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喜马拉雅的朋友大家好,我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的张沛林,欢迎您收听崇贤馆与喜马拉雅联合出品的《二十四史》大师课。
蠢猪式的仁义道德
在上期我们谈到了春秋时期,诸侯争霸的形势,即齐、楚、秦、晋的迭起,并分析了这四国持续强盛的原因,还提出了“尊王攘夷”讲求“信义”,是霸主们称霸的重要条件。这期,我们就来聊一聊,春秋争霸时期的“信义”问题。
宋襄公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前638年,这一年是周襄王十四年,春秋时期的第一个霸主齐桓公,他已经去世五年了,两年后与齐桓公并称的晋文公重耳才回到晋国,登上君位。这时候的宋襄公没有吸取上一年秋天,被楚国抓住作为威胁宋国的条件,直到冬天在鲁等国的调停下才被释放的教训,依然做着自己的霸主之梦。夏天,宋襄公不听宗室大臣子鱼的劝阻,执意要讨伐郑国。秋天,为了救援郑国,楚成王发兵伐宋,双方在今天河南省柘城县西北的泓水上展开了战斗。宋军在襄公的带领下,已经列阵完毕了,楚军尚在渡河之中,这时候宗室大臣子鱼就认为,楚军人数多,此时应该趁其混乱发起攻击,宋襄公不听。待到楚军渡河完毕,但尚未列阵时,子鱼认为不能再错过时机了,宋襄公依然不同意,说要等到楚军列阵完毕后才可以。楚军列阵完毕,宋襄公下令出击,宋军大败,宋襄公还伤了腿,第二年就死了,他的霸主之梦还是破灭了。
《史记·宋微子世家》记载,泓之战失败,宋人埋怨襄公,襄公辩解道,“君子不困人于厄,不鼓不成列”,就是说君子要讲求义与礼,别人尚在困厄中,不要再去逼迫别人了,也就是不对没有摆好阵势的军队发起攻击。这话听起来真是义正言辞,但又透露出些许的迂腐。古人对这件事的评价很多,也有分歧,比如阐释孔子春秋大义的《公羊传》和《谷梁传》就不同。《公羊传》认为宋襄公面临这么重要的事情,还不忘了礼义,就是周文王打仗也不过如此了。《谷梁传》则认为,人之道应当审时度势的,显然宋襄公不是这样的。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更评价宋襄公是“蠢猪式的仁义道德”。
宋襄公的愚蠢或许基于他自身对历史的认识,毕竟古代的那些圣王的兴盛之道都在于仁义,不久前的齐桓公也是靠着仁义达成霸业的。只不过是对自己的实力估计的不足,又教条地实践了前人的成功之道,以至失败的。
从儒家学者的立场和春秋时期的现实两方面看,正如孟子所说的,“五霸,桓公为盛”。不仅在于他能够遵守旧的制度,做到“尊王攘夷”,还在于他的实力确实很强大,能率领诸侯进入楚地,迫使楚人会盟,是后来晋国等霸主做不到的事情。后来儒家学者说,孔子门下,五尺的小童,也以称述五霸为耻。但齐桓公和他的辅佐者管仲应该是个例外,比如孔子就夸赞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不懂礼义,但却是个惠及天下的仁者。孔子评价说“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两代霸主的称霸之法
《史记·刺客列传》中记载的第一位刺客曹沫,有人说就是我们上学时候学的那篇《曹刿论战》中的曹刿,他的事迹就能反映出齐桓公和管仲的这种信义。事情是这样的,齐桓公五年,齐国讨伐鲁国,鲁庄公任命勇猛的曹沫与齐国开战,但均以失败告终。鲁庄公有点害怕,要献上城邑求和。齐桓公同意,双方约定在齐国境内的柯地,也就是今天咱们山东省阳谷县东面会盟。会盟当天,齐桓公和鲁庄公已经登坛了,曹沫突然冲上来拿着匕首劫持了齐桓公。桓公随从们不敢轻举妄动了,忙问曹沫,“你想干什么?”曹沫说,“齐国强大,我们鲁国弱小,大国欺负小国也太过分了。现在鲁国都城的城墙倒了,都能压在你们齐国的土地上了,你们都欺负我们欺负到家门口了。这件事怎么办,您还是考虑考虑吧。”齐桓公无奈答应返还侵占鲁国的土地,话刚说完,曹沫扔下匕首,从容地走下坛去,回到了自己应该站的位置。古人认为,“要盟不信”,就是说你被胁迫的情况下立下的盟誓是可以不作数的,齐桓公想要违背诺言这是完全合理的,但是管仲说,“不可以,为了点小利在诸侯面前失信,丢掉的是全天下的帮助。”于是便遵守诺言,把土地归还给了鲁国。《史记·齐太公世家》说,“诸侯闻之,皆信齐而附焉。”两年后,齐与诸侯在卫国甄地,也就是今天的山东省鄄城县会盟,齐桓公便开始称霸了。
孔子说,“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相较于齐桓公,代表性霸主晋文公的确诡诈得多了。他在逃亡期间就有贤名,做国君后又修善政施惠百姓,但就他个人而言,留恋齐国安逸的生活,并无高远的志向。他能够成为晋国的国君,都是有赖于贤达的辅佐和良好的机遇。他的称霸也常常是以阴谋取胜,所谋求的也不过是抑制秦楚两国的发展而已。比如《史记·晋世家》 记载,在奠定晋文公霸主地位的城濮之战后,晋文公开始论功行赏了,以狐偃为头功。有人就说了,“城濮之战,是依据先轸的策略取得的胜利”,应该以先轸为头功。晋文公说,“在交战前,狐偃提醒我不要丢掉信义。先轸则说打仗以取胜为先,可以使诈。我按照先轸的策略取得了成功,但先轸的话是一时之计,狐偃的告诫才能成就万世功业,所以我以为狐偃才是头功。”这话粗听起来似乎晋文公重视信义,但仔细一想,简直是混账话。既然有万世之计,为什么不马上实行,还要使诈?可见晋文公不仅对外使诈,对自己人也是熟练地运用了阴谋之术。我不用你的策略,但我在道德高度上赞颂你的绝对正确性;我虽然认为你的计谋是一时的变通,但我承认它的有效,而且我实行了它。对自己的亲信都如此圆滑,晋文公的诡谲可见一斑。
当然,春秋之世,诸侯国的竞争都是以获得自身切实利益作为首要目标的。从齐桓公开始,争霸中的“尊王”与“信义”成分不断地减少,也体现了历史的现实和时人对天下与天命观念的改变。
楚庄王问鼎中原
周定王元年,也就是公元前606年,楚庄王在成周郊外阅兵,周天子派王孙满劳军。楚庄王就问起了九鼎的大小重量,这就是成语“问鼎中原”的来历。王孙满答道,“治国在德行,不在于九鼎的轻重。”楚庄王说,“您不要倚仗拥有九鼎,我们楚国军队戟上的钩尖折下来,足以铸成九鼎。”王孙满又答道,“九鼎从夏朝传到殷商,又从殷商传到我们周朝,都是因为无德而丧,有德者得之,当年周成王时占卜,周的天下应当传三十世,享国700年,算而今周德虽然衰落了,但天命还没有改变,九鼎的轻重不是随便可以问的。”楚庄王与王孙满的这一段交锋,反映了在争霸事业中,“尊王”的必要性已逐渐降低。不仅楚庄王认为天下可以凭借武力获得,就连周人自己也承认周德已衰,早晚天命要另有归属。至于“信义”在争霸中的逐渐丧失,那就不必多言了。在兼并战争中,真正的实力可以说明一切。
到了战国时期,这种“信义”可以说是荡然无存了。政治上的诡诈,军事上的残酷,就是为了增强国家的实力。从下期开始,我们就要谈谈这个诡诈、残酷的战国时代了。
好的,本期节目就到这里,欢迎大家持续关注《二十四史》大师课,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王道让位于霸道!
好
来到春秋时期了!
历史啊历史 现实啊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