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史》 32 蔡琰

一、古文正文

二、译文

三、延伸阅读

四、名家杂论

        蔡琰，字文姬，伯喈之女，妙音律。邕夜鼓琴，弦绝。琰曰：“第二弦。”邕故断一弦，问之，琰曰：“第四弦。”皆不差谬。邕曰：“偶得之耳！”琰曰：“吴札〔1〕观乐，知兴旺之国，师旷吹律，识南风之不兢，由此观之，何不知也？”少适河东卫仲道，夫亡无子。天下丧乱，为胡骑所获，没于南匈奴左贤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一子。曹操素与邕善，痛其无嗣，乃遣使以金璧赎之。
        还，再嫁陈留董祀，尝感伤乱离，追悼怀愤，赋诗二章，其辞曰：“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2〕。志欲图篡弑〔3〕，先害诸贤良〔4〕。逼迫迁旧邦〔5〕，拥主以自疆。海内兴义师〔6〕，欲共讨不祥〔7〕。卓众〔8〕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9〕。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拄〔10〕。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11〕，迥〔12〕路险且阻。还顾邈冥冥〔13〕，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几微间，辄言毙降虏〔14〕。要当以亭刃〔15〕，我曹〔16〕不活汝。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边荒〔17〕与华异，人俗少义理〔18〕。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邂逅徼〔19〕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20〕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向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嘘唏，行路亦呜咽。去去割情恋，遄征〔21〕日遐迈〔22〕。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23〕。城廓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茕茕对孤景〔24〕，怛咤〔25〕糜肝肺。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勉励。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26〕。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其二章曰：“嗟薄祜〔27〕兮遭世患，宗族殄〔28〕兮门户单。身执略兮入西关，历险阻兮之羌蛮。山谷眇〔29〕兮路漫漫，眷东顾兮但悲叹。冥当寝兮不能安，饥当食兮不能餐，常流涕兮眦〔30〕不干，薄志节兮念死难，虽苟活兮无形颜。惟彼方兮远阳精，阴气凝兮雪夏零。沙漠壅〔31〕兮尘冥冥，有草木兮春不荣。人似禽兮食臭腥，言兜离〔32〕兮状窈停〔33〕。岁聿幕〔34〕兮时迈征，夜悠长兮禁门扃〔35〕。不能寐兮起屏营，登胡殿兮临广庭。玄云合兮翳月星，北风厉兮肃泠泠。胡笳动兮边马鸣，孤雁归兮声嘤嘤。乐人兴兮弹琴筝，音相和兮悲且清。心吐思兮匈〔36〕愤盈，欲舒气兮恐彼惊，含哀咽兮涕沾颈。家既迎兮当归宁〔37〕，临长路兮捐所生。儿呼母兮号失声，我掩耳兮不忍听。追持我兮走茕茕，顿复起兮毁颜形。还顾之兮破人情，心怛绝兮死复生。”此乃悼汉室之圮绝〔38〕，嗟民生之罹灾。往则遭戎狄之困辱，归则痛天性之永隔，闻者可为之叹息。世传《胡笳》乃文姬所作，此其意也。

                                          █〔宋〕陈居中 文姬归汉图
        塞外的土坡沙丘之间，左贤王与蔡文姬端坐于毡毯上，汉使相向而坐，双方的随从侍于周围，车马都已准备完毕，等待踏上返回中原的征程。左贤王在双手托盘送到身体一侧接酒的同时，双眸仍注视着蔡文姬，神态凝重。蔡文姬身后站立着她的两个孩子，年幼的孩子紧紧抱住母亲。对蔡文姬而言，日夜思念的回归故土竟与亲生骨肉的诀别交织在一起。

音乐：《胡笳十八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