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四十七回】呆霸王调情遭苦打　冷郎君惧祸走他乡

一、课程原文

《红楼梦》第47回，“呆霸王调情遭苦打，冷郎君惧祸走他乡”。呆霸王是薛蟠的外号，冷郎君指的是冷面冷心的柳湘莲。薛蟠在赖尚荣家里的宴会上遇到了柳湘莲，以为这个临时来串戏的，但是有豪侠之气的柳湘莲，也是一般的戏子，就可以调戏，结果被柳湘莲骗出去，胖揍了一顿。柳湘莲是不是因此就逃跑了呢？并不是因此逃跑的，说柳湘莲惧祸走他乡，这个话是薛姨妈编出来哄自己的儿子的，其实柳湘莲早就要打算出去，他和贾宝玉说的，我要出去待一个阶段。他这个人萍踪浪迹，和贾宝玉关系非常好。在这个故事之前，仍然延续着第46回鸳鸯抗婚。

贾母教训邢夫人

贾母被鸳鸯抗婚这个事气得浑身发抖，幸亏王熙凤说了一番她和平儿都是烧糊了的卷子这样的玩笑话，使得贾母的心情稍稍好转了。这个时候，邢夫人来了，王夫人一听见邢夫人来了，就赶快迎出去，小婶子得赶快迎她的大嫂。我估计是不是王夫人心里也在琢磨，我已经替你挨了一顿熊了，现在轮到你来听听了。

邢夫人进来，几个婆子就悄悄地给她报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但是邢夫人退不出去了，因为里面已经知道她到了，王夫人又迎出来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就进来了，给贾母请安。贾母一声不言语。按说儿媳妇来请安，你得给个笑脸吧，你得叫她坐下吧，这么多晚辈在这，但是贾母不言语。这是等于给了一个下马威。邢夫人也觉得愧悔，而凤姐早就说有事，出去了。薛姨妈、王夫人，也碍着邢夫人的脸面，渐渐地都退了。贾母看到周围没人，这才开始教训她的大儿媳妇，“我听见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也三从四德的。”这是讽刺。“只是这贤惠也太过了！你们如今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劝两句都使不得？还由着你老爷的那性儿闹！”邢夫人是羞得满脸通红：“我劝过几次不依。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我也是不得已儿。”

邢夫人这个人很蠢，连句话都不会说，你婆婆批评你了，你就赶快应下来就是了，她还要犟嘴，说我劝过，他不依。贾母就说了：“他逼着你杀人，你也杀去？”接着贾母就要告诉邢夫人，我不叫贾赦把鸳鸯弄了去做小老婆，并不是鸳鸯自己不同意，而是我这里需要鸳鸯来照顾。你们把我最得力的丫鬟从我这要走，我就一切不方便了。而把丫鬟留在我身边，就等于贾赦一天到晚都在这孝顺我。这实际上也是在批评邢夫人、贾赦是不孝顺的。

贾母怎么说的呢？“如今你也想想，你兄弟媳妇本来老实，又生得多病多痛，上上下下哪不是她操心？你一个媳妇虽然帮着，也是天天‘丢下笆儿弄扫帚’。凡百事情，我如今都自己减了。她们两个就有一些不到的去处，有鸳鸯，那孩子还心细些，我的事情，她还想着一点子。现在我这屋里剩了她一个，年纪也大些，我的脾气性格儿，她还知道些。她也投缘法，所以这几年一应事情，她说什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以至家里下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所以不单我得靠，连你小婶、媳妇也都省心。我有了这么个人，便是媳妇和孙子媳妇有想不到的，我也不得缺了，也没气可生了。这会子她去了，你们弄个什么人来我使？就弄个真珠的人来，不会说话也无用。”然后表示，“我这里有钱，叫他一万八千买去，就只这个丫头不能，留下她服侍我几年，就比他日夜服侍我尽了孝的一般。”他是谁呢？是一等将军贾赦。

说完了，又给邢夫人两句，“你来的也巧，你就去说，更妥当了。”就是你要把我这番话，原原本本地告诉贾赦，叫他别再打主意了。讲完这番话，贾母仍然没有叫邢夫人坐下，自顾自的就对她的丫鬟们说，“请了姨太太、你姑娘们来说个话儿，才高兴，怎么又都散了？”丫鬟们赶快就去请，这些人就赶快都忙着赶回来了。只有薛姨妈跟去请她的丫鬟说，“我才来了，又作什么去？你就说我睡了觉。”这个丫头连名字都没有，但是这个丫头太会说话了。这个丫头说：“好亲亲的姨太太，姨祖宗！我们老太太生气呢，你老人家不去，没个开交了，只当疼我们罢。你老人家嫌乏，我背了你老人家去。”薛姨妈这不就来了吗。贾母就赶快让坐，说我们斗牌吧。

几个人斗牌呢？贾母、薛姨妈、王夫人、王熙凤，没有邢夫人的事。贾母又说叫鸳鸯来，在这看着，姨太太的眼花了，咱们两个的牌都叫她瞧着点。这本来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安排了，平时贾母打牌肯定都是鸳鸯得帮她看着牌，但是王熙凤瞅住所有的机会，要给贾母逗乐，因为贾母还生气呢。

 凤姐打牌逗贾母开心

王熙凤就叹了一口气，因为那些姑娘们也都来了，她就跟探春说，“你们识文识字的，倒不学算命？”探春说：“这又奇了。这会子你倒不打点精神赢老太太几个钱，你想算命？”王熙凤说:“我正要算算今儿该输多少呢，我还想赢呢！你瞧瞧，场子没上，左右都埋伏下了。”这么一说，贾母就笑了。鸳鸯来了，这就洗牌，五个人起牌斗了一会，鸳鸯一看，贾母的牌快要胡了，就差一张二饼。她就递了一个暗号给凤姐。咱不知道她怎么个递暗号法，看来这暗号她是经常地递，她一递暗号，凤姐立即就知道了，知道贾母是在缺一张什么牌。

但是聪明的凤姐并不是马上就把这张牌发下来，而是她故意在那琢磨了半天，好像她拿不准要发什么牌，说：“我这一张牌一定是在姨妈手里面扣着呢，我要不发这一张，再顶不下来的。”薛姨妈说我没有你的牌，凤姐说回来要查，薛姨妈就说你只管查，你先发下来我看看是个什么牌，凤姐就送到薛姨妈的眼前，薛姨妈一看二饼，她就笑了：“我倒不稀罕它，只怕老太太满了。”凤姐儿一听，赶快说“我发错了。”这个时候老太太满了，你赶快就发下去就是了，故意说她发错了，要收回来。

根据打牌的规矩，你这个牌只要一亮，你就不能收回来了。但是她故意要收回来，干嘛呢？惹着老太太笑，老太太已经笑着把她的牌掷下来了：“你敢拿回去！谁叫你错的不成？”凤姐又说了：“可是我要算一算命呢。这是自己发的，也怨埋伏！”贾母被人哄了，还很高兴，说：“可是你自己该打着你那嘴，问问你自己才是。”老太太这时候有点开心了，就对薛姨妈说：“我不是小器爱赢钱，原是个彩头儿。”她说的这个话，本来也对，贾母还缺钱，但是甭管多么有钱的人在打牌的时候，赢别人哪怕几毛钱，他都是很高兴的，所以贾母把它叫彩头儿。

薛姨妈赶快凑趣说，“可不是这样，哪里有那样糊涂人说老太太爱钱呢。”凤姐输了，就得数钱给贾母，一听这个，正数着的钱又穿上了，就给别人笑了：“够了我的了，竟不为赢钱，单为赢彩头儿，我到底是小器，输了就数钱，快收起来罢。”你要彩头儿，你不要钱，我就不给你了。故意假装小器不给贾母钱。贾母她打牌的规矩是鸳鸯洗牌，因为她在这里和薛姨妈说笑，她看着鸳鸯就不洗牌，贾母就说：“你怎么恼了，连牌也不替我洗？”鸳鸯就拿起那牌来，打算要洗了，但是说“二奶奶不给钱。”贾母说：“她不给钱，那是她交运了。”就告诉小丫头：“把她那一串钱都拿过来！”小丫头就真的把凤姐那一串钱全拿过来放到贾母脸前了。凤姐就赶快说：“赏我罢！我照数儿给就是了。”还是表示我很小器。薛姨妈也凑趣：“果然风丫头小器，不过是玩儿罢了。”

凤姐一听，就站起来了，拉着薛姨妈，回头指着贾母素日放钱的一个木匣子说：“姨妈瞧瞧，那个里头不知道玩了我多少进去了，这一吊钱玩不了半个时辰，那里头的钱就招手叫它了。只等把这一吊也叫进去了，牌也不用斗了，老祖宗的气也平了，又有正经事差我办去了。”她这么一说，把大家全都惹笑了。偏偏这个时候，平儿又给送了一吊钱来。凤姐这个人，那真是要上了春晚，连剧本都不需要，现场表演就能叫全国的十几亿人笑得肚子疼。平儿把这钱往这一放。凤姐说：“不用放在我跟前，也放在老太太的那一处罢。一齐叫进去，倒省事。不用做两次，叫箱子里的钱费事。”贾母笑得手里的牌撒了一桌子，推着鸳鸯，说“快撕她的嘴！” 

凤姐这一系列的故意逗乐的语言和动作是为什么？她为了叫贾母消气，为了叫贾母从她儿子不孝的打击当中走出来。这就是凤姐后来自己总结的，效戏彩班衣，就是自己要模仿古人的二十四孝里面，要讨老人开心。自编自导自演，而且是即兴表演，表演得天衣无缝，合情合理。这样一来，凤姐的话，就使得满席生暖。凤姐的话，她是诚心讨好，但是留不下讨好的痕迹。像这样一个孙媳妇，贾母想不喜欢都难。

贾琏打探消息被贾母教训

贾母被王熙凤的一番喜剧表演安抚下来，笑起来了，这个时候贾琏来了。贾琏来干嘛呢？是贾赦迫不及待地派他来打听消息，看看鸳鸯讨到手没有。看来这个愚蠢的一等将军，还真有一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劲头。贾琏要来，平儿就告诉他，你不要再惹贾母了。贾琏偏偏不听，因为他必须得执行贾赦派的任务。他惹了贾母不要紧，贾母顶多骂他两句。他如果惹了他爹，贾赦会揍他的。贾琏一来，一伸头，就向贾母身边的凤姐打暗号。贾母看见了，贾母就说：“外头是谁？倒像个小子一伸头。”凤姐就赶快站起来：“我也恍惚看见一个人影儿。”出来，贾琏就只好进去，就陪笑：“打听老太太十四可出门？好预备轿子。”

贾母很精明：“既这么样，怎么不进来？又作神作鬼的。”贾琏就说：“见老太太玩牌，不敢惊动，不过叫媳妇出来问问。”贾母说：“你就忙到这一时，等她家去，你再问多少问不得？哪一遭儿你这么小心来着！又不知是作耳报神的，也不知是来做探子的，鬼鬼祟祟，倒吓我一跳。什么好下流种子！你媳妇和我玩牌呢，还有半日的空儿，你家去再和那赵二家的商量治你媳妇去罢。”

贾母这段话太精彩了，她就估计到贾琏是来做探子的，而且她骂贾琏“下流种子”，这是骂贾琏吗？同时也是骂的贾赦。而且老太太毕竟是老了，记不住是鲍二家的，她就说成是赵二家的了，她也不知道鲍二家的已经死了。这样一来，就出现了贾母大发议论了，大家就告诉她，鸳鸯就说：“鲍二家的，老祖宗又拉上赵二家的。”贾母就说：“我哪里记得什么‘抱’着‘背’着的，提起这些事来，不由我不生气！我进了这门子，作重孙子媳妇起，到如今，我也有了重孙子媳妇了，连头带尾五十四年，凭着大惊小险、千奇百怪的事，也经了些，从没经过这些事。还不离了我这里呢！” 贾母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我是见多识广的，但是我就没见过贾琏你这个家伙这么下流，你爹比你还下流，这样一来，凤姐为了避免贾母生气，逗了半天乐，贾琏一探头，全部报销。

我就发现，王熙凤引起贾母的笑声，总是和贾赦、贾琏父子引起贾母的骂声在交错着。贾母，王熙凤的明察秋毫，总是和贾赦、贾琏的浑浑噩噩交织着，看来贾府的阴盛阳衰真成了不治之症。而更有意思的是，当贾府演出贾赦这个偷鸡（讨妾）不成蚀把米的闹剧的同时，贾府的奴隶赖妈妈家正在大摆宴席，庆祝赖尚荣，这是第三代奴隶了，选官了，做了县官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贵族在渐渐的没落，奴才在悄悄地崛起。《红楼梦》的荣枯传递就是这么有趣。接着第47回，就转入赖妈妈家设宴的故事了。

薛蟠调戏柳湘莲

就是到了十四号，赖大的媳妇又来请，贾母就带了王夫人、薛姨妈、宝玉、姐妹等等，到了赖大花园里坐了半天。这里有一段似乎闲笔的描写，那个花园虽然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这就说明靠着贾府，他的大管家也已经早就发了财了。将来贾府败落了，而这些原来的奴隶，他们倒成了当官的了。

因为赖尚荣当官，赖尚荣就把他的一些朋友请来了，其中就有一个柳湘莲。这个柳湘莲是个什么人呢？是个世家子弟，没有好好读书，也父母早丧，而且他不拘细节，喜欢耍枪舞剑，赌博吃酒，甚至眠花卧柳，他要串戏，他长得很漂亮，因为他喜欢串戏，票友，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就把他当成像蒋玉菡一样的优伶了。赖尚荣和他好，请他来作陪。其他人都知道他的身份，都还是比较尊重他的。而阿呆看走了眼了。

阿呆不是喜欢搞同性恋吗，在贾府的私塾里面已经搞了好几个契友了。现在他又看上柳湘莲了，不断地向柳湘莲示好，不怀好意地示好，就是打算把柳湘莲也变成自己同性恋的伙伴。柳湘莲就想躲开他。但是赖尚荣怎么也不放他，而且说宝二叔告诉我，一定要跟你说会话，你见了他再走。然后赖尚荣就向宝玉交代，好叔叔，我把柳湘莲交给你了。宝玉就拉了柳湘莲两个人到小书房坐下，两个人就商量起来给秦钟上坟的事。

看来柳湘莲不仅是宝玉的朋友，也是秦钟的朋友。秦钟已经死了好长时间了。但是柳湘莲虽然自己没有多少钱，还是忘不了秦钟，去给秦钟收拾了坟墓，给他添了土。宝玉就问到，我们大观园的池子里头结了莲蓬，我叫茗烟去上供，我怕他的坟被雨冲坏，茗烟说不仅没有冲坏，还又添了新土。这才知道，是柳湘莲添的。柳湘莲就说，你不用找我了，我最近要出门，在外面逛个三年五载的再回来。至于说为什么要出门，柳湘莲不告诉贾宝玉。贾宝玉说那咱们在这好好地聚一聚，你晚上再走不行吗。柳湘莲说，你那个表兄还是那个样，我要再坐着，未免有事，我还不如回避了他。

柳湘莲本来是想躲事的，但是没想到，这个呆霸王，他不是是个大螃蟹吗，他横行霸道惯了，他竟然在大门那个地方乱嚷乱叫：“谁放了小柳儿走了？”人家柳湘莲是个世家子弟，你怎么着你也得叫一声“柳相公”、“柳公子”，他竟然说“小柳儿”，这就像他称呼那些妓女、称呼那些娈童一样，把柳湘莲看成是下三烂了。柳湘莲一听，恨不能一拳把他打死。但是又想，我要在这儿揍他，这是赖尚荣选官的宴会，这不大合适，就勉强把这口气忍下去了。

薛蟠一看见柳湘莲出来了，如同得了珍宝，趔趄着上来，又是个“趔趄”，我记得《红楼梦》用这个“趔趄”这个字形容人的脚步，至少已经用了三次了，第一次是贾芸碰到倪二，倪二趔趄着，是个喝醉了的醉汉走路。凤姐泼醋，贾琏在贾母跟前撒娇装痴，贾母要把他爹叫来，贾琏又趔趄着出去了，也是喝醉了，东倒西歪的脚步。而薛蟠撵柳湘莲，又趔趄着赶上来了，也是喝醉了，一把拉住，“我的兄弟，往哪里去？”柳湘莲还是想躲开他算了，“走走就来。”接着薛蟠说，“好兄弟，你一去就没兴了，好歹坐一坐，你就是疼我了。”这是什么话，你走了就没兴了，为什么，你是给大家取乐的，你坐坐就疼我了，怎么叫疼我了，你得变成我的同性恋的伙伴。“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这就是呆霸王，家里有钱，就觉得钱能通神，什么事都能管。因为他打死人了，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他连打死人都不偿命，所以他觉得我要再玩一个串戏的，这不是太容易的事吗？

柳湘莲一看，恨得牙痒痒，心生一计，把他拉到避人的地方，柳湘莲很有心计，不能叫别人听到：“你真心和我好，假心和我好呢？”假装我很愿意和你好了。薛蟠一听，乜斜着眼，看这个表情，也是喝醉了，又是一副色胆包天的样子：“好兄弟，你怎么问起我这话来?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面前。”柳湘莲就说：“既如此，这里不便。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随后出来，跟到我下处，咱们另喝一夜酒。我那里还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过门的。”绝好的孩子是什么呢？就是非常好的娈童，从没出过门的，就是从没到外面来接客。你一定得去，一个跟的人你也不要带。薛蟠一听，高兴的酒醒了一半，就同意了。柳湘莲说：“我这个住处在北门外头，你可舍得家，去城外住一夜？”他就知道呆霸王一心搞同性恋，已经是欲火烧身了，故意地用这样的话来挑逗他。薛蟠就说：“有了你，我要家作什么。”这不就把薛蟠给约出去了。

柳湘莲怒揍薛蟠

柳湘莲先走，薛蟠左一壶右一壶，自己先喝了个八九分醉。薛蟠按照柳湘莲告诉的那个路径，骑着一匹大马，就撵过来了。小说里写，薛蟠怎么去撵柳湘莲，“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一般，不住左右乱瞧，及至从湘莲马前过去，只顾望远处瞧，不曾留心近处，反踩过去了。”这个呆霸王实在是呆得可笑，也是醉得可笑，也是急得一副傻相。柳湘莲随后赶来。薛蟠一看到柳湘莲，如获奇珍。柳湘莲就把他带到一片苇塘那儿，把马拴到树上，然后又骗薛蟠：“你下来，咱们先设个誓，日后变了心，告诉人去的，便应了誓。”薛蟠还真相信，说“这话有理。”也下了马，把马拴到树上，跪下就发誓，“我要日久变心，告诉人去，天诛地灭。”没想到，还没说完，听到“嘡”的一声，脑后面好像一个铁锤砸下来，眼前一阵黑，身不由己地倒下了。柳湘莲揍了他一拳，只是用了三分气力，他就已经倒下了。柳湘莲看，这个小子不惯挨打，再揍他一下子吧，还是用了三分气力，往他脸上拍了几下，脸上就开了果子铺了。

我看到这里，我就想笑，听众朋友们，你们肯定看过《水浒传》。《水浒传》的鲁达三打镇关西，其中一拳打过去，就好像开了果子铺了，红的、紫的一起绽将出来。开了果子铺，那就是流血了。薛蟠还想爬起来，还想说：“原是两家情愿，你不依，只好说，为什么哄出我来打我？”这个时候柳湘莲才说：“我把你瞎了眼的，你认认柳大爷是谁！”取过马鞭来，又打了三四十下，然后又把薛蟠的腿拉起来，往苇坑泞泥里面拉了几步，滚得全身都是泥水，说你认得我了？薛蟠就在那里乱叫：“肋条断了！我知道你是正经人，我错听别人的话了。”柳湘莲说：“还要说软话，我才饶你。”薛蟠就哼哼“好兄弟”，这一个好兄弟又换来了一拳。又一声“好哥哥”，换来了两拳。薛蟠说“好老爷，饶了我这个没眼睛的瞎子吧！”叫起老爷来了，原来不是叫“小柳儿”吗，现在柳湘莲成了他老爷了。柳湘莲说你把那水喝两口。薛蟠一听，说这水太脏了，不能喝。柳湘莲又要揍他。薛蟠就说我喝，喝了一口，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柳湘莲叫他喝了这些吐了的脏东西，薛蟠磕头不迭。柳湘莲解了气了，这不丢下薛蟠，走了。

贾珍他们不见了薛蟠，怎么也找不着，有人就说，好像他出北门了。薛蟠的小厮，只要薛蟠不让跟着去，他们不敢跟着去。后来还是贾珍不放心，就叫贾蓉带着些小厮们出北门去找，下了桥，二里多路，看到薛蟠的马，拴在苇坑旁边，大家说有马就有人。一看，薛蟠脸也肿了，衣服也破了，身上滚得像个泥猪。贾蓉就知道，这是叫柳湘莲给揍了一顿。贾蓉这个小子口才特别好，下了马，把薛蟠搀出来，就笑了：“薛大叔天天调情，今儿调到苇子坑里来了，必定是龙王爷也爱上你风流，要你招驸马去，你就碰到龙犄角上了。”说得多么的轻巧，多么的有趣。贾蓉是个多么坏的坏小子，看到这样好玩的事，他还不得说出这些捉弄别人的话来。而且贾蓉还要把像个泥猪一样的薛蟠送到赖尚荣的席上去。薛蟠只好央告他，别去了，别去了。这才送回了家。

薛姨妈喝完了酒，回去一看，香菱哭得眼睛都肿了，问了问原故，看了看薛蟠被打的，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身上有很多的伤痕。她就在那骂柳湘莲，还要找人去抓柳湘莲，要告诉王夫人，把柳湘莲抓来治罪。这个时候薛宝钗就劝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的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妈不过是心疼的缘故。要出气也容易，等三五天哥哥养好了出得去时，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未必就白丢开了，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给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薛宝钗还是比较懂事的，知道息事宁人的。而薛姨妈就说，“到底是你想得到”。薛姨妈就告诉她的儿子，柳湘莲酒后放肆，酒醒了后悔不及，跑了。这就是回目当中的冷郎君惧祸走他乡，实际上他并不是因为害怕打了薛蟠逃走的，而是人家本来就要走。

47回是非常好玩的故事，薛蟠干了很多的坏事，这一次终于触了霉头，叫柳湘莲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也是大快人心。我们今天先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