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回01：爱的自我完成

一、知识点

1.鱼翅：

鲨鱼翅在民间通常以"鱼翅"简称。作为中国传统的名贵食品之一，始见于《宋会要》，是山珍海味中的一种，鱼翅又称鲛鱼翅、鲛鲨翅、沙鱼翅、金丝菜等，具体指鲨鱼鳍中的细丝状软骨，由鲨鱼的胸、腹、尾等处的鳍翅干燥制成。根据中国的相关规定，不得在公务接待中提供鱼翅等保护动物制作的菜肴。

2.御膳房：

御膳房位于紫禁城东路、南三所西侧，是清朝掌管宫内备办饮食以及典礼筵宴所用酒席等事务的机构，隶属内务府。

2013年12月30日，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表示一直用于收藏明清家具的故宫御膳房，拟2015年将首次向社会开放。该御膳房自故宫建院以来一直未对外开放过，仅作为库房使用。开放的御膳房将变身明清家具馆，一些明清时期珍贵的家具都将在此展出。

3.普鲁斯特：

马塞尔·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1871-1922）是20世纪法国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意识流文学的先驱与大师，也是20世纪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

普鲁斯特出生于一个非常富有的家庭，自幼体质孱弱、生性敏感、富于幻想，这对他文学禀赋早熟起了促进作用。中学时开始写诗，为报纸写专栏文章。后入巴黎大学和巴黎政治学院钻研修辞和哲学，对柏格森直觉主义的潜意识理论进行研究，尝试将其运用到小说创作中，可以说柏格森、弗洛伊德成了他一生文艺创作的导师。

1984年6月，法国《读书》杂志公布了由法国、西班牙、联邦德国、英国、意大利报刊据读者评选欧洲十名“最伟大作家”，所排名次，普鲁斯特名列第六。

二、金句/精华笔记

1、母亲忽然知道孩子的一个性的隐私世界的时候，他会觉得大惊小怪，不得了。

2、想其实古今中外的文学里，我还没有看到写到这么好的，那可以跟这本书比的大概只有普鲁斯特的这个往事追忆录。

3、我不知道有一种爱是这么孤独的，这么矜持的，或者这么这么自负的，我想我们大概都曾经有过这样的爱，可是你不见得要别人知道，所以很愿意让别人知道的爱，大概反而都有一点不那么深沉。

三、全文逐字稿

其实自己一直也有一个梦想，觉得很多的朋友那长期来关心文化，关心美，或者关心文学这一类的东西，那么慢慢能够有一点用心，把自己所喜欢的东西跟一般的朋友能够分享。特别是我一直觉得如果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社会里面，有一个所谓文化青瓷的观念。我常常提文化青瓷，我是觉得如果你喜欢美术，然后你慢慢带一些年轻人来参与一些美术的活动，如果你喜欢文学，那慢慢带一些喜欢文学的来参与这个活动，我称它为文化亲子，那我们的亲子关系大概是有一个伦理上的爱。可是我觉得如果文化的伦理的关系里还有一个属于文化上的爱，它大概会比较不一样，因为它才会有真正的深度出来。

那红楼梦这本书我们讲到了三十几回，那事实上我们一直感觉到在这本书当中很多清朝初年的历史，尤其是政治，它都没有触碰到。那事实上我们今天可能去看一个坊间所拍摄出来的康熙王朝或者雍正王朝，我们会看到在整个的政治里面充满的这种人跟人的权力的争斗的东西，红楼梦全部没有提到，他可能提到的是人怎么在生活。而在一个贾府，我们看起来可能是所谓的富贵人家是贵族，可是这里面也包含着很多属于另外不同阶层的项目。

大家会看到刘姥姥，它是从乡村进来的，还有一些丫头，我们今天在第 35 回就看到它的重点会放在两个丫头的身上，一个是白玉川，一个是黄金英，这两个丫头白玉川是王夫人的丫头，我想大家可能记得前面发生过一个大事，就是关于金钏的故事，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就是王夫人身边有一个丫头叫做金钏，那么这个金钏有一次在下午睡午觉的时候，王夫人在睡觉，睡着了，宝玉的妈妈睡着了，那么金钏就在旁边扯一腿，就给这个王夫人扯一腿。

那宝玉有点调皮，我一直提到说他是 14 岁的男孩子，你家里如果有这个 14 岁的男孩，你绝对知道他的那个性，尤其刚刚发育以后。对于比他大一两岁的金钏，这个长得也蛮漂亮的丫头，他也有一种调戏，有一种好奇，所以他就跑过去，趁他妈妈睡着了，蹑手蹑脚，走过去就碰碰他的耳环呐，然后跟他聊聊天之类。那这里面我一直觉得那场戏大家如果回想起来的话，你会觉得很有趣，就是对于一个母亲来讲，他对于一个自己的儿子去调戏一个丫头这件事情，它可能会是一个不正经的一个大事。可是我们看到作者的描绘不太一样，作者描绘只是说 14 岁的宝玉， 15 岁， 16 岁左右的金钏，他们就是小女孩、小男孩、小女孩、小男孩，有他们自己在刚刚发育在性的好奇里面的一种调笑的这个生活。所以这件事情发生了之后，特别是宝玉，他一直觉得妈妈睡着了。所以我常常跟很多的朋友讲说，如果你有孩子，你不要假装睡着，因为很危险，因为你不晓得你假装睡着的时候，他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我一直觉得这是很危险的事，因为你不能够试探你在睡着的状况里，孩子会讲什么话，会做什么事。我觉得其实这里面有一部分其实是不自觉的，一种危机感在里面。

我自己也常常会觉得，小时候，唉，觉得爸妈睡着了，你就会做一点你自己想做的事，那么可是如果他没有睡着呢？我们刚好碰到这个事情，王夫人是假装睡着，他并没有睡着，所以他就听到了宝玉走过来，听到了宝玉去逗这个金钏，这个丫头，也听到了宝玉去跟金钏讲说，唉，我跟太太就是妈妈把你要到我房里来，好不好？来照顾我，那么当然就有一点小男孩觉得我喜欢你，那你来做我的丫头。那么金钏本来不理他，可是大概这小男孩一直逗他。

后来金钏就讲了一句话，说金簪子掉在井里，有你的就是有你的，那金簪就是金钏，就是指女人插在头发上的那个钗。这个是一个俗语，就是说这个东西掉在井里，那有一天你要找到它不难，因为井很小嘛，你要去捞也很容易就捞到。那意思说，如果我真的是你的，我迟早就是你的，你何必那么急，就这么讲了一句话。

好，这一句话讲完，这个假装睡着的王夫人啪一翻身过来，就啪一个耳光打过去，就打了金钏。那我们完全可以了解，母亲觉得儿子被这个狐狸精这个坏女人勾引了，所以这个反应啪就打过去，可是我一直提到说这个事件的发生，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对于年轻的自己的孩子成长里面的身体的发育或者心性不了解的状况，就会发生这种危机啊，发生这样的危机，我是觉得说在大人的世界里怎么去看待一个青少年的性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学习，那么这个学习说什么样子？回想到自己可能在成长的过程中也有过类似的青春期，可是因为我们的青春期在整个的传统礼教的文化里是非常忌讳，大家都不谈的。

我倒很大问妈妈说我，我怎么生出来，他都是我从各自窝生的，然后他从来不会告诉你真相，所以你其实你对性这个东西非常不了解，可是不了解的状况就产生了一个暧昧的地带，所以他反而是最好奇的，所以也在这样的状况里，这个事件，王夫人金钏宝玉的事件，我觉得今天在我们的亲子教育当中恐怕还在发生，就是一个母亲忽然知道孩子的一个性的隐私世界的时候，他会觉得大惊小怪，不得了。

可是这个事情我自己跟我同年龄的朋友说，你最好小心点，你知道可能只是 1/ 10 而已，因为我跟我教书的时候，我跟学生很好，他们什么事都告诉我，那我从来不敢把这些事告诉他们的爸爸妈妈，因为他们在他们自己的那个成长的过程里，有他自己一个非常私密的空间。

那事实上你听的时候，你如果稍微大惊小怪，他也不会跟你讲了，所以我一直觉得金钏的事件应该作为一个大事件来看，在红楼梦当中，尤其这个事件发生，王夫人打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就勒令说赶出去，把这个丫头赶出去。我们家里容不下这样一个不正经的女孩子，她觉得她调戏了宝玉，可是我们知道都是宝玉调戏她，并没有这个人调戏宝玉的问题在里面。可是你也知道在一个父权的社会里，母亲永远袒护儿子的，你会发现到今天一样，我相信任何一个母亲，在他孩子的这些外遇事件当中，他可能永远袒护他的儿子，他不会从媳妇的角度去思考。

所以我们我想这里面其实小说的好处是它透露出很多人性的东西，那我基本上觉得我读小说的时候人心没有绝对的好跟坏，我也不会因为这个事情指责王夫人，可是他非常重要，是他是其实是在做一个道德的阅读，而这个道德阅读看到王夫人最后盛怒之下就赶出金钏，那么金钏跪下来哭，拜托说你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不要把我赶出去。

那我小时候读不懂，我觉得你今天在人家作用人被委屈了，你就走了吗？你到别家去做。可是我们不了解过去的礼教，金钏被赶出去，他是没有活路的，因为过去的保守的社会，或者今天也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在一个保守的社区，这个女孩子被赶出来，所有人就指指点点，说他一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不然怎么会被人家赶出来，我们其实不问青红皂白，我们就是一直指一直指，最后金钏就跳井死了，刚好中了他自己讲的那句话，金簪子掉在井里，有你的总是有你的。

我们看到红楼梦才在讲宿命，因为它的名字叫金钏，刚好是插在头发上的那个金钗，所以他跟宝玉讲的那句话，也没有意想到竟然是他命运的一个称语，就说明了他命运最后的一个下场。那么当然王夫人后悔忏悔，王夫人是念佛的人，整天阿弥陀佛的，可是念佛的人最大的不忍是对生命的死亡，那么竟然假手与他逼死了一个丫头，所以觉得很不安，把金钏的妈妈叫进来，赏了很多银子，然后又收金钏做干女儿葬礼，当乙干女儿的这个礼节来埋葬，可是都没有用了，因为这个生命救不回来，那么也因为这样子，这个宝玉就被父亲痛打了一顿，因为这个传出就变成母碑，我们看到四个字也很重，就是说强保母亲的丫头。

所以我们看到这个事件，如果我们看到作者描述的过程，那个夏天午后的事件怎么会来演变成这么严重？变成外面都在说贾宝玉这个 14 岁的这个男孩子坏男孩见银幕悲，抢包了妈妈的这个悲女。所以我想社会里面有很多的传言，你不知道到最后为什么会越传越变成走样的状况，可是我们可能都不自觉扮演其中的角色，就是金钏的死，我常读的时候觉得我也有责任，如果这个社会里发生这样的事件，让一个人活不下去，我一定有责任，因为我就是那个让他活不下去的原因，可是我们无法自觉这个部分，所以作者真正要讲的悲悯，并不是王夫人每天念阿弥陀佛，而是说你最后看到一个生来死去受伤被侮辱，你是不安的，你心里会有不安跟不忍，那么那个才是一个真正的悲悯的开始。

所以这是我一直觉得文学了不起的地方，就是文学里面有很多你比较深刻地去读的时候让你安静下来的力量。那么所以这个作者到 35 回还念念不忘，就发生了一个事情，就是白玉川，玉川就是金钏的妹妹，我们看到他们是姐妹，一起被卖到贾家做丫鬟的，然后大家想一下这一段当中，等一下出来一个主角是白玉川，他的姐姐没有多久之前跳井自杀了，可他还必须在贾府里面继续做丫头，然后他知道是因为宝玉跟进川的关系，那么这个时候他对宝玉的感觉是什么？然后刚刚好宝玉真被打了，躺在床上受伤不能吃东西，所以大家都讨好它，因为宝玉是所有家里最宠的一个男孩子，就一直问他，你想吃什么？我想如果家里有个男孩子生病躺在医院，大概每个人都问他说想吃什么。

那宝玉也很奇怪，忽然说我想吃那个一有一次吃过的一种荷叶的那个汤，那个其实是一个大户人家，富贵人家吃的一种很特别的一种料理跟食品。我们大概会假想说有钱人家大家每天都是鱼翅煲鱼，那其实你真正碰到有钱人家大概都不太吃这种东西的，鱼翅煲鱼大概只做汤底而已。

我们看到宝玉他们有一次迎接他们嫁到皇宫里的元春回来，就是这个娘娘贵妃回来，所以叫做被善准备这个御膳房的这些吃的东西是用各种的鸡汤或者是最好的高汤的汤底，然后用一种银座的模子去用面粉压出小小的，像豆子、黄豆那么大的小的莲蓬、菊花就压出各种花样去下在那个汤里面，那我不知道大家可不可以看到，就是说真正富贵过的人家知道那个肉，它其实不太吃的，那个肉只是煮汤底，我刚刚提到汤底，其实那一碗汤里面都是只有面而已，可这个面是要用银的模子慢慢压出来，就像豆粒这么大的花小花样。

那宝玉忽然想到这个，唉，他很想吃这个东西，大概因为被打伤了，躺在床上也没有胃口，他就想吃一点清淡的这个东西。结果后来王熙凤是管家，那贾母就说赶快去做，觉得好不容易宝玉被打过之后，第一次想吃东西，有胃口了，贾母就疼这个孙子。所以你看到红楼梦里面讲的全部都是人性，可从人性的角度，没有好或不好的问题。

有一天你可以欣赏一个祖母，那么疼孙子，有一天你也许会可以了解到一个 14 岁的男孩子，怎么样去爱恋一个比他大一点点的一个女孩子，那么其实他都是人性，他没有绝对的好跟坏，可在人的世界当中，世俗的世界，最后它会分很多的好跟坏的问题，好，这个等一下就会看到。

怎么去找这个汤模子，因为贾府的东西太多了，我忽然觉得王熙凤这个人管家之困难在哪里？说宝玉要吃这个东西，那这个东西要用一个模子来压那个面，他忽然就在想，唉，这个模子收在哪里？我们第一次碰到一个问题，就贾府 300 个人，每一个人都不晓得有多少东西。

可是总管是王熙凤 17 岁的一个女孩子，他永远要记得东西在哪里，他就想这个东西应该是厨具对不对？所以应该放在厨具的那个部分。他说找厨房的人管，厨房的人就把所有的账册翻出来，最后找不到这个东西。后来就想那会不会在茶房，因为这个东西可能是配茶，是茶室的一部分。

好，我们才知道红楼梦里面有管厨房的，有管查房的，就查房说也没有，也交上来了，最后在哪里找到？在第三个库房就是管金银器的，因为这是一个银的模子， 30 公分长，就找出来四幅银模子。然后薛姨妈，就是薛姨妈也是有钱人家，大家闺秀说我都没看过这个东西，我要看一看 30 公分长，然后每一个一粒大概就黄豆大的一个模子，每一个都雕刻成非常漂亮，等于是种一种金属工艺。

我想台湾过去我们看过有一种东西是木头的模子来做柜的，压的，那是比较大的，那么我们大概可以用类似那样的东西的想法，如果你在现在一些古董店或者是一些石料馆，你会看到木头模子，它是银的模子， 30 公分长，然后里面每一个模子压的那个部分都是黄豆大小，然后菊花、荷叶、莲花各种花式去压那个面，然后去下到汤里面去。

所以薛姨妈才叹了一口气说，啊，你们家吃东西真是吃绝了，会想出用这个方法来吃东西，那我想这是我们要讲的，富贵就是富贵，并不是大鱼大肉，我跟很多朋友提过，我大概吃过我觉得最富贵人家的东西。在 20 年前有一个朋友，他们以前大概是做在大陆做财政部分是首长的。到台湾以后，他们家有一道菜叫做老豆腐，那个豆腐是用大锅炖 48 个小时，连续用火小火炖 48 个小时，整版的豆腐蹲出里面全部是中空的洞，蹲出来以后再消，把外面的那个硬的部分消掉，只要留中间软的那个部分，然后用煲鱼、干贝、鸡汤这些东西的汤底去汇进去。所以最后承载的时候，你吃的那一小碗叫做说这个人只吃豆腐，他没有任何东西，只有豆腐。

可是我们知道那个豆腐被煮 48 小时以后，那个中空的洞里面的那个汤汁全部是最好的料做出来的东西，那是当年的进贡的料理，那我吃的就是外面消下来那一部分，哈哈哈，那可是已经觉得，哇，这个大户人家是这样吃东西的，就是到最后其实吃的蛮素，根本没有什么荤的东西，可是它其实是一个工，就是做的那个过程的工，可是红楼梦里面也让我们看到很多人在比较，就红楼梦前 80 回是曹雪琴写的， 40 回现在大部分都认为不是曹雪琴写的，那是高谔写的，或者不是高谔写的还有争议，那最近大陆还有一个学者又说他觉得还是曹雪芹写的，可是很多人都不相信，原因是后 40 回都在吃大鱼大肉，前 80 回都没有吃大鱼大肉。

你可以看到作者是不一样的，因为后 40 回的作者没有过好日子，他不知道什么叫富贵，他想象了一个富贵，所以他是后 40 回常常讲桌上摆了一个什么汉朝的鼎，宋朝的玉什么，可是前 80 回不是，桌上摆的是一个法国的一个钟，它是夕阳东西，所以你就可以看到作者是不一样的，因为作者对什么叫做富贵，他的他是经验过，所以我们常常会看到杨这个字会出现在前 80 回，宝玉起来的时候，有人给他洗脸用这个羊毛巾，我们知道当时毛巾我们今天用的毛巾，这个东西只有外国有，中国本身是用土布的，它的吸水性不高，所以这个有毛。

利用毛细现象做出来的毛巾，当时是夕阳的供品，所以宝玉用的那个毛巾叫做羊毛巾，特别加了一个羊这个字，你如果不细看，你根本看不出来，所以他忽然手上会掏出一个怀表出来的。我们记得有一段他讲他用鼻烟，那个鼻烟壶上是一个黄头发罗活体有翅膀的一个天使，在他的鼻烟壶上你就知道那个鼻烟壶也不是本土之作。好，所以我想这是看 80 回跟 40 回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你一定要细看到这个东西。

所以张爱玲为什么讲说看到 80 回以后他就不要看了？因为好作家一定看得出来，细节没有了，所有细节没有，故事讲得很好，没有错，这个补写的作者我还是佩服他的，我觉得不容易，可是他没有生活细节，因为你没有过这个日子，你根本不知道这种家庭它是怎么样过日子。

因为我们会假设一个东西，我记得小学的时候很多人就跟我讲，你知道那个总统，他都有一件纯黄金的衣服唉之类的，可是我们小朋友时候很相信，也觉得那才叫做富贵嘛，全黄金的，现在觉得真的好笑，要命。可是大家小学一二年级时候大家都在讲说你知道总统有一件纯黄金的衣服，所以想象的富贵跟真实度过的富贵它是不同的。尤其像曹雪芹，因为他已经到了第四代，这个家族整个大没落之后，他对于富贵这个东西他经验过，他已经有了一个不留恋的那个感感觉，所以他在书写的时候，对他来讲，这些东西完全是用一种平等对待。

所以我们在这一回当中， 35 回大家看到白玉川出场，白玉川被命令做一个工作，就是把这个新煮好刚才的那个汤，那个莲叶汤清口一口一口喂给宝玉，因为宝玉趴在床上没有办法起来吃，我不知道大家会觉得做得真厉害，这个工作不是任何人来做，是白玉川来做，宝玉现在挨打打成这个样，是因为他的姐姐挑衅，而这个妹妹现在要一口一口喂这个汤给宝玉，我不知道大家可不可理解，说人的爱恨纠缠到你不晓得怎么办？所以这一段等一下大家看下去，白玉山一口一口喂的时候，那个脸上当然很难看，然后宝玉这个人就觉得很不安，宝玉知道说为什么白玉川脸上这么难看，我想一个社会里能够知道一个人脸很难看，大概就是爱的开始，就是你知道你的对方脸色很难看，可是我们常常在对方难看的时候，我们还一直在刺激对方，我想红楼梦里面一直在讲这个东西，所以宝玉就一直跟他说笑话，跟那个白玉川就不笑，就说你喝，你吃吧，去吃。

结果宝玉就宝玉这个小男孩很有趣，他最后就做了一个轨迹，他就说烫到了这样，那他是一个丫头在服侍他和宝玉，烫到他就觉得很不安，他说真的烫了吗？我吹了半天怎么还烫？宝玉说你自己尝尝看，就白玉川就尝了几口，宝玉就是要他喝那个汤的，因为他觉得这个汤好极了，可他希望他一直在想补偿他自己的罪过，我不知道大家可不可了解，就是人性可以细致到这种地步，就是我们不太知道一个，就是一个爱这个东西这么容易平常挂在口边，可是你读红楼梦的时候，你开始知道什么叫，爱是很多的抱歉，很多的无奈，然后很多觉得自己的不安跟赎罪，所以他在这里面你可以看到这一段小小的一个事情，可这个 14 岁的男孩子特别要白玉川去尝了一下这个东西，最后白玉川好了就骂他，说哪一辈子造的孽，真是现世报这样子好。

其实你会骂一个人的时候，你好了就觉得说，他也觉得不能怪宝玉，因为本来他就觉得所有姐姐觉得死亡是因为宝玉，现在他也觉得好像也不应该怪在这个 14 岁男孩的身上。我们看到所有红楼梦在讲一个冤解起来以后怎么解，其实是是一种释怀，可是非常不容易。 35 回是我自己很喜欢的一回，我常常跟很多朋友讲红楼梦，阅读到最后常常会觉得里面最好的部分是没有大事发生的。我们前面也讲过第七回也是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这一回也是，就是宝玉躺在床上喝了一碗汤，过一会就是袭人去找了一个黄金鹰，黄金鹰是谁？因而就是宝钗的丫头，她是所有丫头里面手最巧的，就刺绣，还有打那个中国劫，那么书里面叫做洛子，就是古代的这些贵族，他们身上常常要配玉配扇子，每一个扇子都有一个套子，那个扇套是用结打出来的，非常的精巧，我在很多的西方的博物馆看到他们收藏这个东西，因为也许台北故宫像这种博物馆一般讲起来一直不太看得起公益这个东西，因为文人化的观点。

可是我在国外博物馆看到非常漂亮，那个葱绿色的细线打出来的一个透空的摞子，里面放一把扇子，就是以前男人挂在身上的，因为那个扇子本身是鸡翅木的骨头，扇子非常漂亮，合在一起以后扇子如果这个套子也有，套子是整个用布做的，套子上面刺绣的，可是如果装进去这个扇子就看不见了，对不对？所以如果是落子的话，挂在身上他可以看到里面的鸡翅木，所以一方面是落子本身很漂亮，一方面里面的扇子也很漂亮，都可以看得到。

所以我在国外看到用那个细的琉璃珠，用葱绿色的细线穿成的，装了一把扇子的那个东西，你就觉得，哇，这样做贵族还比较有意思，因为至少东西还可以有的玩。我一直觉得要富贵的话，至少这个富贵还可以玩出一些美的东西出来。那如果富贵而不美，大概只有四个字可以讲，就是财大气粗，因为你连富贵你都玩不出东西来了，可是那个富贵它可以真的玩出这种东西，就是一块玉，我用什么东西去打结，去把它落住，挂在身上的，玩出这样的东西来，那么这个婴儿就是手最巧，最会打这个东西的。所以袭人因为有一点忙不过来，因为宝玉整天都要一下配这个，一下配那个东西。而最糟糕的是，宝玉每一次一出去，东西都被抢光，因为旁边有很多跟班的，这些人常说，唉，今天老爷赞美你了，然后就把他身上解光。

我们前面讲过，有一次宝玉回到家里来，腰带上本来十几个配件挂在上面，全部被抢光了，所以他们又要重新打，所以那个丫头就累得不得了，每天就要帮宝玉去配这些小东西，所以袭人忙不过来，就是拜托宝钗说婴儿有没有功夫，闲不闲？如果闲的话，可不可以过来帮我打几个摞子，那黄金就来把它打落子。

所以这一段我们今天早上讲的 35 回，我们看到一个是在讲烹调料理的美学怎么做那个莲蓬叶的汤，一个是在讲怎么去打一个中国企业这个东西，这种民间的刺绣，然后黄金鹰讲说什么颜色要用什么的颜色去压，完全是一篇色彩学。我们一直觉得今天在大学里上的色彩学的课，全部变成了一种西方的色彩学。

什么叫冷色？什么叫暖色？冷色跟暖色怎么互补？因为在西方大概 1830 年，法兰西学术院公布了整个的光谱，就是橙红、黄绿蓝定紫的光谱，也了解到原来颜色这个东西是因为光线在某一个物质上产生的颇长在我们的视网膜产生的效果，所以找到了光学里面最科学性的一个解释，这个叫色彩学。可是在东方的色彩学反而保留在红楼梦第 35 回，黄金说什么颜色要用什么，说黑色宝玉就问他黑色怎么办？如果是黑色的东西，他说黑色要用金色去压金色才能够提出黑色出来。

好，这里全部在讲色彩学，所以我们看到色彩学没有保存在美术系教授的身上，保存在一个丫头身上，因为他真正在选绣花的线的时候，他的视觉是非常精准的。我才想起来以前母亲他们绣花的时候对颜色是这么讲究，就一片叶子，大概选出十几种的绿色去秀这一片叶子，因为那个绿色本身从叶子的叶麦、叶梗一直到叶的边缘跟叶子翻过来的颜色，它是不同的绿的，所以这里面可以看到一种在视觉上的讲究。所以我一直觉得红楼梦不应该只是一个所谓贵族文化的一种，刚才提到说有钱没有钱的问题，而是说他生活里面有一个品位，而这个品位可能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大量流失了，所以我们今天绿色可能只有一种，蓝色也只有一种，它就变得非常的粗糙。可是事实上蓝色可以分很多种，绿色也绝对可以分很多种，它他在绣花的时候用，比如说我们讲天空的蓝，如果我们再过一阵子高雄的天空的蓝，他那个蓝的变化是非常多的，如果你在视觉上这样去观察了这个东西以后，你会知道它不应该只是一个色彩上的一个单一性的东西。

所以红楼梦在这一回当中没有事情发生，讲了两个丫头，一个在喂宝玉吃汤，一个在帮宝玉打摞子，可是这两个丫头今天都绝对可以聘请到文件会做美学专家的，就是他们有味觉，他们有视觉，他们有味觉，有视觉，所以我就一直觉得我们怎么去推广一个美这样的概念，是，其实真的是在生活最底层的人他就在完成。

那么不要忘记这碗汤并不是这些贵族做出来的，是在贵族底下的这些佣人做出来的，他们要有真正对这样的味觉上的敏感跟对所有的味觉上的精致度，这碗汤才做的出来。那么这个摞子也不是这些贵族打出来，是婴儿这个丫头打出来的。所以谁在真正创造这个文化，谁在真正完成生活里的美学？其实可能是这个生活里面的底层的这些民众，他们真正爱他们的生活，他们把这个完成。所以这一段我刚刚提到说 35 回一直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回，而且它里面大概隐藏了一个我觉得红楼梦里面写到让我惊心动魄的一段，是关于林黛玉，等一下大家看到 30 回一开始是林黛玉站在怡红院门口，怡红院是谁住的地方？宝玉，宝玉被打伤了以后，黛玉不是一直想看他吗？黛玉来过一次，后来哭的眼睛都肿了，像核，肿的像核桃一样，那宝玉就心疼她在哭，所以就叫青雯送了两个旧的手帕，记得吗？34。

回我们讲到送了两个手帕去，那晴雯还很生气，说要送人家手帕就送个新的，干嘛送个旧的，这样子那黛玉马上就懂了，因为她宝玉心疼她在哭，所以送了两条旧的手帕去。那么现在我们看到黛玉还站在怡红院门口，可黛玉爱宝玉，但他是不进去的，他看到一群人进去，他看到贾母来了，他看到探春来了，他看到迎春来，他自己永远不进去。我们忽然想到真正的爱可能是这个样子的，就是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生病了，你可能在医院的门口，你看到一批人进去探病，可是你是不会进去的，我不知道大家懂不懂？就是说黛玉这个时候站在怡红院门口，他没有进去，他就看到一群人，一群还特别强调说，唉，怎么凤姐没有来过？他说凤姐怎么样子，再忙也要来个打个花胡哨，打花胡哨就说花蝴蝶一样，因为凤姐常常喜欢做东西给人家看，所以这里面也点出来黛玉不进去，可黛玉是真的爱宝玉的，那凤姐每天跑几次？凤姐不一定是爱宝玉的，因为他有点做给别人看，因为他知道贾母疼宝玉，王夫人疼宝玉，所以要做给宝玉的祖母跟妈妈看。所以爱是被作者非常小心的在写出来的。

那然后黛玉一直在那边，最后看到薛宝钗也来了，这是他的情敌，薛宝钗也进去，可他还是不进去，他始终没有进去。所以这一段写到惊人的地步，就是写一个真正的爱，其实变成这么大的孤独，他就是不进去。然后他的丫头来了，紫鹃说，姑娘，回家吧，啊，那个帮你煮了开水，那个药也要冷了，赶快去喝那个药。黛玉身上有病的，可是他说，我喝不喝药关你什么事？我们看到这个时候，关心他的也只有紫鹃，可是人对于关心你的人会撒娇的很奇怪，你最粗鲁的话常常是对那个你最爱的人讲的，那不关痛痒的人也不会讲这些话。所以黛玉说，我喝不喝关你什么事？我就是不喝，如何如那紫鹃就好好劝，就是要回去。

好。回到家里，他就从怡红院走回潇湘馆，忽然飞下了一只鹦鹉，然后鹦鹉在那边叫，说，姑娘回来了，掀帘子。我不知道，我现在好几次读到这一段，我觉得大概最让我掉泪的是红楼梦是这一段，忽然鹦鹉在讲话，然后鹦鹉就叹了一口气，说，农金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农之是谁？是鹦鹉讲出来的？你不知道作者怎么会写出这一段，就是葬花词里面林黛玉在念的最悲伤的句子，竟然是鹦鹉念出来，因为林黛玉平常整天在家里面念诗，最后鹦鹉学会了那这一段，完全像超现实的想法，鹦鹉在那边叹气，叹了一口气，好，我想大家等一下，读到这一段时候，你可以知道一个作者的惊人，我想其实古今中外的文学里，我还没有看到写到这么好的，那可以跟这本书比的大概只有普鲁斯特的这个往事追忆录，可是大概还没有这么细啊，写人性写到这么细，所以这一段我想我念一下给大家听，大家去感觉一下，就是说如果不做任何的解释， 35 回你只是念下去，你感觉一下阅读的发生的力量。

话说宝钗分明听见林黛玉科伯堂就是林黛玉看到宝钗出去，然后说你就是哭出两缸眼泪，也医疗不好宝玉的放仓，所以有点刻薄这个宝钗，因为宝钗也在哭，可是宝钗不是为宝玉哭，宝钗是因为薛潘，因为他哥哥有点得罪了他，所以他哭好。话说宝钗分明听见林黛玉科博，他可是记挂着母亲，哥哥也不回头，一进去了就走了，这里林黛玉还自立于花阴之下，林黛玉一个人站在花底下，远远的看着怡红院，看到李公才，李纨进去了迎春，进去了探春，袭春，所有的人都在往怡红院走过。好，这是我提到有一天如果你最爱的人在医院，你不愿意进去的时候，你会体会这个心情，你会看到这么热闹，一群人去赶热闹，可是最爱的那个人反而是在外面，他不进去的，那一起的散尽了，只不见凤姐来，那黛玉心里就盘算，怎么凤姐没有来看宝玉，就是有事缠住了，一定要来打个花胡哨，好，注意，花胡哨就是花蝴蝶的意思，就是有人把所有的爱是做给别人看的，叫做花胡哨。可是有一种爱可以深到只有关心，不让对方知道的。

这里面完全在对比，就是这里待遇的爱是最深的，凤姐的爱是最表面的，所以作者并不批评凤姐，只是从黛玉的眼睛看到，因为黛玉太了解人性，她也太了解这个 17 岁聪明伶俐的凤姐，整天这么热闹，这么爱热闹，这么得人缘，是因为他太会做表面功夫。可黛玉是一个孤独的爱，对他来讲，那个爱是不要别人知道的。所以特别对比出来，他就盘算凤姐怎么不来。乔宝玉就是有事缠住，必定要来打个花胡哨，讨老太太跟太太的好才是。就凤姐会讨好人家的，他知道宝玉是孙子，那么太太是王夫人，老太太是贾母，就要讨他们的欢心，那今天这早晚不来，必有缘故。

所以林黛玉就一面猜疑，一面抬头再看，只见花花簇簇，一群人又向怡红院内来了。好花花簇簇，对比着黛玉的孤独，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来了，花花簇簇，穿的漂漂亮亮的来了，又向怡红院来了。那么定睛看时，只见贾母搭着凤姐的手，后头邢夫人、王夫人跟着，然后周姨娘、丫鬟媳妇都进院去了。

这是一段对比，对不对？有点像我们想到杜甫写李白的句子，灌溉满精华，思人独憔悴。就是一个社会里面可以这么热闹，一大堆人，党政军要员挤在一堆，这么热闹，可是可以有一个人是这么孤独的，那个灌溉满精华，一个首都，一个城市里，这么热闹繁华。诗人，那么这个杜甫讲的是李白这么憔悴，他是这么孤独的，他是从人群里面逆向而走的，那么这里林黛玉在对比出王熙凤为什么不来，因为王熙凤要等到王夫人、邢夫人、贾母一起来，因为对他来讲爱是一个表演，爱是一种表演，所以他他在表演这个爱，可是黛玉对他来讲，这个爱宁可对方都不知道好，所以不细看时候不知道，这里面作者全部都在对比这些部分，黛玉看了不觉点头，黛玉太聪明了，黛玉的不快乐是因为他太容易看透人性里面的作家，所以他点头。

然后又想到有父母的人的好处，因为黛玉父母双亡，所以这个时候忽然觉得有父母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因为有人疼你，所以早又泪珠满面。那么过了不多久，看到宝钗也来了，薛姨妈也进去了，然后这个时候忽然紫鹃就是黛玉的丫头，从背后走来，说，姑娘吃药去，回家吃药，开水又冷了，就是紫鹃老是在为他煮药，煮了以后黛玉又不吃，没有多久那个药就冷了啊，水又冷了，黛玉就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只是吹我吃不吃关你什么香干好，我们看到刚才提到你，大概对最爱你的人，你会撒娇的啊，你会讲这种？林黛玉很少跟别人讲粗暴的话，可他永远对紫鹃讲这种粗暴的话，那紫鹃就笑着说，你咳嗽才刚好了些，又不吃药，虽然现在是5月，天气到底也该小心一点，所以天气热，黛玉的身体比较好，病比较好，可是还是要小心一点。他说他就提醒他，从大清早起，你看黎明开始，你就在这个潮湿的地方站了半天，黛玉从早站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他就是不进去。

我不知道有一种爱是这么孤独的，这么矜持的，或者这么这么自负的，我想我们大概都曾经有过这样的爱，可是你不见得要别人知道，所以很愿意让别人知道的爱，大概反而都有一点不那么深沉。所以红楼梦里面讲到黛玉的情感是讲到最深最深的，就是从大清早站在这个地方这么湿的花阴底下站了大半天，你也该回去歇息歇息。所以紫鹃是疼她的，紫鹃就提醒她，那一句话提醒了黛玉才觉得有一点腿酸，站了一早上有点腿酸，呆呆的呆了半日，就慢慢地扶着紫鹃就回潇湘馆来了。好，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如何在叙述一个女子的那个孤独的心事，一个十几岁 1314 岁不到的一个女孩子，那个心情上的落寞跟孤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