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编下 魏牟版外篇二十二——田子方(四)

正编下 魏牟版外篇二十二——田子方(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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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见老聃。(1)
老聃新沐,方将披发而干(2),慹然似非人(3)。孔子便而侍之(4),少焉见,曰:“丘也眩欤?其信然欤?向者先生,形体掘若槁木(5),似遗物离人,而立于独也。”
老聃曰:“吾游心于物之初。”(6)
孔子曰:“何谓邪?”
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7)。尝为汝议乎其将(8):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为之纪,而莫见其形(9)。消息盈虚(10),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为,而莫见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归(11),始终相返乎无端,而莫知乎其所穷(12)。非是也,且孰为之宗?”(13)
孔子曰:“请问游是。”(14)
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乐也。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谓之至人。”
孔子曰:“愿闻其方。”
曰:“草食之兽,不疾易薮;水生之虫,不疾易水(15)。行小变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16)。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17)。得其所一而同焉(18),则四肢百体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19),而莫之能滑,而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20)?弃隶者,若弃泥涂,知身贵于隶也(21)。贵在于我,而不失于变(22)。且万化而未始有极也(23),夫孰足以患心(24)?已为道者,解乎此。”(25)
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犹假至言以修心(26)。古之君子,孰能脱焉?”(27)
老聃曰:“不然(28)。夫水之于汋也,无为而才自然矣(29)。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30)。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31)
孔子出,以告颜回,曰:“丘之于道也,其犹醯鸡欤(32)?微夫子之发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33)

今译
孔子拜见老聃。
老聃刚洗过头,正在披散头发晾干,凝然不动似乎非人。孔子退在一侧侍立,少顷拜见,说:“是我眼花?还是真的?刚才的先生,身形僵直如同枯木,似乎遗弃万物远离人世,而立身于见独之境。”
老聃说:“我的德心遨游于万物之初始。”
孔子问:“这是何意?”
老聃说:“我德心困惑,而不能尽知:嘴巴张开,而不能尽言。只能尝试为你言其大略:至阴肃肃寒冷,至阳赫赫炎热;肃肃至阴出于天,赫赫至阳出于地;天地阴阳交媾和合,万物由此产生;或许可以视为主宰万物的纲纪,然而无法窥见其形。万物消亡、生息、满盈、亏虚,一时隐晦一时显明:天道使万物日日改易月月变化,日日均有作为,然而从来未曾居功。生命萌生于天道,死亡返归于天道,开始终结相互循环不见端倪,而无法知晓何时穷尽。除了天道,将以谁为万物之宗?”
孔子说:“请问德心遨游于万物之初始的感受。”
老聃说:“德心遨游于万物之初始,至美至乐。抵达至美,而遨游于至乐,谓之至人。”
孔子说:“愿闻其中的奥妙。”
老聃说:“食草之兽,不怕改易原野;水生之虫,不怕改易水城。因为外境小变而不失天道大常,所以喜怒哀乐不入于德心。天下,是万物共有的同一世界。得悟天地万物共有同一世界,那么四肢百体将被视为尘垢,死生存亡将被视为昼夜,而后不被死生存亡的大变樱扰德心,那么得失祸福的小变怎能介入德心呢?舍弃相互隶属的人道,如同舍弃泥块,知晓自身尊贵于相互隶属。可贵在于自我,而不失于应变。况且万物千变万化而永无终极,如何足以撄扰德心?已达天道之人,解脱于人道。”
孔子说:“夫子的德心可配天地,而仍然假借至言用于修剪德心。古之君子,谁能解脱于修剪德心?”
老聃说:“不对。水之流清,无为而后才性自然;至人对于德性,不事修剪而后众人不能离弃。正如天的自然而高,地的自然而厚,日月的自然而明,何须修剪才德呢?”
孔子辞出,转告颜回,说:“我对于天道,恐怕犹如醋瓮里的蠛蠓虫吧?若非夫子为我揭开覆盖醋瓮的泥封,我不知天地大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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