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帝王】第84集-浑沌如果开了窍，就坏事了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浑沌如果开了窍，就坏事了。

我们进展到〈应帝王〉的第八章，也就是《庄子》内篇的最后一章，这章内容很短，主题是“浑沌”。说到“浑沌”，在各国的古代神话里面都出现过的。讲“浑沌”是什么，不容易说清楚，它是天地未分之前，阴阳都混淆在一起，是一个整体。就像《老子‧道德经》第25章说的“有物混成”那个“混”。

在古代神话里面会提到什么是宇宙，“宇宙”这个词以西方的文字来说，叫做Cosmos，Cosmos就是秩序。换句话说，宇宙就是有秩序，有秩序代表时间、空间；时间上有了先后的序列，空间上有了上下四方的位置，所以我们今天讲中文的宇宙是很美的一个词：上下四方称为宇，往古来今称为宙。在西方讲宇宙是翻译Cosmos这个字，它的原意是什么意思？order就是秩序，代表什么？在宇宙也就是秩序出现之前是没有秩序，没有秩序就是“浑沌”，用英文来说就是chaos。

这在各国神话里面既然讲到宇宙创生，就是创造出来整个宇宙有了时间、空间这样一种秩序的情况，代表在这个之前就是浑沌。现在看到〈应帝王〉的这一章，就讲跟浑沌有关的故事，混沌之外还有两个角色：一个是南海的帝王，一个是北海的帝王。

我们看看庄子怎么写的，先把内容念一遍。

“南海的帝王是儵(shù)，北海的帝王是忽，中央的帝王是浑沌。儵与忽时常在浑沌的土地上相会，浑沌待他们非常和善。儵与忽想要报答浑沌的美意，就商量说：「人都有七窍，用来看、听、饮食、呼吸，唯独他什么都没有，我们试着为他凿开。」于是，一天凿开一窍，七天之后浑沌就死了。”

这么简单的一个寓言故事，在古代的经典里面，其实也出现过不只一次，说明浑沌是怎么回事。人都有七窍，七窍开，浑沌死了。这好像在说人不可能不开窍，不开窍反而是一个批评，说这个人怎么不开窍，好像什么都不懂，那怎么可以？怎么在人间相处、怎么发展？

在道家里面就要特别强调“浑沌”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在这个寓言故事里面说：南海的帝王、北海的帝王。儵，一般讲“儵”，就代表在南方的光明；讲“忽”就是北方的，代表黑暗；“浑沌”无明无不明，它在中间。它既不是南方的光明也不是北方的黑暗，它在明与暗之间或是忽明忽暗，让别人根本看不清楚，这就是“浑沌”。

一般讲儵跟忽，代表行动的一种表现，都是有为，行动迅速或是表现很特殊；浑沌就是无为，这些对照都可以参考。浑沌在中央，你从北海来，从南海来，在中央会合不是正好吗？浑沌都待他们非常和善，为什么？因为浑沌根本不去分谁黑、谁白、谁阴、谁阳、谁明、谁暗不分这些的，你只要来了我都欢迎。

儵跟忽说：「我们要报答他。」这里我们就想到人跟人相处，很多时候不要刻意想要去报答。在佛教里面也有一个观念，以前也约略提过，就是不要“造业”。什么叫“业”？一般人听到“业”以为都是坏事，不见得！你刻意的有心的做好事，它也是“业”，叫做“善业”。善业、恶业都是“业”！有的业是你要等待别人怎么样呢？来回报！佛教也称作“业报轮回”，这也是一种说法。

记得前面的老子(〈养生主3.5〉)“老聃死，秦佚(yì)去吊祭他，喊了三声就出来，老聃的学生不满意，秦佚就分析了：老聃死了，在他的灵堂前面，有老人家、有年轻人都哭得很伤心，一定是老聃做了很多好事，让别人念念不忘，这就代表老聃不够超脱。所以宗教里面非常特殊的智慧，在道家里面也可以表现出来。

事实上，这也是人生的一种觉悟，譬如说：我现在帮助很多人，你不用感谢我，因为我也是以前很多老师教过的，我也是从很多古代的资料里面学到的东西。你现在怎么办？我不是说你不用感谢我，我还不至于这么超越，但至少你要把它加以实践，改善你自己。将来有机会设法去帮助别人，把这个“善业”向外推，但是不要放在心上，一放在心上又执着了，就很难逍遥了，这就是我们对于这个去感恩、去报答别人的这种观念。

你看！像儵跟忽，他们以为人有七窍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可以呼吸可以说话，表达各种想法，这是好事，但是你以为好事，在浑沌来说可能反而是坏事。结果你每天替他开一窍，开了七天，七窍都开了，浑沌死了。

从这里我们学到人生下来就有七窍，从小慢慢长大，根本想不到说七窍要不要开，自然就开了。要不然怎么办？父母担心也受不了！像王阳明生下来，五岁还不能讲话，父母多着急，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但是就是不说话。到后来有一个道士经过他们家，说这个孩子名字取的有问题，改一改，一改之后马上说话了，

一开口说话就把他的祖父(也是一个当朝的大官)，做的一些诗词就背出来。家人吓一跳问他怎么会，他说我以前常在听，听久了就会了。所以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在前面五岁不能讲话，会让人多着急，后面会讲话了，还好！王阳明毕竟是不凡的人才，没有问题。一般人，像我们平凡人能看、能听、能说话、能思考，也都是在人间打转！

现在我们都已经开了窍，不可能再回到没开窍的情况，怎么办？就是尽量减少受干扰。老庄讲修养的时候，会常常强调：你有耳目向外去注意，你要把注意力收回来；耳目内通，向内等于收敛。譬如在《老子‧道德经》里面很强调：你要看得明白吗？要先从自己觉悟开始。像老子讲“明”，就会强调“自知者明”(《老子‧道德经33》)，先了解自己。不急着向外看、向外听；要先向内看、向内听，听听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

这一来，我们就把《庄子》内篇，重要的内七篇，全部讲完毕了。也非常恭喜你把这些学了一遍。等于庄子的基本思想都可以掌握住了。下一集开始就进入到《庄子》的外篇了，你就会发现很多地方，有相当明显的差异。我们再进一步来说。

下一集的主题是：善待自己所得的一切，不必贪多。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