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剧】第299集 波兰边界问题（下）

1945年7月22日，波茨坦会议的第六天，我们再次见面，但并没有达成更一致的意见。我反复强调了更重要的理由，说明了为什么英国政府不能接受波兰的要求，理由如下：

1、所有边境问题的最终决定只能在和平会议上做出。

2、波兰要求接管如此广阔的地区对其并无益处。

3、此举会破坏德国的经济统一，并使占领西部地区的大国承担过重的负担，尤其是粮食和燃料上的。

4、对于大量的人口迁移，英国在道义上顾虑重重。如果从东德迁来的德国人与从寇松线以东迁来的波兰东部的波兰人数量相同—比如两三百万人，那么我们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波兰要求迁移八九百万德国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是完全错误的做法。

5、关于有争议的地区的德国人数，情报内容未证实。苏联政府说德国人全都逃亡了，而英国政府则相信，有大量的德国人——估计有好几百万人——仍然留在那里。当然，我们无法实地考察这些数据，但在这些数据被证实之前我们却不得不相信它们。

斯大林仍然主张，德国可以从鲁尔和莱茵地区获取充足的燃料，并坚持说波兰人占领的地区没有德国人留下。

随后，我们进行了大量的讨论，都是围绕是否把整个事情拿到外长会议上解决。

杜鲁门：我不明白为什么波兰的事情如此紧要，为何不留到和平会议上解决？我们已经进行了大有裨益的讨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问题交给外长们处理。

丘吉尔：这件事十分紧迫，如果不及时解决，将来人们会怨声载道，那时就于事无补了。波兰人来到这片区域，不论是出于自愿还是被指派过来的，都会安身立命，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这次会议应该做出某种决定，或至少我们应该明白自己的立场。如果三大国现在无法达成一致，那么邀请波兰人参加伦敦外长会议的讨论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与此同时，粮食和燃料的问题还会存在，这个重担会落到英国人的肩上，因为英国的占领区内人口最多，而粮食供应又不足。

假如外长会议在听取了波兰人的提议后仍无法达成一致——似乎也不太可能达成一致，那么所有困难将会同冬天一并来临，那样就必须再召开一次外长会议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我急于解决斯大林前天所说的实际困难，这些困难都是因军队的行动和事态的发展而起。

我们同意新波兰将其西部边界推进到所谓的奥得河界线。我和斯大林之间的分歧在于这条边界到底该延伸多远。德黑兰会议上就曾使用过“奥得河界线”一词，但这一表达并不明确，而英国代表团提出了一条可供外长们详细讨论的界线。我指出，我只把“奥得河界线”一词当作一种一般的说法，不参照地图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不过，我请求我的同僚能坚持下去。

丘吉尔：如果外长们于9月开会讨论波兰问题时陷入了僵局，而又恰逢冬日来临，该怎么办呢？比方说柏林过去就经常从西里西亚获取燃料。

斯大林：不，是从萨克森获取燃料。

丘吉尔：德国大约有百分之四十的硬煤是从西里西亚获取的。

杜鲁门：二位，我想给你们读一读《雅尔塔宣言》中的一段话——三国政府首脑认为，波兰的东部边界应该沿寇松线划分，某些区域要按照对波兰有利的方向向外扩展五至八公里的范围。他们承认波兰须接受北部和西部实际领土的让与。他们认为，这些领土让与的范围应在适当时机征求新波兰的民族统一临时政府的意见，而波兰西部边境的最后划分也应留待和平会议上解决。

丘吉尔：总统先生，这是——

杜鲁门：这是您与斯大林元帅和罗斯福总统早就决定好的，我本人也完全同意。现在占领德国的是五个国家，而不是四个。给波兰划分一个占领区本来很容易达成一致，但是我不喜欢波兰人没有事先与我们三个国家商量就占领该区域的做法。我理解元帅的困境，也明白首相的难处。现在最关键的是处理此事的方法。

斯大林：很好。我们在雅尔塔就曾约定要同波兰政府商议。我们已经做到了。我们可以同意他们的提议，或是将他们召集到会上听听他们的意见。事情应该就此解决，但是既然我们无法达成一致，那么最好将这个问题交由外长会议解决。在德黑兰，首相和罗斯福总统想把波兰的边境从奥得河延伸至该河和东尼斯河汇流的地方，而我主张将其边境延伸到西尼斯河那条线上。此外，你们当时还打算把什切青和布雷斯劳划在德国边境内。那我们是现在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延缓推迟呢？如果总统认为有人该受到责备，那么与其责备波兰人，不如责备苏联人和此时的现状。

杜鲁门：我同意您的观点，这正是我想说的。

丘吉尔：既然如此，我们应该立即邀请波兰人参加和平会议。

于是，7月24日下午三点十五分，贝鲁特总统带领着波兰临时政府的代表们来到了我的住所。艾登和驻莫斯科大使克尔爵士，以及亚历山大一同与我参加了会见。

丘吉尔：首先我必须再次重申，英国当初之所以参战是因为波兰受到了侵犯，我们一直以来都非常关心波兰，波兰现在已划得的边境正如其所愿，但这却意味着德国会失去其在1937年所拥有的可耕土地的四分之一。这样一来，八九百万德国人就需迁移。如此庞大的人口迁移不仅会给许多西方国家带来冲击，还会使英国在德国的占领区受到危害，因为我们不得不供养在那里寻求庇护的难民。这样的结果往往是，波兰和苏联人拥有粮食和燃料，而我们却只有嗷嗷待哺的民众和无火可生的炉灶。我们反对这样划分，而且我们深信，波兰人向西推进得太远就像他们曾经向东推进得太远一样，充满了危险。

此外，要使英国舆论打消对波兰的疑虑，选举就应该做到真正的自由，不受任何限制，而且所有主要的民主党派应该有充分的机会参与选举，并宣布他们的政纲。波兰应该让尽可能多的温和分子融入其政治生活，而不应该把所有不符合所谓“极端分子”定义的人冠以其他不公的罪名。

当前欧洲局势混乱，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有权势的人都可以攻击他的对手并给他们定罪。但这样做的唯一结果就是把中间分子排除在政治生活之外。一个国家必须将各类人容纳在内。波兰还经得起国家分裂吗？它应该力求广泛的团结，不仅要和苏联携手，还要与西方国家合作。例如，凡是那些未曾与敌人积极合作的基督教民主党和国家民主党派人士都应参与选举。我们还希望新闻界和我们的大使馆有充分的自由，以观察并报道选举前和选举期间所发生的一切。只有通过容忍，甚至有时还需彼此宽恕，波兰才能继续得到西方国家，尤其是英国的关心与支持，因为英国对其既有所给予也有所保留。

贝鲁特：如果英国当初为了波兰而参战，如今却不理解波兰对领土提出的要求，那便大错特错。这些要求并不过分，并且也考虑到了欧洲和平发展的需要。波兰要求的土地并未超出其曾经所失去的领土。只有一百五十万德国人需要迁移，留下来的人也就这么多了。波兰需要新的土地来安置从寇松线以东迁移过来的四百万波兰人，还需要安置从国外回来的约三百万的人。即便如此，波兰所拥有的土地也不如战前多。波兰已经失去了在维尔纳周围的肥沃耕地，也丧失了宝贵的森林和加利西亚的油田，这使原本林木资源就匮乏的波兰雪上加霜。在战前，大约有八十万波兰雇农常到德国东部去当季节性短工。波兰所要求的领土上所居住的居民，尤其是西里西亚的居民大部分都是波兰人，这些领土在历史上就属于波兰人，在东普鲁士的马祖里地区，波兰人也占很大比重。

丘吉尔：这不是一个问题，把东普鲁士在科尼希斯贝格以西和以南的地区划分给波兰是没有任何争议的。现在的问题是土地上有什么东西。

贝鲁特：战败的德国只会丧失百分之十八的领土，而波兰却会丧失百分之二十的领土。首相先生，您认为这对波兰公平吗？

丘吉尔：为了弥补波兰的损失，奖励波兰对盟国胜利所做出的贡献，我们会给予波兰公正的补偿，并且波兰应相信英国能够替他们弥补损失。可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办法亲自了解波兰的实际情况，因为波兰现在是一个封闭的区域。我们可否派遣人员前往波兰，并保证他们享有充分的行动自由然后告知我们波兰的实况呢？我赞成给予波兰充分的补偿，但是——您可以将我下面的这句话视作警告——波兰要求这么多土地是不明智的做法。

那天深夜，艾登在他的寓所里再次接见了这几位波兰人，谈论了许多话题。第二天早上十点，我单独和贝鲁特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

贝鲁特：战争给新的社会发展提供了一个契机。波兰想与苏联友好共处，并向苏联学习，但是波兰有自己的传统，因此不希望仿照苏联体制。如果有任何人试图将这种体制强加于波兰，波兰人都可能会坚决抵制。

丘吉尔：国内问题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但是会影响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当然，现在还有改革的空间，尤其是在重要土地资产方面。

贝鲁特：我可以保证，波兰将按照西方民主的原则发展。

丘吉尔：波兰并不是一个小国，它处在欧洲的中心，有两千六百万人口，大国不能漠视它的发展。如果波兰要按照民主路线发展，尤其是按照英国的发展模式，那么改革将势在必行。我得再次向您强调自由选举的重要性。如果只有一方能推举候选人，这对波兰没有任何益处。波兰应该像英国一样享有言论自由，这样每个公民才能辩论探讨并进行投票。我希望波兰以英国为榜样，并引以为傲。我会竭尽全力劝说国外的波兰人适时回到波兰。但是，波兰临时政府也必须鼓励他们，让他们能够和本国同胞一样，受到应有的尊敬，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对有些波兰官员的行为并不满意，因为他们提议将所有回国的波兰人送至西伯利亚去，而过去的确有许多波兰人被驱逐出境。

贝鲁特：我可以保证，现在不会有人被驱逐了。我认同您对选举和民主的看法，波兰必将成为欧洲最民主的国家之一。

丘吉尔：另外，波兰必须有独立于政府之外的法院。巴尔干半岛上各国最近并没有向苏联的方向而是向警察政府的方向发展。政治警察依照政府的命令实施逮捕。西方民主国家对此强烈反对。波兰会有所改进吗？苏联的秘密警察是否会撤离波兰？

贝鲁特：总体而言，苏联军队即将撤离。苏联秘密警察在波兰并没有发挥作用，因为波兰的安全警察是隶属于波兰政府的。因此，不能再责备苏联政府试图把这种“辅助模式”强加于波兰。波兰人不赞成警察政权，尽管我们是采取了一些特殊措施来弥补战争时期的严重分裂。在波兰的人口中，大约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天主教徒，我们也不会压迫这些教徒，而且一般来说，神父们对波兰的现状还是感到满意的。

丘吉尔：英国并不想在波兰获取任何利益，只是希望看到波兰国强民富、幸福安康、繁荣昌盛、独立自主。雅尔塔会议后波兰问题没有任何进展，但最近几周情况大有改观。现在波兰有了一个受认可的波兰政府。我希望该政府能够广开言路，博采众议，或至少保证尽可能在选举方面做到这一点。对于德国占领波兰期间的恐怖事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应付得来。强者会坚决抵抗，而普通大众只能唯命是从。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当烈士或者英雄，因此让所有的人回到政治生活的主流中才是一种明智的做法。

贝鲁特：波兰政府不想阻止人民发表政治观点，但是他们急于回避许多小党派。凡是愿意参加竞选的小党派都可参与，但是一般来说可能只有不超过四个或五个的大团体参加，这就是目前的趋势。波兰的选举甚至可能比英国选举更民主，国内政治的发展也会愈发和谐。

丘吉尔：我们不会妨碍波兰今后的发展，但是边境问题与赔偿和供应问题交织在一起。有一大群德国人都需我们来安置，而波兰却占领着他们赖以生存的肥沃土地，波兰人索要的太多了。我们和美国方面旨在推行一种政策，而苏联可能推行的是另一种政策，这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我的呼吁终未实现，而我所预言的“严重后果”，在五十年代，还有待世人去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