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年,新媒体圈越来越强调“采访”的重要性。有人从写作技巧出发,认为“采访”可以增加内容的临场感,方便读者代入,在读完之后更好地和创作者产生共情;有人认为“采访”是社群运营的好办法,希望通过“共创”的形式,让读者和自己的品牌更有“整体感”和“参与感”;更多人则是功能性地把“采访”当做“选题枯竭”的应对策略,用个人故事展现出来的“随机性”来打败创作者自身积累的有限。
然后肉眼可见的大趋势是纯观点类、评论类内容逐渐退场,带着故事线的内容更容易刷屏出圈。《困在“系统”里的外卖员》《全网刷屏的天才翻译家金晓宇》《TikTok内幕:张一鸣的巨浪征途》从深度报道变成了新媒体从业者们人均研读的“教材”,“拥有扎实的采访功底”成为了新媒体团队的招聘JD里的标配。
不过“采访”不是一本万利的策略,难点肉眼可见。例如在采访过程中,我们就可能会反复考虑这些问题:在非工作被动安排的情况下,去哪里认识合适的采访对象?在品牌影响力有限的情况下,怎么让受访者放下对“采访”的警惕感?应不应该在采访提纲中“有所保留”,以免受访者进入强烈的“自我审查”中“提前脑切”?
更何况“采访”也有自己的局限性:故事性太强,可能会缺乏普适性,不适用于对信息量有要求的行业观察和现状解读;普适性太强,又缺乏可读性,在传播上严重缺乏记忆点;一对一采访,可以把问题聊到很透,但个例视角很接近人们心中的“软文感”;群访可能会模糊文章主线,出现“谁都聊到但谁都聊不深”的状况……
所以在我看来,相比起反复论证“采访”在当下的必要性,重新复盘一下“基本功”或许是这一届新媒体人更重要的命题。
对话嘉宾:原极客公园的资深记者,现DoNewsTMT组组长李昊原;科技自媒体光子星球主编吴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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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先之分享《OV无兄弟》的背后故事蒲凡:第一个问题是想面对吴先之老师的,因为先之老师刚刚发表了一篇雄文,叫做《OV无兄弟,沈炜摸着陈明永的石头过河》。这一篇里边的采访涉及到的人非常广泛。包括OV的基层员工、OV的前员工、沈炜和陈明永的家乡人,然后不肯透露姓名的一些知情人。
但是这一篇在我看来又是非常典型的一种功能型的采访,就是它采访的要素虽然非常多,但是这些采访本身它并不支撑主线。它是工具式的设置在必要的地方作为一手例证出现在整个文章里边,所以我觉得对于采访这个命题来说,这篇文章非常有代表性。
吴先之:这篇稿子其实是我去年在关注这个行业的时候,跟几位同事、一些同行聊天,手机厂商的一些管理者,还有分析人士的聊天时发现的一个共同感受,就是OPPO和vivo感觉他们很保守。但是呢,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保守,只是发现了一些现象。
然后今年2、3月份的时候,当时和另外一位老师聊天,他当时就聊到一个东西,他觉得OPPO很激进,vivo很保守。我当时也有这种感受,我相信就是说大家稍稍了解一下手机市场都会有这种观感。
我跟他聊到比较深的时候就突然发现问题,就我们还是停留在一个现象层面。并不知道这两家公司为什么OPPO会变得激进?为什么vivo会变得这么保守?所以后面我就试着去接触OPPO和vivo的员工,也去了两个老板的老家。
当时为什么去?去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当时他们给我不断透露出一个信息,就公司的向上管理非常非常强。那既然如此,这种向上管理非常突出的公司的话那可能就要从老板入手。整体的一个思路,当时是这个样子形成的。
但是采访的话,主要还是从3月份开始做的。前前后后包括补采总共花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其实成稿是比较快的成稿的时间大概就是三天左右吧。但是前期的处理包括录音的整理,大概还是有个七八十万字吧。
(图源光子星球)
蒲凡:受访者为什么愿意和你聊这么多?慢慢被你感动,放下戒备心?
吴先之:你首先要知道对象他在什么氛围下愿意去跟你去聊天,因为我觉得我们一般做采访的时候最难的一点是破局,就要把话说出来。
我曾经做过一个采访,破局就非常非常难,就是那个是采的一个工程师。他的经历其实非常非常好,就是各种云计算的大厂都干过。然后我当时采他的时候,他只告诉我是和否。
但是我当时就因为加了他微信,我就看他朋友圈,我就发现他朋友圈特别喜欢听歌,于是我就跟他聊歌,(聊歌聊了很久),后面半个小时基本我问他啥,他啥都说。因为他瞬间会觉得你跟他会有共鸣。
第二个技巧是我听王潘(光子星球的另一位编辑)告诉我的,我觉得这个也挺有意思。他当时采一个公司的高管,那个公司高管不愿意告诉他,说自己虽然离职了,但是不能说。然后(这位高管)后面去创业。然后王潘就三天两头去夸奖他,说他这创业项目好。然后这个人有一天就开心了。就自而然就把王潘想了解到的信息就告诉他。我觉得这是第二种吧,就尽可能去让别人就是放松戒备心。
第三个呢,我在去沈炜老家采访的时候,如果没有一些小技巧的话,估计这次去(实地采)也没有用……
李昊原和“海康威视”的故事
蒲凡:有一个蛮常见的问题,当受访者接受完我们的采访之后,普通人或者是路人们对待“采访”,他个人会觉得你是正面来宣传我。
但实际上对于创作者来说,是否正面是否中立或者我怎么解读,其实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能保证我一定就是夸你。我一直很纠结这一点,就是说我后面把你摆在了一个,我个人感觉是“异化”的视角上,这时候我会纠结怎么去面对这个被采访者。
李昊原:我大概最近一年做得比较好的稿子是有关海康威视的一篇稿子(《海康威视静悄悄》)。因为海康威视是去年十一的时候吧,有一些人说是海康威视年后终于要取消大小周,这让我当时看了很奇怪。
因为我去过杭州,很多次他们经常听说海康威视是杭州市的先进制造业企业,非常厉害。但是脉脉上他们很多人说海康威视的大小周惨绝人寰,就感觉先进制造业的企业不应该呀。
(图源DoNews)
我当时就纯粹出于一个好奇,就很想做这个事情。后来花了很大很大的精力,也采了很多事情。
你们听到这儿也能知道这篇稿子站在海康的角度来说,肯定是不太好的,而且当时就是很多人是很会维护自己的企业。我想来想去,希望能保持坦诚的。
所以我当时做了一件事情,在脉脉上把所有的进度以手记的形式全部写了出来,包括我做到哪一步,然后得出了什么结论,有哪些消息……
后来写完报道之后,也的确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很多事情就是不好的,而且就是我哪怕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很坦诚说我这个稿子为什么要这么写,我采你这问题是什么,但是很多人看了之后第一反应你千万不要显示我是谁,然后连我的部门最好都不要写,因为感觉好像不太行。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就会觉得你至少要对自己有一个很强的心理建设,在采访当中,这种比较有争议性话题会有一些网络暴力什么的,那你肯定是要坚定下来,哪怕到时候你会觉得有些忐忑,但你不应该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错事。
这篇稿子后来实际上反响还不错,而且让我觉得比较开心的是,真的有人看了之后,他们在脉脉上会加我,然后跟我说很感谢我写这篇稿子。
“群像采访”怎么做到“真群像”?
蒲凡: 对于群像类的报道我一直有一个困惑,就是现在的群报道其实蛮泛滥的,而且这些群像感觉都差不多,如果我不知道你的背景的话,我会怀疑这个人物的真实性,我会觉得他立不住。我个人觉得现在因为这种群访群像过于泛滥了,以后导致这种群访的公信力反而有点下降了。
李昊原:我有这样的感受,说一下我的小经验吧,也是跟我在大学做的研究工作有关。我们当时特别讲究“做抽样就一定要有随机性、有代表性”。所以具体到“群访”当中就是第一要非常注重你的随机性。虽然滚雪球,但是我们一般,假如说我滚十个人,每个人都是理论上是合格的受访者,但是我一定会从里面挑三四个身份不一样的对象,年龄、性格或者就是工作什么都是不一样。
尽量把人错开,这样才能真正覆盖每个小部分的人,而不是说会出现有那种情况,你找了几个人,而他们属性很近。所以变成了那种感觉几个人很类似的一个伪群像,我觉得那种群像没有真正的群像意义。
第二个就是你的采访提纲。我们当时做问卷设计的时候会花很大很大的精力。整个问卷半个小时一两百个问题,而且不停地做设问,最后还要那个电子输入,当时我负责的时候崩溃得要死。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当我开始转来做记者、做采访提纲的时候设计十几、二十几个问题,对我来说简直太容易了,而且就是抓细节也好,抓你这个人的属性也好,就感觉会方便很多,就很清楚哪些东西是你能和别人区分开的,哪些东西是我真的要问的。
群像选择的个体有代表性,能分散开,并且你的问题是有深度、有细节的,就能一定程度上规避你刚刚说那那种情况,当然这是我个人的一些经验。
29:10 作为非科班出身的媒体人,我们用什么来“规范”自己的采访?
40:00 做好采访获得“预期外”结果的准备
47:20 采访不是万能的,有些类型的内容不适合“接入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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