是二两，这就和上学再拿八两银子一样，这是重重叠叠的。”贾探春就把这个给蠲了。平儿就解释了一番，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重重叠叠的现象，本来外面每个小姐二两银子的脂粉钱，是外面统一采买的，但是采买的都不合小姐们的心意，所以小姐们就拿自己的零用钱，都去买了脂粉了。

治理大观园，增加收入

接着探春又说，“我那天去赖大家，跟他们的姑娘聊起来，他们的姑娘说，他们那么一个园子，除了他们戴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还有人包了去，年底可以剩下二百两银子。我从那个时候才知道，一根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她这么一说，因为家里面出身是皇商的薛宝钗，就和她来了一番关于膏粱纨袴之谈，千金小姐不知道这些事的一些议论。

两个人议论完了之后，探春就说，咱们这个园子，比他们得多一半，也就应该一年能有四百两银子的利息出来了。我们不如在园子里面，在这些老嬷嬷当中，拣出几个本分老诚的来，知道种地种花的，派他们收拾料理，有专人料理，花木会一年比一年好，而这些老嬷嬷也可以有点收入了。薛宝钗一听，“善哉，三年之内无饥馑矣！”就是套用了孟子里面的话，薛宝钗很幽默，赞同了。李纨也赞成。

分工管理大观园

怎么执行呢？她们就把园子里面的老婆子的名单都要了里，定了几个，把她们传来，告诉她们是怎么一回事。后来怎么定的呢？一个老祝妈，管着潇湘馆的竹子。一个老田妈，管着稻香村的种菜种粮。贾探春就说可惜蘅芜苑和怡红院这么两个大地方没有出息。这个时候李纨说了，“蘅芜苑更厉害，它那里出香料，怡红院也别说了，只是春天夏天的玫瑰花，还有篱笆上的蔷薇、月季、金银藤，这都是些值钱的东西。”

这个时候不是已经分给老祝妈管潇湘馆，分给老田妈管稻香村，平儿就提了个建议，说“跟宝姑娘的莺儿他妈就是会弄这个的。”那就是建议叫薛宝钗的丫鬟莺儿她妈来承包怡红院了。薛宝钗说什么，“才赞你，你倒来捉弄我了。”因为刚才薛宝钗已经表扬了一番平儿了，她怎么表扬的平儿，我们最后一块说。为什么呀？她们就觉得很奇怪。宝钗说，“这断断使不得，你们这里有这么多人，都空着没事干，用我的人，那她们不就看小了我了。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人来，怡红院有个老叶妈，是茗烟的妈，她和我们莺儿的娘很好，把这个事交给叶妈。”她这个建议当然是非常好了。李纨、平儿他们都说，这个挺好的，而且平儿还特别的说出来，莺儿认了叶妈做干娘了。那就是莺儿她妈会弄这些花花草草，如果叶妈不会的话，她就可以帮着她，因为孩子都已经认了干妈了。

我看到这里，我倒有一些别的想法了，我就发现薛宝钗，我不是说她对怡红院在那搞包围吗，她去巴结袭人，她去巴结王夫人，现在贾宝玉最得力的小厮茗烟的妈，又成了莺儿的干妈了，这是多么好玩。这样不就定下来了。贾探春还想到，如果叫他们管理的这些，比如说卖了粮食，卖了竹子，挣的钱怎么办呢？贾探春说就不要再交到账房了，因为现在管什么的主子有全份，他就有半份。

贾探春也不知道从哪知道的，那就干脆归到里面来吧，那就是归到大观园来了。薛宝钗比她更厉害，薛宝钗说，依我说，里头也不用归账，干吗呢，分工管一件事的，她就再揽一件大观园的事她来负责。你比如说管竹子的，管稻香村的粮食的，她就再揽一个姑娘们的胭粉姑娘们的头游，或者是大小禽鸟等等，就这样承包下去，也不用去帐房领钱了，这就省下多少钱来。平儿说，能省四百两银子。宝钗是个皇商之女，就说：可又来！一年四百，两年八百，收租的房子也能置几间，薄地也可以添几亩了。她真是一个会当家的。

但是这个时候，宝钗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已经有些嬷嬷分工了，管这个事管那个事，可以获得一些收入，那些没有分得承包，比如说竹子、怡红院，甚至蘅芜苑的香料的，这些嬷嬷怎么办呢？薛宝钗说，叫这些管事的嬷嬷每年不管有余无余，拿出若干贯钱来，再分给园子里面这些没有管事的嬷嬷。她想的很周到，因为这些没有承包的嬷嬷，他们也是很辛苦的，他们得管着姑娘们出去抬轿子，他们干粗活，一年到头很辛苦，既然园子里有些出息，他们也应该分点。而且薛宝钗说，“我就说一句至小的话，索性说破了，你们只管了自己宽裕，不给他们一点，他们就多掐你们几个花，多摘你几个果子，你不是有冤还没处诉。”

宝钗阐述管家原由

薛宝钗想的真是周到，这些老婆子们听了，又受帐房的辖制，又不和凤姐算账，一年不过是拿出几贯钱来，大家就很高兴，说很愿意。那些没有承包的，一听我还无故可以分点钱，就很高兴，当然就口不应心的说了“她们那么辛苦，在那里收拾，还分钱给我们，我们怎么好稳坐吃三注呢？”这个时候，薛宝钗就来了大段的演讲，这就是我特别要说探春理家是宝钗管家的原由。宝钗是怎么说的呢？

“嬷嬷们也别推辞了，这原是分内应当的。你们只要日夜辛苦些，别躲懒纵放人吃酒赌钱就是了。不然，我也不该管这事，你们一般听见，姨娘亲口嘱托我三五回，说大奶奶如今又不得闲儿，别的姑娘又小，托我照看照看。我若不依，分明是叫姨娘操心。我们奶奶又多病多痛，家务也忙。我原是个闲人，便是个街坊邻居，也要帮着些，何况是亲姨娘托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讲不起众人嫌我。倘或我只顾了小分沽名钓誉，那时酒醉赌博生出事来，我怎么见姨娘？你们那时后悔也迟了，就连你们素日的老脸也都丢了。

这些姑娘小姐们，这么一所大花园，都是你们照看，皆因看得你们是三四代的老嬷嬷，最是循规遵矩的，原该大家齐心，顾些体统。你们反纵放别人任意吃酒赌博，姨娘听见了，教训一场犹可，倘若被那几个管家娘子听见了，她们也不用回姨娘，竟教导你们一番。你们这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训，虽是她们是管家。管得着你们，何如自己存些体统，他们如何得来作践。所以我如今替你们想出这个额外的进益来，也为大家齐心把这园里周全得谨谨慎慎，使那些有权执事的看见这般严肃谨慎，不用他们操心，他们心里岂不敬伏。也不枉替你们筹画进益，既能夺他们之权，生你们之利，岂不能行无为之治，分他们之忧。你们好好想想。”

说得多么好听，是王夫人嘱托她三五回吗？没有。王夫人只是说了一次，请你帮我照看照看。但是薛宝钗就把这个厉害关系，跟这些大观园的嬷嬷们讲的头头是道，我看如果真的薛宝钗在贾府当家的话，她恐怕确实是要超过王熙凤的。这也就是薛宝钗小惠全大体的具体的表现。你们得到一点小的利益，你并没有干活，但是那些干活的拿出几串钱来分给你们了，那你们就要谨慎一些了，你们就不要纵放人了，你们就不要赌博，这是薛宝钗开导他们，要这些老嬷嬷好好管，不要叫那些管家娘子来教训你。

这样这一回的敏探春兴利除宿弊，时宝钗小惠全大体，这个内容就写完了。而我觉得在这一回当中，除了写贾探春和薛宝钗这两个姑娘的能干之外，对于平儿的描写也特别好。平儿已经成为探春和凤姐之间的联络员了，这是一个很不好做的角色，做不好，平儿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了，但是平儿就是能做到凤姐满意，探春满意。

探春拿平儿做法立威，平儿化解

探春想拿凤姐和贾宝玉来作法，树立自己的威信，如果平儿完全承认，探春做得对，就等于承认凤姐错了，这样她就在众人眼中成了凤姐身边的犹大了。如果平儿维护凤姐，她又得罪探春，就成了探春理家的挡路石，怎么办呢？平儿聪明极了，平儿简直是一个杰出的，可以当外交部发言人的人。她在凤姐和探春之间，她是有利于团结的话，好好讲，不利于她们两个团结的话，一句话也不说。没有丝毫的奴颜媚骨，又句句地维护凤姐的威信，她绝对不说探春一个不字，也绝对不说凤姐一个不字。但是探春的改革是对着凤姐来了，那你怎么能做到呢？平儿就能做到。

探春要拿凤姐过去的事来做改革，比如说买脂粉，她说是重了，姑娘们有二两银子可以买脂粉，怎么帐房里还来领每个姑娘二两银子呢？平儿就说三姑娘说得对，奶奶也没做错。她就说，这个事本来重复了，姑娘们的二两银子原来不是买脂粉的，是给姑娘们临时缺钱用的，因为外面的买办买的脂粉不合适，姑娘们才把月钱当成了脂粉钱。这样一来，责任就不在凤姐了，而在于外面的那个帐房上没有把脂粉买好。

探春说大观园这么大的一个园子，为什么不学赖大家的办法，把它承包给婆子。平儿就说，这个话必须得姑娘说出来，我们奶奶虽然有此心，未必好说出口。姑娘们在这住着，奶奶叫人来监管，来修理，图省钱，这个话不好出口。

宝钗称赞平儿

探春不管出什么幺蛾子，都难不到她。这个时候，宝钗来了，她就摸着平儿的脸说：“你张开嘴，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什么做的，从早起来到这会子，你说这些话，一套一个样子，也不奉承三姑娘，也不你说奶奶才短想不到。也并没有三姑娘说一句，你就说一句是。横竖三姑娘一套话出来，你就有一套话进去，总是三姑娘想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个不可办的原故。”

薛宝钗这番话，把平儿总结得太到位了。她既说明平儿聪明机智，又说明平儿不卑不亢，既说明平儿会说话，也说明平儿说的所有的话，都是既维护凤姐的威信，又和探春是相通的。探春也承认，她本来是一肚子气，看到平儿来了以后，态度就像避猫鼠儿一样，而且平儿还说了这样的话，她不说她主子待我好，倒说了“不枉姑娘待我们奶奶素日的情意”。就好像你现在做的所有的改革，都是你三姑娘待我们奶奶的情意。探春就说，这一句话我就没气了，我又伤心了，我一个女孩，自己还没人疼，我哪里有什么好处去待人。探春这么精明，平儿这么三言两语，她就缴械投降了。

探春原来认为，凤姐当家必定是使出撒野的人，没想到平儿这么谦和这么柔和，就以柔克刚，用柔道工夫就把探春这个没有社会经验的深闺小姐给征服了。

曹雪芹在前五十四回借助诗情画意的笔墨，创造了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贾元春等有哲理意味的场景，创造了大观园令人过目不忘的写诗场景，创造了刘姥姥两次进荣国府，贾母两次宴大观园的场景，创造了赏雪的场景，欢声笑语的场景。到了五十四回开始写贾府走向败落时，又借助管理家务的场景，同时描写两个女性人物探春和宝钗此前没有展现的性格重要侧面：那就是探春的心志高远和宝钗的精明练达。

先看探春：黛玉进府时看到的贾府三姐妹，最有风采的是探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元春归省后，嘱咐探春把当时的诗歌抄录下来，大姐姐是充分了解三妹妹是个小小书法家；黛玉葬花前探春和宝玉的絮絮交谈，表露出庶出三小姐的苦闷和抗争；贾母带刘姥姥进入探春卧室，看到的是没有隔断的闺秀阔朗卧室兼书香墨香四溢的高士书房，看到古代顶尖书法家颜真卿的对联、顶尖画家米襄阳的烟雨图，阔大的案子上插笔如林的笔筒和名人法帖，都说明住在这里的是位志向高远的巾帼英才。大观园诗人中，论写诗水平，探春当然得名列黛玉宝钗湘云之后，但是没有探春给宝玉写“孰谓莲社之才独许须眉”的信，建议成立诗社，林黛玉的葬花吟只不过被贾宝玉听到，因为探春的建议，大观园群钗才有了抒发才能的阵地和展现为人特点人生理想的精神家园。贾赦讨鸳鸯惹恼贾母，没有过错的王夫人被当众训话，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贾宝玉，没人敢吭一声，探春冒着得罪祖母的风险为王夫人仗义执言，马上被贾母接受·····探春理家之前的零星描写，已经把探春这个才自精明志自高的少女的方方面面做了刻画，探春理家又把她作为闺阁政治家理家能人的特点发挥出来。

秦可卿当年向王熙凤托梦时说：婶婶是脂粉队里的英雄，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是写琏二奶奶的重头戏，那是因为应该理家的尤氏撂挑子，探春理家则是因为一直管理荣国府的王熙凤病倒，一个深闺少女才能够在管理家务中横空出世。第五十五、五十六回通过探春和亲生母亲赵姨娘的矛盾冲突、探春如何对王熙凤管理贾府出现的漏洞纠错，探春如何从赖大家的花园想到管理大观园，生动细致写出探春过人的才智和性格。

探春理家遇到的头一件事就是她实际上的舅舅赵国忠死了如何放赏，吴新登媳妇诚心出探春洋相，挑唆探春生母赵姨娘来闹事，探春处理得如履平地，既坚持了所谓国公府规矩又维护了三小姐的尊严。接着探春开刀兴利除宿弊，都和她切身利益有关：她停了学堂每年补助上学者八两银子的补助，牵涉到她同父同母的弟弟贾环，也牵涉到爱财的生身母亲赵姨娘，还牵涉到她亲爱的哥哥贾宝玉，牵涉到和探春坐在一起理家的李纨，探春都不顾及这些人情，她说停就停，因为前边有赵国基赏钱的处理，到了这件事，赵姨娘竟然不敢吭声，比较在乎金钱的李纨也不能发表不同意见。探春又免除了帐房给姑娘们买脂粉钱，这就落实到她自己头上了。探春从生身母亲、从亲兄弟、亲侄子、从最有头脸的宝玉和凤姐和自己下手，拿头面人物作法开端，几件事一处理，本来想挑战她看她洋相的管家娘子们发现，探春“精明不让凤姐”，这说明温文尔雅的三姑娘跟张牙舞爪的王熙凤一样有杀伐决断，敢说敢作敢当家。探春还有个突出表现是清廉清明，绝对不以权谋私，后来在司棋大闹厨房事件中，柳家的还说到，三姑娘要吃个素菜，先送五百钱来。探春要给平儿过生日，明确地对柳嫂子说明：只管把新巧菜蔬预备来，从我的帐上领钱。严格自律。

曹雪芹热情讴歌探春其实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的改良，但是他就是要为闺阁立传。

再看宝钗，王熙凤对宝钗的评价是“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为什么宝钗对管理荣国府这件完全跟自己不相干的事如此热心、如此尽责？这说明宝钗不是酸腐的儒家人物，她简直像水浒好汉一样，该出手时就出手。一方面，为什么薛家明明自己在京城有好几处房子，却就是多少年赖在贾府不走？那是因为薛姨妈认识到自己是个寡妇，儿子只会作孽，她必须得有个靠山，主持荣国府的姐姐王夫人成了薛姨妈的最佳选择。薛宝钗选秀失败，能够嫁进荣国府最理想。薛宝钗长期住在贾府，而元春点名叫“宝钗”等住进大观园，而不是叫迎春等住进大观园，很抬举她。当王夫人提出希望宝钗帮她照看几天时，宝钗还能拒绝？真是不忍拒绝。另一方面，一直和母亲追求金玉良缘的宝钗聪明地意识到这正是一次“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好机会，是展示自己理家才能、创造占据宝二奶奶宝座的好机会，所以宝钗格外卖力，格外上心，甚至还查夜，她的表现受到清代一些点评家的嘲笑。曹雪芹第五十六回的回目“时宝钗小惠全大体”，给宝钗加了个“时”字，小说开头就说她“随分从时”，宝钗就是能看清形势，做出对自己前途有利的充分表演。当王熙凤病重，王夫人必须选择能够成为自己右膀右臂的宝二奶奶的时候，有着管理智慧的宝钗就闪亮登场。宝钗是以所谓客卿身份协助管家，客卿有客卿的限制，所以宝钗绝对不会像探春那样说把这个停了就把这个停了，说把那个蠲了就把那个蠲了，她施小恩小惠却能够全大体！结果她的这套做法，大观园的众婆子马上“欢喜异常”，说明薛宝钗很得人心。

读者可能不太注意，在探春理家的描写中，还写到两种思想的交锋，那就是探春信奉的功利主义和宝钗信奉的程朱理学的交锋：

探春道：“我因和他家女儿说闲话儿，谁知那么个园子，除他们戴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从那日我才知道，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宝钗笑道："真真膏粱纨绔之谈。虽是千金小姐，原不知这事，但你们都念过书识字的，竟没看见朱夫子有一篇《不自弃》文不成？”探春笑道：“虽也看过，不过是勉人自励，虚比浮词，那里都真有的？”宝钗道：“朱子都有虚比浮词？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办了两天时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浮了。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探春笑道：“你这样一个通人，竟没看见《姬子》书？当日姬子有云：‘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宝钗笑道：“底下一句呢？”探春笑道：’如今只断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骂我自己不成？”宝钗道：“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敏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

朱子即朱熹，南宋大理学家，他的理论被后世封建统治者奉为教条。传说是他的《不自弃》大意是：世间万物都有用，人更不应自暴自弃、怨天尤人。而应思祖德、念父功，做成自身事业。其实《不自弃》并非朱熹写，是托名之作。探春说薛宝钗是“通人”，博古通今的人，提出《姬子》里的话来反驳她，意思是：现在世上很多人满嘴说的是尧舜之词和孔孟之道，实际上却按照利禄之场的需要运筹帷幄，背离孔孟之道和程朱理学。探春把朱熹的话说成是“虚比浮词”，宝钗说探春才办了几天事，就利欲熏心，以后会连孔子也看轻。探春说的《姬子》这本书现今无考，大多数红学家认为是曹雪芹虚构出来的一本书，但是小说里写到，探春说完这段话后，宝钗问探春“底下一句”，探春回答“念出下一句，我自己骂自己不成？”从行文看，当时有其书，只是现在失传了。这段闺阁里边的闲谈，被很多红学家认为是曹雪芹讽刺时世的重要文字。

其实探春和宝钗比起凤姐，不仅能力和水平都不差，她们还都知书达礼，而且她们两个人都不像凤姐那样无孔不入的自己敛钱，她们绝不会营私舞弊。但是即便是有探春理家，即便将来薛宝钗做了宝二奶奶，她们仍然挽救不了贾府这个大厦要倾倒。因为大厦之将倾，岂一木之可支。不管多么有能力的人，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没法挽救这个钟鸣鼎食的贾府走向日募途穷。

《红楼梦》的奥妙就在于，按照王夫人的一厢情愿，探春理家变成实际的宝钗当家，那么凤姐理家和宝黛爱情会不会就是被王夫人葬送的？《红楼梦》的奥妙就在于，任何事情都不像小说里面的这些人他所想的那么简单，也不像咱们读者看到的那么明朗。王夫人的如意算盘能不能实现，那得看贾母怎么表态。贾母如果不坚持不是冤家不聚头，王夫人能不能如愿，那也得看贾府还是不是继续是一个钟鸣鼎食之家。这样一来，贾府的最有权势的三代女人，贾母、王夫人、贾元春，好像就蒙起眼睛来，在那演三岔口了。王夫人一个主意，贾母一个主意，就在这儿僵住的时候，贾府的剧变来了，呼喇喇似大厦倾。

在这种情况下，凤姐还能理家吗？探春理家还有用武之地吗？贾母想成全宝黛爱情，宝黛爱情能成全吗？不过遗憾的就是，曹雪芹如何处理最后贾府的结局，我们就看不到了。

甄宝玉出现

这一回的后面很大一段，写的是贾宝玉和他的影子甄宝玉。那就是甄家的人来了，甄家的人跟贾母说，他们家里有一个叫宝玉的，他的行事也是喜欢和女儿打交道，都要叫女儿来侍候，不愿意和这些老婆子打交道，甚至请出贾宝玉来看看，说模样都是相似的。这是因为江南的甄府的人是来进贡朝贺的，他们和皇帝有什么关系，《红楼梦》一直就没有写。

但是在这个56回的后半截，用了很长的一段内容，来写贾宝玉和甄宝玉，似乎甄宝玉就是贾宝玉的一个影子，而且贾宝玉在做梦当中也看到了甄宝玉，而甄宝玉又做了一个梦中之梦，说他梦见了一个贾宝玉。曹雪芹到底是想把这两个宝玉怎么处理，很多的红学家研究了一个遛够，但是到底怎么处理的，谁都琢磨不透。有的说，甄宝玉的出现，就说明甄氏遇险，贾氏将尽。有的说后四十回写的甄宝玉和贾宝玉不一样，甄宝玉中了功名了，这个有可能是原来曹雪芹的构思。但是我们现在找不到能够圆这些说法的根据。这也就成了我们读《红楼梦》的一个永远的谜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