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宋词之美09：李清照词8首：独一无二的女性词人

宋词之美09李清照词8首独一无二的女性词人

一、知识点

1.李清照的《点绛唇》：

《点绛唇·闺思》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创作的一首闺怨词。此词上片写伤春之情，下片写伤别之情，刻画出一个爱情专注执着、情感真挚细腻的深闺思妇的形象。

2.   李清照的《一剪梅》：

《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作品。

此词作于词人与丈夫赵明诚离别之后，寄寓着作者不忍离别的一腔深情，反映出初婚少妇沉溺于情海之中的纯洁心灵。全词格调清新，以女性特有的沉挚情感，丝毫“不落俗套”的表现方式，给人以美的享受，是一首工致精巧的别情词作。

3.   李清照的《醉花阴》：

《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这首词是李清照婚后所作，通过描述作者重阳节把酒赏菊的情景，烘托了一种凄凉寂寥的氛围，表达了作者思念丈夫的孤独与寂寞的心情。上片咏节令，写别愁；下片写赏菊情景。

4.   李清照的《凤凰台上忆吹箫》：

《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作品。

此词抒写离愁别苦，作者以曲折含蓄的口吻，表达了女子思念丈夫的深婉细腻的感情。

上片从描摹词中女主人公的举止神态写起，形象地表现了女主人公的复杂心境。想道出离愁，又不忍道出。下片进一步揭示了女主人公的难言痛楚，通过刻画主人公独倚楼头，含情凝眸的神情，极有分量地抒写了伉俪情深和相思之苦。

二、金句/精华笔记

1、所以女性的文化跟男性的文化在某一个部分其实产生的平衡，对一个文化是有好处的。

2、所以这个整个的词里面，因为一个人的告别，怀念一个人，所以他会觉得这个人无所不在。

3、所以我常常会提到说很多绞丝边的字都跟女性有关，都跟女性的心情上的这个描绘有关。

三、全文逐字稿

在文学史的历史上，我们看到李清照受到了很多的争议，常常是觉得他有点不是检点，好像那个所有的女性应该守的本分没有守，因为其实用另外一个字就有点野，有点意义，所以我觉得这个部分我们会更在意说怎么样在这个漫长的文学传统里面，至少我们看到一个女性创作者她的重要性，因为他会比男性的创作者还要难出来。

所以今天我们很难比较说李清照的词是不是比苏轼好，或者比辛弃疾好。我觉得没有必要去做这个比较，因为它的背景根本不同。那我提出来的重视说你文学史上不能不谈李清照，因为你没有第二个了，你没有第二个代表这个族群的声音，等一下大家就可以看到他绝对不会写辛弃疾的什么气吞万里如虎，因为他感觉不到那个部分，他必须是从女性的这个角度，所以希望等一下在阅读的过程里，大家会感觉一下他的女性气质是特别明显的，特别明显他几乎也从来不伪装，中国在文学史上很好玩，有一部分是男性伪装成女性去写女性观点，比如说张富、张籍的《节妇吟》或者李白的《长相思》，都是转换自己，假借自己是一个女性，就感觉女性的哀伤。

那可是我们比较少有机会看到一个真正的女性去感觉到女性自己生命里面的某一些某些关系。当然他在北宋之前的作品跟北宋之后、南宋的时候很不一样，经历过一个大的变乱之后，心境上的改换差别很大，那我刚才用了一个字形容它叫做野，其实它有点俏皮，他用字用得很俏皮，比如说绿肥红瘦啊，那讲这个春天过完了，花都凋零了，那红是一种颜色，可他用瘦来形容红，然后绿色越来越多了，他用肥来形容绿，其实肥跟瘦是很难入诗的，瘦还好一点，肥更难入诗。

可是李清照在这个部分，他的也跟他的俏皮其实是好的，就是他比较大胆，所以他常常用这种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之类，用这种比较有点感觉像俚语的文字直接进来。那我觉得这里面大概有一部分也的确是女性的它的一种，因为它不是在正统文化里，它其实比较自由，比较自由，所以我们会特别提到说当一有一个文化是一个道统以后，大家所受到的拘束也就比较大，那么女性如果出现的话，他反而可以跳开这个道筒给他的某些限制，所以大家可以阅读的时候大概感觉一下，比如说像《点绛唇》，他自己特别注明圭司就是在闺房里的一个女子的沉思的感觉，所以他绝对不能拿来作为什么金陵怀古那种伟大的题材来看待，他就是很个人，他也强调他的这个人性。

《点绛唇》本身就是一个比较比较女性的词牌，那种女孩子在家里面用胭脂来点自己的嘴唇化妆，那这样的歌曲绝对跟满江红不一样，它不是悲壮性的，它是比较很委婉的或者比较抒情的歌，大概适合邓丽君的声音去唱的那种比较轻巧的这一类的歌，所以他常常用到的词牌，不管是点绛成一剪梅，你就会发现他很少去特别去写因奴娇，或者是水调歌头，或者是这个满江红这一类的词调，所以这里面跟他的音乐性选择也有关系，就是他已经定位了自己的声音，那么自己的声音是在一个比较可能中低音的状况，他不去发悲壮的这一类的声音。

我们看一下《点绛唇》。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我们早上提过李清照，虽然批评过秦观，可是我觉得大家也可以慢慢判断，其实李清照的词当中有蛮多秦观的东西，那我说秦官，就是说秦少游的词当中很多的无来由的幽怨，所谓的无赖，所谓的淡淡的哀愁的东西。

李清照的东西里面也有，只是李清照更明显的女性化在柔肠一寸这种好，我们看到柔肠这一类的字眼，其实在唐诗里面也常常用到，可是都是男性在写，可当一个女性去写柔肠的时候，他用一寸，然后用愁、千，那么去做很多中间的这些关联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其实女性刚才讲的定位它不是很容易，可是这里面就是说关于它用的数字，关于他把很多细腻的东西一层一层的牵出来，可能可以看出一个女性在使用文字里面的某些特征，那也许我们今天都很难去检查说女性在使用文字上跟男性他究竟有什么不同？在长期的教育的习惯当中，或者他自己的生活的空间里，他会带出什么样的一个美学系统出来好？惜春去，那这些部分也不见得一定是女性文化，在苏东坡的寒食帖里面就有惜春，可是他惜春后面再加春去的时候，他的委婉性会增高，他的哀怨性会增强，所以常常有时候他只是在那个调性上面，你会觉得他更把女性的东西放进去，或者说几点催花雨，他会追到春天要过完的时候，那个雨还使得花更快的飘零，更快的凋零，那这些东西可能都是女性她的敏感性或者敏锐性她才会看到的。所以女性的文化跟男性的文化在某一个部分其实产生的平衡，对一个文化是有好处的。

严格讲起来，我们说整个的宋代其实是一个比较倾向于女性的文化，可是如果没有这个女性文化，我们可以说男性的东西它有它的阳刚，我们都看到男性阳刚文化的好处，我们不要忘记男性文化没有女性文化都是非常粗鲁的，非常粗鲁因为他找不到委婉的东西，他没有办法转还。所以在一个文化，当他女性文化慢慢出来的时候，他会使男性文化去检查这个部分。

所以过去我们说为什么唐代的时候，很多的男性诗人必须假借女性的身份去创作？我们常常觉得很奇怪，就写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李白会写长相思吹心肝，那么也就是说好的创作者身上他的男性部分跟女性部分其实是平衡的。我的意思是说任何一个创作者，当他的某一个如果以性别来分的时候，他只有某一个部分，他会不周全，因为阳刚会变成粗鲁，那太过女性的委婉会变成阴柔，会变成低迷，所以它平衡的时候它会有一个拉力过来。所以我也希望用这个观点。大家可以看到说李清照绝对是宋代的女性当中比较男性化的，他出去跟家谈话，跟她丈夫的交往，你就会觉得很男性化，很豪迈的一个女人。可他在写词的时候你还会发现说他毕竟是一个女性，虽然女性的那个本性很直接，非常直接会把他这个词写出来。下面这一段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其实特别的接近秦国秦观的东西，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望断归来路，简直像秦观，完全像秦少游的句子。所以我想这里面大家都可以看到苏轼骂秦观，说你怎么学柳戚作词，也就是说秦观跟柳戚都有比较女性的部分，因为是因为柔情，每次跟一个歌妓告别就会哭的。那在男性的文化里觉得这是不对的，男性何必表现到这么牵连，这么牵挂跟缠绵。可是在过去我们看到当女性文化没有自己的一个声音的时候，其实有些男性的文化当中反而去弥补了这个空间。所以从柳永到秦观，他们把这个抒情的委婉的，我们叫婉约派的东西带出来，那到李清照时候，当然名正言顺以女性的婉约出来，那么可以更直接的把这种情感表现出来。

我们再看《一剪梅》，我想那个女性的气质会更明显。红藕香残玉簟秋。玉簟是席子，用竹子编的，席子叫做簟，那么席子睡久了以后，竹子竹皮编的，睡久了以后，那个竹皮会发亮，像玉一样，里面有一种莹润的色泽，所以过去常常叫做玉簟去形容这个席子，噢，大概到秋凉了，到秋凉那这个席子慢慢要收掉了，因为席子是夏天睡的，可是有点夏末转秋初，那睡在这个席子上，那么也看到噢，藕已经要结成，那么藕结成的话，也就是荷花要残了，荷花的红色要残了，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州。

我想大家一定会感觉到轻解罗裳，非常的女性的字，男性诗人也有写过轻解罗裳，可你总觉得怪怪的。那女性的文化里面她的轻解罗裳，她对自己衣服的某一种感觉，轻解罗裳，独上兰州，好像很直接的去谈她。我这样解释，我觉得女性的文化其实比较感官，比较sensor，或者说在整个的文化的体制上来看，复性的文化，男性的文化其实是比较理性的，因为他要你在白天社会性里面建立起一个合理的逻辑，所以最后保留给母性文化跟女性文化的其实是比较感性的世界，比较直观跟感性的世界，那用西方的语言来就是说它比较sense，比较生锈，所以讲衣服，讲皮肤，讲很多身体上的感觉常常有时候是女性很擅长的部分，就是感官的这个部分，因为男性常常在教育里面会被训练到他最后不能够流露他的感觉，尤其在古代，比如做官或者这个贵族的文化当中，他最后变成了一个属于社会性里面的一个角色，所以你不太敢流露这个私情的这个部分，所以女性这个部分就会比较直接。

云中谁寄锦书来，因为这首诗是在讲离别的情感，所以提到书过来，那我们看到讲信这件事情，它最后的形容就是燕字回时，因为古代都以大雁的往北非跟往南非来作为书信传递的一个象征。雁字回这是非常早就已经用过的，但是诗经里面就常常有这一类的雁字回石，我们大概我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我们讲张若虚的春江话，月夜里面也讲过这个鸿雁长飞光不度，大家记得这个句子，鸿雁长飞光不度都是讲鸿雁的。作为一个书信的代表，那讲雁字有更特殊的意义，是因为雁大雁在飞的时候会排成一个人的字，一个人字。但在台湾我们比较不容易感觉到，就是如果因为在中原的部分，他在淮河的以北跟以南，刚好是这个雁往北飞跟往南飞，所以大家在抬头就会看到一个很大的天空，一个人，这个字，所以讲厌字时候是在讲人，所以这个整个的词里面，因为一个人的告别，怀念一个人，所以他会觉得这个人无所不在。好像连在自然的世界里都会隐喻出这个人的存在，所以燕字回时好像人回来，其实有点象正说人回来的意思。

月满西楼，好像在一个女孩子住在楼上，盼望着月满，月满是一个象征，因为所有的月满就是团圆的意思，就是团圆，所以所有的离别里最大的寄望是自己的孤独，自己的徘徊，那盼望着月亮会圆，所以燕字回时说，人回来，月亮会圆，月满西楼。大家知道这是在我们现在的通俗文化里面就被用到的东西，所以大概秦观跟李清照的东西都对琼瑶发生了很大很大的影响，他的大部分的书文词的内容都从这个地方过来，那我不知道大家会不敢。燕字回时，月满西楼，我觉得非常女性，所谓的女性就女性特别有一种隐喻空间，因为它含蓄，它很多东西它不直接讲，它就用很象征的方法，很多的愿望，很多的期待用这样的方式去写出来。所以如果拿李清照跟苏轼来比较，我们早上已经讲过李清照不喜欢苏轼，那他的理由是说他连巨斗都不准确。我觉得其实更明显是因为美学上两个人不同，因为苏轼最大的特征，所有东西都只讲他从来不太隐悔的。

可是女性的文化里面其实有很多的遮掩，有很多遮掩的这个部分，所以两个的个性根本就不太相同，那舒适的身上比较少女性的这种细微的东西，比如说白居易都有，白居易写琵琶行，写到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这个未曾曲调先有情，那写到这种转轴拨弦三两声，那其实里面都有很多的慢慢透露心事的感觉，苏轼有点急，你会觉得他要讲话就赶快直接就讲出来了，生怕你不知道。

所以这是两种很不同的创作的方法，一种是直叙，平铺直叙的，那快人快语的，还有一种就是非常隐藏的，非常的含蓄的，隐危的这种感觉。所以燕子回时，月满西楼，会对应到下面讲到的，比如说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或者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大家可以看到这首词很有趣的，都是把一个东西分成两部分，而这两部分里面有一种模棱两可，有一种不知道怎么办，有一种放不下，那当然，你从苏轼的美学说，你干嘛这么麻烦，你就放下就好了，提起来或者提不起，放不下可以变成一种新的美学的，我们觉得秦观早上讲了半天，秦观就是提不起、放不下，所以才看到了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那李清照也是提不起放不下，那这个其实在女性的文化里面，我们叫做，我们常常形容女性的情感叫做缠绵，缠跟绵都是没有办法一刀剪断的，它就是牵连不断的。

所以这个部分其实在女性的文化里面，其实刚好是它的特质，所以它用花字飘零水自流，那这个部分的象征，男性的文化常常用，李后主的词里就常常用到，所以看到落花掉在水中，花在飘零水在流，好像是各不相干，可是其实落花又掉到流水当中，所以落花跟流水古来一直被诗人拿来做象征，可是在这里李清照希望用它来解释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他的意思是说那个彼此思念的东西是一样的，可是两个地方的各自在那边发愁的状态是讲他自己也讲，照名称一处相思，两处闲愁，去讲这个花的飘零跟水的流动，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那当然这个部分主要隐藏到下面，说此情无忌，可消除这种情感，没有办法，你怎么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怎么样去把它排解掉，都排解不掉，所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原来在发愁，那个眉头锁在一起，可是刚刚眉头上好了，心头上又来了，那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感觉到，这里面可以看到李清照的才华，李清照用词用的其实非常的白话，所以今天我们在解读李清照的东西的时候，我觉得反而没有像周邦彦这么难。

早上我们提到周邦彦，因为他太邪阴律，所以周邦彦的词汇有一点脱离生活，跟李清照最大的好处是他的词其实是在生活当中，我觉得这是他最成功的比地方，那尤其是在女性的这个文化生活当中，她很直接的就把它描述出来。那我还是要希望大家了解到，在那个时代当中，一个女性要写自己的私密情感也不是容易的事，男人可以男人假借一个歌妓去写一种思念，比如说柳永常常做这种事，那没有关系，女性自己讲就有一点违反复得，可是已经照老师用这个方法在写，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感觉这里面其实是很有趣的一个问题，就是说我们看到过去所有的这个女性对男性的思念都是男性假借女性去写的，没有女性真正自己直接写出来。

所以李欣照的这个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其实是一个女性的情感文化的第一次的表白，这么直接的表白，所以你还是要把他的身份确定了，说这是一个女性的创作者，这个作品的意义真的是不太一样的，因为大家可以去比较一下，前面全是男性的诗人在假借女性讲这个东西，所以我也在想很好玩，就是为什么男性要假借自己是一个女性去想念男性，那为什么女性不可以直接去写他想念男性这件事情？在整个的父权文化里，其实大概都是值得再去思考的问题。

李后主从李白开始就很多这一类的文学作品，所以我觉得李清照在这一个部分，其实大概应该作为今天其实讨论女性文学一个蛮有蛮重要的一个东西。好，我们看下一个醉花音，薄雾浓云愁永昼，感觉一下秦少游的影响。薄雾浓云愁永昼，什么叫做永昼？我们今天有一种永昼是讲北欧，因为它地处在比较偏的地方，所以半年永夜，半年永昼是说没有晚上。可这里当李清照讲的永昼不是这个永昼，而是说一个漫长的白日，那漫长的白日是说好像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所以你感觉到岁月这么悠长，那所以讲闲愁，讲慵懒，讲一种永昼的感觉，无赖的感觉，都是跟秦少游的这个东西可以对读的。

薄雾浓云愁永昼，那愁什么？只是觉得白天好像过不完那因为没有事件发生，所以里面有一种淡淡的哀愁，一种慵懒的这种感觉。瑞脑销金兽。好，这个又是讲沉香了，我们早上讲到周邦彦的诗里面的料，沉香就是用一个金属的铜器做的一个动物的形象，有的时候是麒麟，有的时候是一个拼合性的一个动物的形象做成香炉，然后里面放沉香。所以瑞脑是讲里面装的东西，金兽是外面的这个香炉，这个金炉的这个瑞脑销金兽，所以又回到了家庭生活里面非常小的一些事件，好像没事就去撩拨一下香炉，去玩一下这个身边的一些小小的这些事物。佳节又重阳，那佳节又重阳，其实有点呼应着永昼，就是不知不觉又到了秋天了，好像九月的这个重阳节的来临，佳节又重阳，就时间上这样在过去。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那自己睡着玉石的枕头，那用纱防蚊虫的这些纱帐，床边的纱帐其实是睡在床上，所以我的意思说，大概从秦观以后，诗人都睡在那边写诗了，也不太出去活动，他动的部分会少掉，他都有一点懒懒的，我觉得那个懒懒的其实转成南宋词的一个最重要的部分，其实身体很奇怪，身体又是有它的时代性的，你会觉得唐朝的人那个身体都在马上面跑，然后到北宋的时候还跑了一段时间，然后慢慢就不跑了，然后那个身体开始懒下来的时候，他有一种不动的那个他去追求静，然后他转成内心世界的一个追求，然后他开始越来越有一点生病的感觉，或者身体没有力气的感觉，所以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因为到了重阳是秋初了，秋天了，所以到夜半的时候已经有点凉，刚刚开始有点凉的这种感觉，大概都在讲夏末转秋初，东篱把酒黄昏后。当然东篱又是陶渊明的诗的这个象征跟菊花的关系。东篱把酒黄昏后，那么在黄昏的时候，夕阳的状况里面，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喝酒，有暗香盈袖。好暗香盈袖直接影射到东篱的菊花，因为东篱通常都在暗示菊花，因为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所以这里面是一个典故的转。那李清照批评秦观说他少故事，其实常常是讲这个，那可是我早上已经辩白过，我觉得典故不见得一定要用到这么这么繁复。在这里要解释说暗香盈袖是讲菊花香，他其实没有讲菊花，可是因为前面有东篱，所以这里的暗香银袖是在讲菊花，好像自己在篱笆的旁边喝酒，那自己的袖子都被那个菊花染的都是香味。可是当然我们可以了解，这里面是非常女性精神，因为他比较纤细，他比较会注意到这一类东西嗅觉上的一些感觉，而且是用暗这个字，暗香这个字都有一点是收敛的跟含蓄的，而不是外放的感觉，外放的感觉，那你会感觉到女性的文化里面常常会让你感觉到它有一个某一种美的表现，可这个美的版型表现，它又是有一点遮掩的，所以我们叫婉约这两个字，委婉的婉，这个女字边这个婉本身就常常在提女性的情感婉约，就是因为它是绕的，它是曲线绕弯的，而不是直接表现出来的。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那种。这样的一个情境，对人几乎直接会动情的，会打动你最深的心魂深处的感觉。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在秋天，因为西风都是代表秋风，就从西边吹来的风代表秋天的来临，帘子被吹起来了。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所以形容自己比那个菊花还要瘦，他很喜欢用肥瘦这一类的字，好像都是很肢体上的语言的这个部分。那我觉得这个当然也是李清照的特质，就是他的感官的东西非常非常直接，然后他对身体的描绘，等一下大家也会看到更明显。

我们再看《凤凰台上忆吹箫》，这是他比较传颂比较多的一首词，那么其实也在讲告别，也在讲离别这件事情。那我想在一个女性的文学创作里面，大概不会有什么惊人的不得了的大事件，因为它跟男性文化觉得不一样，所以告别已经是他生命里面重要的一个主题。香冷金猊是一种动物，一种幻想出来的，有点像我们今天讲的这种镇墓兽里面的那个动物的形式有点像飞狮，一个有翅膀的狮子，可是各位知道中国没有狮子的狮子在古代都是波斯进贡的，所以民间常常会幻想出狮子，像 LOGO 桥的狮子全部是哈巴狗，它不是真正的狮子，所以做成要做狮子，那个泥獾这一类动物大概都是狮子的变形做成一个香炉是铜的，所以用金这个字，可是大概有一点有点懒得起来，所以连这个香炉的香都冷了，就没有换，没有料，没有用火再去把这个香烧起来，所以香冷金猊，我们看到香跟冷这两个字非常感官的把它放在一起，一个触觉上的字跟一个嗅觉上的字。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睡在床上那个锦绣的被子，那好像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然后有一点慵懒的这种感觉好，这些部分绝对非常的女性，那男性写到被翻红浪也蛮怪的，那好像一个女性，她写到她自己在闺房里面盖着一个红的丝绣的被子，然后睡不着觉的一些动态，你会觉得比较自然。

所以我一直觉得大家可以从女性的角度去了解李清照的这个文字的使用，里面很多的特质，其实的确你假想他如果是一个男性的作品的时候，你会怪怪的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那好像可以起来，也可以不起来，所以其实是有一点懒懒的那个感觉，那么既然起来了，还要用一个字叫慵，那慵这个字也觉得懒洋洋的，也不快的，也不要去，因为没什么事可做，就慵字梳头在那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这个梳起自己的头发，那任宝奁尘满，令是女孩子放她的化妆品的箱子，所以我们现在讲装吝，说一个女孩子嫁到夫家去的时候，要带去的嫁妆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她要化妆用的化妆品，所以叫奁。

那我们大家过去，在美术室里面，大家看到汉唐的女孩子都有这个装化妆品的奁盒，过去有时候是青铜的，也有漆漆做所谓的宝令是说镶的很漂亮的，这个化妆盒已经上面都是灰尘了。任宝奁尘满，那任宝奁尘满是明明知道上面灰尘已经堆得很厚了，可是也没有心情去整理它，也没有心情去擦拭她，那这里面当然一步一步的在点出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因为她爱的男子不在了，所以化妆干什么？所以包括梳头也没劲，包括化妆也觉得可以不要化妆了，所以这里面非常明显从女性的角度说，他所爱的那个人，他所眷恋的那个人，他所要让他觉得生命有意义的那个人，都不在身边，所以也不想梳头，也不想化妆，所以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那个太阳已经照到那么高了，也不想起来，因为起来要干什么呢？好像也没有一个真正自己生活里面的对象，知己在身边，生怕离怀别苦，多少是欲说还休。

这些部分其实是李清照最好的部分，我觉得就是白话，非常明显的口语。那我们现在讲到的口语说苏轼有一种口语好，有一种口语可是比较豪迈的口语，那我觉得李清照也有一种口语，是一种民间小市民性的口语。在这里我们顺便也提一下，就是我觉得宋朝是中国白话文学发展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阶段。

可能大家会有一点觉得纳闷，为什么是宋朝？不是胡适之吗？不是五四运动吗？我现在讲的白话是所谓的平话小说，是在宋朝出来的。什么叫做平话小说？就不是写来给人家阅读的小说，而是写出来让说书的人念给大家听的小说是宋朝出来，所以它其实有很多的话本。所以这个时候我们看到中国文学里的阅读性跟听觉性的东西开始慢慢分离，它最早的起点就在宋朝，这是一点。

还有一点就是大家知道唐朝出来了，佛教里面一个很大的革命就是禅宗，那禅宗为了要让所有的人能够经有一个方法能够顿悟，所以常常用口语性的东西去讲公案。所以大家现在在台湾还可以买得到的，像纸乐路还有景德传灯录，那么都是在讲禅宗的法师要教学生的时候，他们都不用太难的文字跟词汇。

因为大家知道禅宗最早的一个创立者在中国是会六祖慧能，那六祖慧能是一个不识字在厨房里面砍柴的师傅，所以他最后传法的时候就用了最简单的口语性的东西来传法。所以我们在读这个景德传灯录也好，指月录也好，你会发现里面都是白话。比如说问法师这个佛法西来义，法师就说如有没有吃饭，那他说吃过饭了，他说吃过饭你就去洗碗，这种叫做公案，它全部都是在用生活的东西在点醒，说不要去造作文字或者词汇，认为越在形式技巧上去坐坐，越远离悟道是从极心极佛，从心里面直接去领悟。所以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宋代在整个社会上其实有几个线索，可以看到白桦文学的确受到很大的重视，所以当李清照用到这种，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你会觉得又有另外一种口语化的过程。而这个口语跟我们刚刚讲苏轼的那种口语是不太相同的，比较接近市井小民的这种文学。比如说我们现在讲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有没有感觉很口语，非常口语，而这种很像我们现在讲说心里面有什么释放不下的感觉，才上眉头却下却上心头，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或者一处相思，两处闲愁，那么也是有一点口语化，所以我想这个部分其实后过去讨论李清照的人谈到的还不多，可是我很希望大家可以在今天也许我们可以思考一下李清照另外一个部分，它能够在文学史上有这么长久的影响力，可能跟这个白话的这个起点有关，这种白因为我觉得它东西已经有点像曲，有点像我们下次读到的，像元代的曲的这种，这种自然，这种口语跟白话的自然性的东西。

我们再看下面修这回去也有没有感觉完全像原曲的戏曲里的东西？羞羞，好像自己跟自己说，够了够了，那种感觉，就说怎么会这么缠绵不去，这么一个人告别了，心情上老是放不开羞羞，所以这里面有其实有另外一种女性的直率，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那尤其是这回去也更白话了。就是这一次你离开了千万遍阳关，有多少个要告别的关口，其实都无法阻挡，野则难留，那千万遍阳关也是难留。

我们会想到柳永，柳永的词里很多这一类的句子，所以李清照很好玩，又不喜欢苏轼，又不喜欢秦观。那提起柳永也很不屑这样，因为他觉得柳永很多淫词，所谓淫词就是滥情致辞，那可是她，其实这些人的影响都有，我觉得都有，只是作为一个年轻的时候才华这么高的一个女性，她写了那个词论是非常非常胆大的，那当然我们也很高兴说有一个这么从女性的角度对几个男词人、男诗人的批判，觉得他们都不够。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那武陵人也是在做一个比喻，做一个象征，是那个寻找桃花源的人，在桃花源记里面寻找桃花源的那个人，武陵人，他是一个渔夫，那么最后找到这个桃花源，所以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所以我相信我们刚刚讲说他批评秦少游，说秦少游的时少故事少典故都跟用艳武陵人这一类东西有关，或者东篱暗香盈袖有关。就他李清照在用典故的时候，他用的比较的迂回，可是我自己看中他的文学成就，我并不看重这个部分，我觉得这个部分不见得是他最好的，就是如果他用另外的部分来代替，也许会更直接一点。

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好注意凝眸，柳永用过，可是凝眸用的最好的是李清照，可这里面非常女性，就是一个女性会眼睛这样一直看，一直盯着一个东西看的那个叫做凝眸，就是发呆出神，然后因为那个地方是这个男子传走的那个部分，好像他一直看，看到那个留恋到那个痕迹，一直在那里，其实那个船已经走掉了，可是他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大家会觉得这里面其实非常的白话，可是又把一个女性的那个缠绵的心情完全写出来，就是你中日柠檬，你每天看着看着，可是每天看的部分，每天看，每天多一点愁绪，因为在那个人没有回来之前，这个愁是没有办法停止的，而且他一直在累积，一直来得及。所以我相信大家已经慢慢感觉到李清照的某一种很特殊的女性的这种情感。刚才我用到缠棉都是跟丝有关的，我们过去讲美术史也提到缠跟棉都是绞丝边。女性的文化基本上跟她的编织跟它的刺绣有很大的关系，它在这个活动当中感觉到一种线条性的婉转，所以男性的文化里面比较少所谓的缠或者棉，因为它本来就是女性在她的生活里面常常有的东西，一个线团怎么解都解不开的时候，他就会变成一个情感的表达，等到有一天他觉得心里面心情乱的不得了，他就会想到他解不开的那个线团。

所以这些部分其实是有连接，我们也可以看到文学的创作不可能离开生活，所以我们说辛弃疾什么啊？醉里挑灯看剑，那你就不要求李清照去写这样的东西，因为他很少会喝醉，他也很少会在灯底下看一把宝剑，那个经验是很男性的经验，那男性在一起说，也许你看我这个波兰宁手枪如何之类，那女性在一起，她在谈情感，她是在刺绣的过去，在她的生活里，她每天就在编织，在刺绣。

我小时候看到母亲跟邻居的阿姨什么在一起，就是在打毛线钩织，然后就在讲，所以所有的故事都跟那个编织有关，他形容情感或形容任何的东西时候，都会把这个动作把它编进去，形成它的一个部分。所以我常常会提到说很多绞丝边的字都跟女性有关，都跟女性的心情上的这个描绘有关。所以也许用这个角度你会看到它的柔软度，它的含蓄性跟它的委婉，这种绕的这种缠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