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宗爱弑君
平城的消息,通过不同渠道和方式传到昙曜耳朵里。重要的几件事都与死亡有关:
太平真君八年(447)三月,沮渠牧犍被冠以谋反之罪,赐死于宅第。牧犍也真是可怜,太武帝终于没有放过他。原来是有人告发说,当初魏军攻打姑臧时,牧犍事先派人打开府库搬走金银珠宝,却没再把府库之门封住。一些市民趁机偷盗,将府库洗劫一空。太武帝现在听说了这事,令人严查,果然在牧犍家中搜出了他当年所藏匿的珍宝器物。又有人告发,牧犍父子在家中藏了毒药,已毒死一百多人。又有人告发,牧犍的女眷们热衷邪门左道,经常聚在一起干荒淫佚乐之事。还有人告发牧犍仍在同他过去的臣民暗中往来,有谋反的嫌疑。于是,太武帝一怒之下,先赐死沮渠右昭仪,再赐死牧犍,最终将沮渠家族赶尽杀绝。
太平真君九年(448),寇谦之病死了,时年八十三岁。之前,他怂恿太武帝修建一座“空中楼阁”叫静轮天宫,提出修建标准是“必令其高不闻鸡鸣狗吠之声,欲上与天神交接”。但这个标准太高了,导致工程长期难以完成,也因此招来了太子晃等人的非议。他们委婉地对太武帝说:“寇谦之花这么长的时间,办不可能办到的事,劳民伤财,恐怕不合适吧?”太武帝还算清醒,也认为寇谦之做得有点过头了。谦之很清楚这些内情,意识到他所招收的新老弟子,入京城之后,个个贪图享受,无所长进,自己老了,道教却后继无人,静轮天宫历时多年尚未完工,对太武帝无法交代,这使谦之颇感力不从心。当感到大限将至的时候,他对床边的弟子们表达了担忧:“唉,一旦我死了,这静轮天宫更难修成了,你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果然,他一死,静轮天宫成了烂尾工程,一段时间后干脆毁掉了。道教伤了元气,尽管表面上太武帝对道教的态度似乎并未有大的变化。
太平真君十一年(450)六月,崔浩被诛。起因是,太延五年(439年)十二月,太武帝命崔浩负责续修国史。太武帝说,一定要根据实录来写!意思就是实事求是。崔浩带领着一班人,按此要求,下了大力气,终于编成一本《国记》。太武帝编国史,原只想留给皇族的后代们看看而已。但《国记》修好后,参与其事的著作令史闵湛、郁标等人别有用心地建议把它刻在石头上,说是以彰直笔。闵、郁二人是巧言令色之徒,平时以善拍马溜须而获崔浩之欢心。也活该崔浩出事,他们的建议被崔浩采纳,太子晃也别有用心表示赞赏。就在天坛东三里,造了个《国记》碑林,方圆一百三十步,用工三百万个才告完成。《国记》是怎样的一本史书呢?应该说是一本好书,但千不该万不该,崔浩不该在书中无所避讳地叙述一些拓跋氏不光彩的早期历史,比如昭成帝被俘投降,比如道武帝遭流放,比如昭成帝纳儿媳为妻、把孙子当儿子等等丑闻性质的事情。只是写在书里,或许还有回旋余地,更不该明目张胆树碑于通衢大路,像是唯恐天下人不知,这就让太武帝脸面尽失,无可挽回了。
太子是把这件事当作是扳倒崔浩的机会,揮掇一些鲜卑贵族到太武帝那里告状,说崔浩是有意暴扬国恶,目的不纯。太武帝变了脸,下令收捕崔浩等人,严加审查。崔浩得了政治幼稚病,对自己所犯何罪,居然也没弄明白。太武帝亲自审讯时,他惶惑不能应对。太武帝就让崔浩背锅。平城人把那个淫雨霏霏的日子看作是一个节日,他们一路追着吱吱呀呀驶向刑场的囚车看热闹,很多人还不时地欢呼叫好。囚车上,数十名卫士脱了裤子,一齐朝着崔浩的头上撒尿,尿水和着雨水滋滋地浇到崔浩头发上、脸上、嘴上、身上。崔浩号啕大哭,尿水、雨水又和着泪水,一直流到囚车上。崔浩屈辱的嗷嗷叫声,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崔浩就这样带着洗不掉的屈辱被杀了,一同被杀的还有除了高允以外的参与编史的官员。清河崔氏族人,以及与崔氏有亲戚关系的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都被连坐。这就是史称的“国史之狱”。
崔浩被杀后,朝廷公布其罪行是,借修国史之机,污蔑鲜卑祖先,张扬宫廷之恶。其实国史的问题,只是崔浩之死的导火线。关于崔浩的死因非常复杂,主要有这样几条,一是在朝中树敌太多;二是得罪了太子晃的唇齿相依。
对昙曜的打击最大的,还是太子晃之死。太子晃之死也与宗爱相关。
太子晃聪慧博闻,为政精细明察,早就察觉宗爱多行不法之事,对他非常厌憎。宗爱与太子晃的两名得力干将侯道盛和任平城产生冲突,先下手为强,诬陷二人。太武帝一怒之下把这两人杀死,震惊了太子晃。同时,宗爱也学崔浩,极力挑拨拓跋父子的关系,造成父子间的猜疑,太子晃因此忧虑过度而死。另传,拓跋父子互生嫌怨后,太子晃惊惧之下,图谋弑杀太武帝。太武帝在外地诈死,谁太子晃将灵柩迎归平城,半道上把太子晃抓住,用一个铁笼罩住,先施以三百下杖刑,然后拖到荆棘丛里处死了,对外却说是太子忧虑暴死。昙曜认为,佛教失去上层的支持是最可怕的,杜超被杀,玄高、慧崇被杀,牧犍整个家族被诛,尤其是太子晃的死,这些支撑平城佛教的大柱子倒塌,才是平城佛法走向末路的关键因素。
太子晃谋反仅是传闻,或者说是某些人的编造,真相已无从査考。据史书记载,不久后太武帝又查实太子并无谋反之意,颇有些悔恨悲伤,下了这样一道册书:
呜呼,惟尔诞资明睿,岐嶷夙成。正位少阳,克荷基构。宾于四门,百揆时叙;允厘庶绩,风雨不迷。宜享无疆,隆我皇祚;如何不幸,奄焉殂殒,朕用悲恸于厥心。今使使持节兼太尉张黎、兼司徒窦瑾奉策,即柩赐谥曰景穆,以显昭令德。魂而有灵,其尚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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