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一、课程原文

《红楼梦》第49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琉璃世界指的是大雪之后，大观园人就好像行走在玻璃盒里一样，而栊翠庵的十几枝红梅在皑皑白雪当中，像胭脂一样的红，脂粉香娃指的是史湘云和贾宝玉，他们要在芦雪广烤鹿肉吃。

这一回一开始，还是要接续上一回香菱学诗的故事，香菱在睡梦当中得到了一首诗，她就来想林黛玉汇报。她说，“看看我这一首，如果行了，我就还学。如果还不好，我就死了这个学诗的心了。”大家拿过她的诗来一看，她是写的：“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博得嫦蛾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这是香菱写的第三首了，前两首诗我们没给听众朋友们念，经过反复的推敲，又经过学王维的诗，学杜诗，终于在梦当中作出来这首诗了。大家就说，这首诗不光是好，而且新巧有意趣，我们开诗社一定要请你了。这首诗到底好不好呢？这首诗确实写得好。她头两句“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这是写的月亮，形容云雾是遮不住月亮的光辉的，这也就暗喻生活的艰难，是遮不住香菱的才华的。一个被拐的少女，一个做侍妾的，现在成了一个有才气的诗人了。香菱下面也是写的，一个秋闺的怨女，如何在残月西斜的时候，一直思索一直怀念，一直等到鸡叫，要把衣服缝好了，寄送远方的亲人。

有的红学家就分析，这里面可能包含着香菱对外出的薛蟠的怀念。我觉得这是可能的，因为那个时代，女子是嫁鸡随鸡。香菱既然是嫁给了薛蟠，她就要把薛蟠当成是终生之靠。薛蟠走了，她当然会怀念他。她最后就说“博得嫦娥应借问，缘如何不使永团圆。”我想这里面也是表达了香菱对于幸福的安定的生活的一种向往。这位甄英莲实在是太不简单了，她的诗歌刚刚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几个小丫头和婆子忙忙的走来说，来了好多的姑娘，我们都不认得，你们快去看去。谁来了呢？邢夫人的兄嫂带了他的女儿邢岫烟，李纨两个妹妹，李纹和李绮，在李纨的寡婶带领下，也来了。薛蟠的从弟薛蝌，带着他的妹妹薛宝琴来了，都是来投亲访友的。

林黛玉不吃醋贾宝玉起疑惑

贾母王夫人都见过了，很高兴，贾母特别喜欢的是薛宝钗的那个妹妹。贾宝玉赶快到怡红院跟他的丫鬟们说：“你们还不快看人去！谁知宝姐姐的亲哥哥是那个样子，他的叔伯兄弟形容举止另是一样了。倒像宝姐姐的同胞弟兄似的。更奇在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人物，你们如今瞧瞧她这妹子，还有大嫂子的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来了。”大家以为贾宝玉少见多怪了，结果晴雯跑了去看了回来，怎么形容的呢？“你快瞧瞧去！大太太的一个侄女儿，宝姑娘一个妹妹，大奶奶两个妹妹，倒像一把子四根水葱儿。” 形容得太生动了。这一下子大观园的这些姑娘们就高兴起来了。

因为本来他们已经成立了一个诗社，现在又来了这么多的姑娘。探春就说我们的诗社可要兴旺了。而更巧的是，湘云也来了。为什么湘云也来了呢？因为她的叔叔到外省去做官去了，要带着家眷出去，而贾母舍不得湘云外出，就把留下了。本来是叫凤姐给她另外安排一个地方住。但是史湘云一定要和薛宝钗一块住。这样一来，大观园就要热闹了很多了。除了原来的那些人以外，这不是又来了邢岫烟、李纹、李绮、宝琴，他们这些人互相之间，有时候不大分得清到底谁大谁小，只是姐姐妹妹的这么随便乱叫了。

香菱现在也特别高兴，因为她本来是拜了林黛玉为师，现在湘云住到蘅芜苑了，湘云又特别爱说话。香菱也要跟她请教谈诗，她就高兴了，没日没夜高谈阔论。薛宝钗就说：“我实在聒噪得受不得了了，满嘴里说的是什么?‘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这是讽刺湘云向香菱传授她读诗的感受。宝钗干脆就加了一个形容词，“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大家听了都笑了，薛宝钗也是难得有这么开玩笑的时候。

正在这里说着，薛宝琴来了，披着一件金翠辉煌的斗篷。宝钗就问：“这是哪里来的？”宝琴说：“因下雪珠儿，老太太找了这一件给我。”香菱上来就看：“怪道这么好看，原来是孔雀毛织的。”湘云说：“哪里是孔雀毛，就是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可见老太太太疼你了，这样疼宝玉，也没给他穿。”薛宝钗就说：“真俗话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也再想到她这会子来，既来了，又有老太太这么疼她。”湘云瞅了半天，说这件衣服也就只配她穿，别人穿了实在是不配。这个时候琥珀来了，说：“老太太说，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她还小呢，让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去，别多心。”

宝钗就赶快站起来答应，又推着宝琴说：“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这段福气！你倒去罢，仔细我们委屈着你。我就不信我那些儿不如你。”她这是假装吃醋，贾母喜欢宝琴，无微不至，不避嫌疑，特别是不避她的亲外孙女黛玉的嫌疑。而薛宝钗假装吃醋了，她是开玩笑，她未必是真的这么想。而史湘云口无遮拦，她说：“宝姐姐，你这个话虽是玩话，却有人真心是这样：“想呢。”琥珀就指了指宝玉。宝钗和湘云说：“他倒不是这样的人。”琥珀就指黛玉，宝玉当然不表态了，湘云就不吭声了，就默认林黛玉吃薛宝琴的醋了。

宝钗赶快说：“更不是了，我的妹妹跟她的妹妹一样，她喜欢得比我还疼呢。哪里还恼？”贾宝玉向来知道林黛玉小性，他并不知道林黛玉和薛宝钗已经成了好朋友了，他正在那担心，贾母疼薛宝琴，黛玉心里会不会不自在？湘云一这么说，宝钗又这么回答，再看看林黛玉，也不像以前，而且就和薛宝钗说的是一样的，她怎么会一点都不妒忌薛宝琴呢？她怎么一点都不小性呢？宝玉就很不理解，他就想，她两个人原来不是这个样的，现在看，林黛玉和薛宝钗好像比别人还要好。他又看到林黛玉赶着薛宝琴叫妹妹，并不叫她薛妹妹，不提名道姓，就好像亲姐妹一样。贾宝玉就更加的不可理解了。

而薛宝琴这个女孩，她要比林黛玉还要小，她特别聪明，她到了这里几天，她就发现林黛玉是一个最出类拔萃的，所以她也和林黛玉特别好，宝玉就更加纳闷了。等着林黛玉回房，宝玉就找了来，就说“我虽看了《西厢记》，也曾有明白的，几回说了取笑，你还曾恼过。如今想来，竟有一句不解，我念出来，你讲讲我听。”黛玉一听，这里面有文章，就说：“你念出来我听。”宝玉就说：“那《闹简》上有一句说得最好，‘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句最妙。‘孟光接了梁鸿案’这七个字，不过是现成的典，难为他这‘是几时’三个虚字问得有趣。是几时接了？你说说我听。”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你和宝姐姐什么时候，你们俩成了好朋友了？林黛玉就把薛宝钗怎么关心她，怎么教育她不要听淫词，不要讲《西厢记》和《牡丹亭》里面的话做酒令，又怎么给她送燕窝，都告诉了贾宝玉。贾宝玉这才知道了她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了。

而林黛玉又说到了宝琴，想到自己连个姐姐妹妹都没有，又哭了。这个时候，林黛玉跟贾宝玉说了这样的话：“近来我只觉心酸，眼泪却像比旧年少了些似的。心里只管酸痛，眼泪却不多。”这段话特别有哲理意义。林黛玉是绛珠仙子，到人世间向神瑛侍者还眼泪的。眼泪少了，绛珠仙子为神瑛侍者流的眼泪快要流完，她快要回太虚幻境了。也就是说，林黛玉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

我看这一回，我特别注意一个问题，我还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大观园里面的裘衣秀》。大观园下雪之后，女孩们都要穿外衣，不像咱们现在的呢子大衣、羽绒服之类的，都是穿裘衣。而对长篇小说来说，林黛玉是传统的所谓女一号，她应该穿什么，作家应该经常地写，但是曹雪芹，黛玉进府他都不写她的穿戴。故事一再往前推演，曹雪芹仍然不写林黛玉夏天穿什么，秋天穿什么，到了第49回，突然细细地描写林黛玉穿的裘衣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写？我想不管是你写不写小说，你都该好好琢磨了。

林黛玉的穿戴

宝玉就邀着黛玉一块去稻香村。黛玉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林黛玉的服饰这次写得这么细致。我一直在琢磨，为什么从来不写林黛玉服饰的曹雪芹，突然如此详尽地写林黛玉服饰？更耐人寻味的是，他怎么会写林黛玉如此高级、如此昂贵、如此时髦的服饰？林黛玉的裘衣就经济价值来说，一点儿也不比贾母送给贾宝玉的金碧辉煌俄罗斯国进口的裘衣雀金呢便宜。我们看看林姑娘的裘衣，包括她系的带子。

所谓鹤氅，是类似斗蓬的无袖外衣。林黛玉披的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外表羽纱面，其实是羽缎，这种纺织品不是国产。清代大诗人王士祯不知道为什么对这种纺织品特别感兴趣，他在两个地方做了详细记载，一个地方是《皇华纪闻》：“西洋有羽缎、羽纱，以鸟羽毛织成，每一匹价至六、七十金，着雨不湿。”另一个地方是《香祖笔记》，说羽纱羽缎来自荷兰等国，康熙初年传进中国时只有一两匹，是缉百鸟鹬毛织成。林黛玉裘衣的外表用的就是这种康熙初年刚刚进口、用百鸟鹬毛织成、可以防雨雪的高档进口衣料。裘衣里是白狐狸，所谓白狐狸，不是整个狐狸皮，单指狐狸腋窝处皮毛叫“狐白”或“狐腋”，最轻软。《史记》写到孟尝君有件白狐狸裘衣，当时就价值千金。到了清代，再加上进口的羽缎外表，林姑娘这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鹤氅是什么价值？大家可以想象。

再看看林姑娘腰里系的带子，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什么叫绦？就是用丝编织的带子，林姑娘的带子是用青色闪绿色的丝线和金钱编织成的，绦带垂下的地方有四个如意结，用两个玉环连接在一起。林姑娘的衣服这么讲究，帽子和鞋子同样高档，头上戴着雪帽，这种雪帽又叫观音兜，当然也是皮的。脚上穿的是红色的高腰羊皮靴，那时候叫做胡履，就是胡人穿的鞋。身上穿的是厚密防水的羽缎，里面是白狐皮，腰间扎的带子是玉环亮金。

林姑娘穿戴的是高档俏丽，她经常的感叹我寄人篱下，但是贾母是照搬她对女儿贾敏的模式富养外孙女。我们曾经提到过，林黛玉在享受贾府三春的待遇的同时，另外贾母还有政策性的倾斜。怡红院的侍女佳惠就曾经对小红说过，有一次宝玉派她去给林黛玉送茶叶，正赶上贾母派人给林姑娘送钱。林姑娘顺手就抓了两把给她。林黛玉是不缺少物质享受的，她缺的是谁都不能代替的母爱。

众姐妹的穿衣打扮

林黛玉和贾宝玉来到稻香村，姐妹们都在。她们是什么打扮呢？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众姐妹是谁呢？迎春、探春、惜春。这样一来，林黛玉、贾宝玉加上贾府三艳，他们五个人的着装就好像史太君裘皮厂批量生产，一色大红。另外还有三个人，就因为他们的身份不一样，穿的衣服也不一样。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她是寡妇，她得穿黑，但是她高档呢料。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样洋线番羓丝的鹤氅。人家是皇商，人家家里面都是些进口的料子，是进口的洋线织出来的条状的花纹。薛宝钗一项是讲究实惠不炫耀，但是她的着装是非常贵重，也很考究的。而颜色呢？她选的是不太张扬的紫色。只有邢岫烟，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邢姑娘穷，邢夫人小器，而邢岫烟借住在二木头那里。二木头连件避寒的衣服都不给她提供。后来还是平儿看不过去，以凤姐的名义给了一件裘衣，因为凤姐还是喜欢邢岫烟，不像邢夫人那样为人。

更有趣的是，湘云来了。湘云的着装，那真叫鹤立鸡群，因为湘云是喜欢学男孩，湘云穿着贾母给她的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的皮衣，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说，“你们瞧，孙行者来了，她一般的也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小骚达子来。”就是打扮的像少数民族。湘云就说，你们看我里面的打扮。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褃小袖掩衿银鼠短袄，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的腰带，脚下也穿着皮靴。越发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大家就笑，她就是喜欢打扮成个男孩的样子，比女孩还俏丽了。湘云的裘衣是里外发烧，贵重的毛皮，加上貂皮围领，全身都是毛茸茸的。所以林黛玉说来了一个猴儿。脱掉了大衣，里面都是剪裁可体的那些贵重的皮袄，系着是漂亮的腰带。就把史湘云像好莱坞要求三围的那种曲线美暴露无疑。在贾宝玉的闺蜜当中，宝钗丰满，黛玉清瘦，最有健康美的是湘云。我就看到湘云，我总是觉得湘云就好像穿过时光隧道，从魏晋名士圈来到了大观园。她总是乐观、阳光，胸怀开阔，心直口快。她装扮成男孩或者是异族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加洒脱。当然了，湘云的着装能够这样的时髦，这样的昂贵，这都是贾母给她的。因为湘云是代表着贾母娘家的脸面。

这样一来，黛玉、宝钗、湘云，贾府三春，她们的裘衣都来了一个集中的描写。而最早出现的宝琴，她的裘衣先做了描写，金碧辉煌。宝琴是一个大观园姗姗来迟的女孩，但是她现在享受了跟老祖宗住在同一张床上的待遇。在贾府谁能够住在贾母的碧纱橱，我把它形容成这是总统套房的待遇，只有宝玉、黛玉、湘云、元春住过碧纱橱，而现在宝琴跟贾母住在一张床上了。

宝琴进了贾府，贾母非常喜欢，连大观园都不叫她住，晚上跟着贾母一块住。贾母心里面最看重的是二玉，宝玉和黛玉，现在突然多出来一个宝琴，而且有一个势头是要取黛玉而代之。直爽的湘云后来就直接说出来了，凤姐也看出来了，宝玉也担心了，但是黛玉浑然不觉。难道敏感的黛玉对贾母疼爱宝琴真的没想法吗？我看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太纯净太天真了，她把自己的外祖母永远看做自己人生幸福的定海神针。但是她恐怕想不到，这位姗姗来迟的宝琴，差点就动摇了贾母原来的既定方针，二玉是一对。这是下一回的一个内容。

贾宝玉和众姐妹烤鹿肉

湘云说，快商量作诗。李纨就出了一个主意，我们凑一个社，不在我这儿作，到芦雪广去。算是给大家，新来的朋友接风。这就定下，第二天到芦雪广去，在那儿办诗社了。

贾宝玉不是“无事忙”吗，他到第二天一早，他就惦记着这个事，一夜都没好好睡。一亮就爬起来，看到窗子上很亮。他就担心，昨天下雪，是不是现在晴了。赶快起来一看，一夜大雪，下得一尺多厚，天上还在那儿下。贾宝玉就非常的高兴，急急忙忙他就往芦雪广跑来。他要先去侦查一番，出了他的院门，四顾一望，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像是装在玻璃盒里一般。这就是回目当中的“琉璃世界”。琉璃世界的来源，就来源于贾宝玉的感受。到了山坡之下，顺着山脚转过去，就闻着一股寒香拂鼻。回头一看，栊翠庵十数株红梅像胭脂一样，映着雪色，分外精神。这就是回目当中的“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贾宝玉就站住，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这才看到，蜂腰桥板桥上有个人打着伞走来，是李纨打发了人去请凤姐。

贾宝玉就来到了芦雪广，丫鬟婆子们在那打扫雪。这个芦雪厂是盖在傍山临水的河滩上，四周是有芦苇，当然冬天芦苇都已经枯了。穿过这些芦苇过去就是藕香榭的竹桥了。这些打扫卫生的婆子看见他过来说，姑娘们吃了饭才来，你也着急了。贾宝玉听了就回来，他还没吃早饭呢。到了贾母那里，正好探春也来了，探春是围着大红猩猩毡斗篷，戴着观音兜，扶着小丫头。兄妹两个人一块到贾母这儿来。他们来了，薛宝琴还在里面梳洗更衣呢。

等这些人来齐了，贾宝玉就喊饿了饿了，赶快吃饭。头一样菜是贾母的饭，牛乳蒸羊羔，贾母就说，这是我们有年纪的人吃这个，你们不能吃。贾宝玉等不得，就拿茶泡了一碗饭，忙忙地就吃了。贾母就说：“我知道你们今天又有事情，连饭也不顾吃了。”就吩咐，“留着鹿肉，与他晚上吃。”凤姐就说还有鹿肉呢。贾宝玉一听，就和史湘云悄悄的计较，：有新鲜鹿肉，不如咱们要一块，自己拿了园里弄着，又玩又吃。”就和凤姐要了一块鹿肉，叫婆子送到园里去。

这些大观园的人物聚齐了之后，他们就到芦雪广来了。这个芦雪广的广，是广州的广，但是应该念yan。他们要到这儿来写诗，李纨就要出题限韵，但是她找不到湘云和宝玉这两个人了。黛玉就说，“他两个人再也到不了一处，若到了处，生出多少故事来！这会子一定算计那块鹿肉去了。”正这么说着，来作客的李婶，就是李纨的寡婶，走来看热闹，就问李纨：“怎么一个带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那么干净清秀，又不少吃的，他两个在那里商议着要吃生肉呢，说得有来有去的，我只不信，肉也生吃得？”大家说，“了不得，快拿了他两个来。”李纨出来找到他俩说:“你们两个要吃生的，我送你们到老太太那里吃去，哪怕吃一只生鹿，撑病了不和我相干。这么大雪，这么冷，替我做祸呢。”贾宝玉说，“没有的事，我们烧着吃呢。”李纨说，“这还罢了。”果然老婆子们就拿了铁炉、铁叉、铁丝蒙，就要烤肉了，这就是回目上的“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凤姐就打发平儿来，告诉说我不能来。湘云见了平儿，拉住不放。平儿也是年轻好玩，就把手上的金镯子褪了去，这里面也埋下伏笔了，她的金手镯等着就被人偷了去了，也就成了后来一个回目的题目了。俏平儿把被偷的镯子这个事，悄悄地掩盖起来了。平儿就说，我们先烤上几块吃。三个人围着火。宝钗黛玉都看惯了，这些人捣蛋，平时他们都习惯了。宝琴他们都觉得太稀罕了。探春说：“你们闻闻，香气这里都闻见了，我也吃去。”，湘云就一边吃一边说：“我吃这个我才爱吃酒，喝了酒才有诗。若不是这鹿肉，今儿断不能作诗。”她就叫宝琴：“傻子！你过来尝尝！”宝琴说“怪脏的”，宝钗说：“你尝尝去，好吃的，你林姐姐身子弱，吃了不消化，不然她也爱吃。”宝琴就也过去吃了。一会凤姐儿打发小丫头来叫平儿。平儿说，“史姑娘拉着我呢，你先走罢。”小丫头就回去了，一会凤姐也来了，说：“吃这样好的东西，也不告诉我。”也在这吃起来了。

黛玉就说：“哪里找这一群花子去！罢了！罢了！今日芦雪广遭劫，生生被云丫头作践了。我为芦雪广一大哭！”湘云说：“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吃完了，洗手，平儿的镯子少了一个，前后左右的找，找不到。凤姐说，“我知道这镯子的去向。你们只管作诗去。我们也不用找，只管前头去。不出三日，包管就有了。”凤姐对这个大观园里面的人心性的理解，那是太清楚了她就知道，人心不一样，有人眼孔浅，见了金晃晃的一个镯子，就给掏起来了。

凤姐就说：你们今天作什么诗？老太太说了，你们做点灯谜。然后除了鹿肉之外，在地炕上、杯盘果菜都摆上了，墙上的诗题、规定的韵脚，都规定出来了，这次要干嘛呢？要“即景联句”，限的是“二萧韵”，李纨就说：“我不大会作诗，我只起三句罢，然后谁先得了谁先联。”这就要开始联句了。听众朋友们，你们想到想不到，王熙凤居然也要写诗了，那就是第50回开头的情节。

二、知识点补充

1、孟光与梁鸿：汉代人物，两人最著名的是举案齐眉的故事。汉书生梁鸿读完太学回家务农，与县上孟财主的30岁女儿孟光结婚，婚后他们抛弃孟家的富裕生活，到山区隐居，后来帮皋伯通打短工。每次孟光给梁鸿送饭时把托盘举得跟眉毛一样高。

2、碧纱橱：古代汉族建筑室内分隔的构件之一，类似落地长窗，而落地长窗通常多安装在建筑外檐，碧纱橱主要装修在内屋。据清代《装修作则例》，可写作“隔扇碧纱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