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张铁林：阎婆惜到底是宋江的什么人？

梁山好汉们为了报答宋江的救命之恩，派遣刘唐下山送了金银书信，却不料宋押司一时疏忽，放在了外宅阎婆惜那里，被人拿住了把柄。阎婆惜提出三个条件，得寸进尺，不断勒索，最终逼得宋江一刀送她上了西天。回头看来，这三个条件真是她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索命绳。不过细细分析，第二条留下宋江以前送给她的吃穿住用，第三条要来梁山送的一百两金子，都还算目的明确。而第一条的说辞，就显得这个女人有些拎不清楚，她根本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且看文中她这是这样说的：“你可从今日便将原典我的文书来还我；再写一纸，任从我改嫁张三，并不敢再来争执的文书。”
注意这个字“典”。这个典是买的意思，也就是说原本阎婆惜是被当成一件货物卖给了宋江，至于宋江是当作奴婢，还是妾室，那是主人家决定的，她并没有选择的权力。所以，两个人也不是嫁娶的关系，阎婆惜就像当初鲁智深救下的金翠莲，当的是赵大官人的外宅，人家家里尚有正妻。既然如此，阎婆惜也就不存在什么改嫁之说。
中国古代基本没有多妻制，而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所谓的平妻也不过是清朝乾隆后期才出现，本质上依然是妾。妾只要愿意，找个轿子抬进门就行了。而阎婆惜这种外宅，连门都不用抬进来，书里说宋江“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置办些家火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这种身份，上不得家谱，分不得家产，哪里算是嫁呢？
古代娶妻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早在周代，就形成了六礼之说，也就是结婚的六个步骤，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每一步也都有着不同的规矩，比如纳采就似乎提亲，空手上门是不行的，除了必备的礼品之外，还要带着一对大雁。为什么用大雁呢？因为大雁是候鸟，每年都在固定时间迁徙，所以被认为是信守承诺的象征。
再比如问名这个环节，那得男方上门询问女方待嫁女子母亲的姓名，看看是人家正妻生的闺女，还是小妾生的，确定长幼嫡庶，才好决定要不要进行下一步。为什么要确定这些信息呢？因为古代婚姻，爱情的因素在中间只占很小的部分，更多是两个家族的联盟。长幼嫡庶象征着一方究竟能够从另一方的家族中获得多少助力，这种政治婚姻，或者说利益婚姻在社会上才是主流。
至于前五步走完，那才是我们今天所谓的婚礼，也就是六礼中的亲迎。沃盥整衣，合卺同牢，解缨结发，规矩也是花样繁多，仪式感十足。
正是由于婚姻的结盟属性，古代虽然是男权社会，但是妻子有娘家撑腰，在家中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甚至可以在丈夫去世后，掌管丈夫的家业，比如战国时期四川著名的女商人巴清就是一个寡妇。她可是妻，要是妾，不被赶走就不错了，谈何建立功业呢？
家庭是社会的基础，家庭稳定，社会才能安宁。所以历朝历代也都有保护妻子的法律，哪怕很多都是做做样子，可毕竟也有所谓的“七出”之说，也就是妻子犯了七种错误才可以解除婚姻。正因为妻子本来就是娶了做利益联盟和操持家务的，所以对于长得怎么样，并没有太多的要求，而小妾么？本来的功能就是愉悦主人的，所以就有了“娶妻娶德，娶妾娶色”的说法。
和妻相比，妾的利益不受国家法律保护，生了孩子，主母一句话，就得交出来给人家抚养。那些没生孩子的更惨，主人不乐意了，就可以互相赠送，甚至有的时代朋友间以此为荣。这样的妾和婢女差不多，反过来说，有的婢女，其实也就是主人家隐形的妾室。
就像南宋的石湖居士范成大，因为姜夔《暗香》《疏影》这两首词做得好，就把家里的歌女小红送给了姜夔。姜夔擅长音律，带着小红行舟江上，于是便有了“小红低唱我吹萧”的诗句。而小红这种歌女，原来在范家，也有侍奉主人，兼任妾室的功能。
只有正妻，在解除婚姻的时候，才有所谓的休书之说。林冲被发配的时候，自以为难以幸免，所以才会写休书给张氏。赵大官人倘若不想要金翠莲了，不去这个外宅就好，心狠点儿断了她的经济来源，金翠莲也无话可说。
当然，所谓六礼更多是贵族和士人阶层婚娶的规矩，普通老百姓没有那么麻烦。然而，倘若宋江真想把阎婆惜当成是正妻，六礼可以省略，可结婚之后，那应该送回家中，侍奉老父，怎么可能单门独户地扔在郓城县里呢？也正因为宋江把她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外宅，所以在听到阎婆惜和张三事情的风言风语时，也没有太过在意，可阎婆惜真是他妻子的话，那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所以，作为买来当外宅的典身文书，宋江可以还给阎婆惜，大家一别两宽，各生喜欢；只是那封休书，本来就没有的东西，又从何而来呢？

明星小贴士：
本回书中，宋江问阎婆埋葬阎公，你有“结果”使用么？和唐牛儿吓唬阎婆的“我结果了你”，不是一个意思。前者是名词，指的是料理丧事的费用，而后者则是动词，指的是杀人。
文中说门上的屈戌，这是钉在门或者箱子上的小环，用来固定锁的位置。
撰稿：许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