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过去的四十五年,虽然每个知青的经历、命运各不相同,甚至有很大差别,但“上山下乡”无疑是这一代人走进社会的同一个入口,人生起步就与蹉跎和坎坷相逢,是我们知青族独享的专利,更是“苦其心志”的历练机会。至今大家都引以为荣的是决定报名退户口的时候,根本得不到任何承诺,无法展望未来怎样, 完全靠年轻人的热情和勇气,认定了早下乡有觉悟、当农民也光荣。由于我们勇敢地面对了,才有了涵养激情、砥砺锋芒的机会,有了经受挫折、培育坚韧的境遇,有了自己丰富多彩的人生写实。
认知“前旗插队落户”的偏远
我是老三届中应该1968年毕业的高中生,刚开始期末考试就停课搞“文革”了,俗称老高一。当时面对政策“一刀切”。既然别无选择,索性也不谋求去兵团、农场,直接下乡当“老插”做个彻底革命派。我们五个同学及弟妹共十一人,自由结合攒了一个集体户,兴致勃勃地报名去义勒力特胜利屯插队。
凭着一股“我们都有两只手,不在城市吃闲饭”的冲动,顾不上翻开地图查清要去插队的科右前旗具体所在、坐火车抵达需要多长时间、是山区还是平原、蒙汉杂居有何不同等等,觉得既然决定要走,就应表现的有气魄, 远走高飞、义无反顾。尽管已从同学来信中得知那里离家很远、春秋很凉、冬季很长、半农半牧、够吃够用、贫下中农特别淳朴等等一些大致的信息,给我们“离乡背井”增强了信心,临到真要动身时,仍然感觉思想准备不足。
记得我们是乘1969 年5 月10 日知青专列启程的。挺过撕心裂肺的东站告别之后,随着节奏单调的车轮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思考如何面对远离家乡、自食其力的崭新生活。出山海关了、过大虎山了、天一黑窗外什么也看不见了,听不见熟睡的鼾声、也听不见小青年之间常有的说笑声,却频频有人解开行囊添加衣服,待到次日上午到达乌兰浩特时,许多人都已套上厚绒裤、身披制式棉服了。简单的欢迎仪式过后,我们就乘卡车直奔城北50 里外的生产队了。
车爬到北山坡顶时,由远及近的成吉思汗庙已清晰可见,白墙绿顶很别致,但残破不堪难言壮观。举目北眺,一个不大的村落杂乱散布在不远的路边,房与房之间都有个矮墙隔出来的院子,宽宽的墙上覆着厚厚的泥,房顶微微拱起像个晾台。宽大的窗户糊着白纸,个别有在中间镶块玻璃的,后来才得知这是近郊的“八里八” 。乡间的民房全是这样石垒泥垛,周边的农田和远处的山坡拼接成一片茫茫的土黄色、偶见田垄间被牛羊啃剩的秸秆还是黄的,五月近半竟看不见一抹绿色,一股凄凄的荒凉感油然而生。
颠簸不平的道路蜿蜒伸展到一座很高的山前消失了,车开得不快,让大家得以细细观望沿途的景象。道之所以颠是因为清晰可见开凿的石茬,路之所以缓是因为坡到山顶前即被劈开一道豁口,只走了一小段平路就开始走下坡了。我有幸坐到驾驶室陪伴开车的师傅,车到最高处时往下一看:仅有60多度的陡坡急剧右转、险峻异常;两边布满施工清理出的乱石,狰狞可怕。我惊得失声叫起来,脱口提醒司机千万千万要小心,没想到师傅一脚踩住了刹车,恼怒地呵斥道:“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命比你们值钱,轮不到你操心!”我自知理亏,连连道歉不再作声,见他挂上慢档、屏住呼吸、左顾右盼地慢慢往下溜,提心吊胆地下了这个险峻的陡坡。前面全是平缓的土石公路了,车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司机似乎意识到有些失态,笑着告诉说:“刚过来的是巴公府大坝,将来你们有事上街(去乌市)要想不绕远必走此路,上坡费劲下坡险,一定要加倍小心。”虽然远处仍是连绵不断的群山, 但疾行约三十里之后终于平安进村了。
从开车时挥泪告别到进屋后上炕吃饭,三天的路程走下来,感觉一直在爬坡,大山小岭没少过,站在停车的空场上环顾四周,或高或低都是山,视野中的庄稼地,起起伏伏,成群的牛羊翻个坡就全不见了。胜利屯蒙古族居多,以前叫小羊场子,这里确实地广人稀,站在山梁子上也很难看到有相邻的村庄。听说再往北走不远就到中蒙边境了,张学良曾屯垦戍边;“九一八”前日本鬼子寻衅;苏联红军进东北;反修时中苏对峙大兵压境的往事都发生在那一带。老百姓走亲访友、找活儿干也必须去公安部门开边防证。
呼呼的山风迎面吹来时仍裹挟着阵阵寒意,早听传说这里风高、每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似乎已经立夏了,竟还是这般模样。难怪下乡没几天,个个都变成了红脸颊。千里迢迢来这么生疏、偏远的地方插队落户,与其称作下乡,不如说来到东北边陲更加贴切。心中隐隐平添了几分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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