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史大纲》第六编两第三十三章——元祐以下之一（4）

钱穆先生《国史大纲》第六编两宋之部第三十三章新旧党争与南北人才——元祐以下之一、熙宁新党与南人（4）（2021-4-14 周三）


王安石新法，有些似在南方人特见有利，而在北方人或特见为有害的。
罗从彦《遵尧录》谓司马光所改法，无不当人心，惟罢免役失之。王安石免役，正犹杨炎之均税，东南人实利之。今按：罗亦南人，其言必信。政繁则役重，当时东南之役，谅必较重于北方也。【治平四年九月，司马光论衙前有云：“臣见国家以民间苦里正之役，改置乡户衙前，又以乡贫富不同，乃立定衙前人数，选物力最高为[wéi]一户补充。行之十年，民困愈甚。向差里正，例有更番，借使乡有上等十户，一户应役，则九户休息，可以专意营生。今衙前乃一概差遣。其有力人户常充重役。自非家计沦落，则永无休息之期。以为[wéi]抑强扶弱，宽假平民，殊不知富者既尽，贫者亦必不免。臣尝行村落中，见农民生具甚微，问之，曰：‘不敢为[wéi]也。多种一桑，多置一牛，蓄二年之粮，藏十匹之帛，邻里已目为[wéi]富室，指抉以为[wéi]衙前矣。况敢益田畴、葺[qì]庐舍乎！’”据此，则北方苦役亦甚矣。盖当时官户不役，客户不役，官户既北多于南，客户亦以江、浙为[wéi]独少。北方社会既贫困，而又免官户、客户，赀[zī]力高者不多，则被差[chāi]更[gèng]密，（如富乡一等户十五户，计赀[zī]三百万；贫乡一等户五户，计赀[zī]五十万。富乡十五年一周，贫乡五年一周。富乡犹有休息，贫乡败亡（无）相继。）故轮役者更见其苦。然则北方之反对免役者，必为[wéi]盛拥客户之官户可知，文彦博告神宗：“祖宗法制具在，不须更[gēng]张以失人心。”神宗曰：“更[gēng]张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何所不便？”文彦博曰：“陛下为[wéi]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正在此等处也。”】推而言之，如均输法当亦于南方特利，而保甲、保马诸政皆推行于黄河以北，民间觉其骚扰，南方则不知也。【王岩叟谓：“保甲之害，三路之民，如在汤火。”又韩魏公家传卷九有云：“西川四路乡村，民多大姓，每一姓所有客户，动是三、五百家。赖衣食贷借，仰以为[wéi]生。今若差官置司，更[gèng]以青苗钱与之，则客于主户处从来借贷既不可免，又须出此一重[chóng]官中利息。其他大姓固不愿请领苗钱”云云。则反对青苗者又必为[wéi]盛拥客户之大姓，而客户固以江、浙三路为[wéi]独少。此又新法南人便之、北人恶之之一例。】田赋宋代最不均，景祐时谏官王素及欧阳修等皆主均赋，至嘉祐时复遣官分行诸路均田，然俱无成功而止。欧阳修初主均田，后遂言其不便。元丰间，天下垦田凡四百六十一万六千五百五十六顷，马端临谓：“前代混[hún]一时，汉元始定垦田八百二十七万五千余顷，隋开皇时垦田一千九百四十万四千余顷，唐天宝时，应受田一千四百三十万八千余顷。比之宋朝，或一倍，或三、四倍有余。虽宋之土宇，北不得幽蓟，西不得灵夏，南不得交趾[zhǐ]；然三方半为[wéi]边障屯戌之地，垦田未必倍蓰（xǐ）于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