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九)
“苟此心之存,则此理自明,当恻隐处自恻隐,当羞恶,当辞逊,是非在前,自能辨之。”(《陆九渊集》)
(徐)爱问:“至善只求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尽。”(阳明)先生曰:“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爱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间有许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先生叹曰:“此说之蔽久矣,岂一语所能悟?今姑就所问者言之: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个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个信与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爱曰:“闻先生如此说,爱已觉有省悟处。但旧说缠于胸中,尚有未脱然者。如事父一事,其间温凊定省之类,有许多节目。不知亦须讲求否?”先生曰:“如何不讲求?只是有个头脑,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讲求。就如讲求冬温,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讲求夏凊,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只是讲求得此心。此心若无人欲,纯是天理,是个诚于孝亲的心,冬时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去求个温的道理。夏时自然思量父母的热,便自要去求个凊的道理。这都是那诚孝的心发出来的条件。却是须有这诚孝的心,然后有这条件发出来。譬之树木,这诚孝的心便是根,许多条件便是枝叶。须先有根,然后有枝叶。不是先寻了枝叶,然后去种根。《礼记》言:‘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须是有个深爱做根,便自然如此。”(王阳明《传习录》)
“当恻隐处自恻隐,当羞恶,当辞逊,是非在前,自能辨之”,“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孟子·尽心上》)。“不虑而知”即“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和“当恻隐处自恻隐”,此皆是良知之彰显与落实,皆是良知之流行与妙用。
儒家成德之教(道德学体系)含摄所有伦理学,不离人伦而又超越所有伦理关系与礼仪形式,升进至先天本有自律道德之境,故于儒家不存在如何去当好儿子或丈夫,如何去当好朋友与下属(臣)等问题,也无需在“如何”上纠缠忖度,因为心性先天本有之自律性(德性)是不学而能的良能,是不虑而知的良知,是“此理自明,当恻隐处自恻隐,当羞恶,当辞逊,是非在前,自能辨之”。此良知(德性、佛性、天命)人人本有,在圣不增一毫,在凡不减一分,与佛家“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完全同理同趣。若于“如何为子”“如何为臣(下属)”“如何为友”等关系中,揣摩思量,刻意造作,患得患失,则落入“人欲”之中。夫人欲者,后天也,经验智慧也,自我当家作主也,功利主义也。陷入人欲越深,则越是障蔽良知天理之彰显流行,则越是近小人而远君子,则越是不得升华而获得身心解脱与生命圆满。
儒家重人伦、守礼教,其目的不是仅仅当一个好丈夫、好下属、好朋友,不是仅仅当好一名精通各类礼仪的“礼官(司仪)”或研究礼仪之学的专家,而是为了下学而上达,通过忠孝仁义等来唤醒良知和成长人性(人性是德性之初,德性是人性之终),复次通过良知之唤醒与人性之成长来实现成德之教和德化人生,复次通过德化人生来实现身心解.脱与生命圆满,最后通过身心解.脱与生命圆满来成就圣贤。成圣与成佛、成真人,完全同义。佛陀与真人的所有功德与境界,儒家圣贤全部拥有,当下具足。因为心性是一,真理是一,生命是一。虽然通向心性(真理、生命)的路径不同,过程不同,风景不同,但结果相同(到达的是同一个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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