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1-21
叙利亚地缘位置结构图
叙利亚的地缘结构,我们在之前的内容也粗略解读过。简单点说,这个国家是由处在拐角处的新月沃地:两河流域中游+西亚裂谷带北段,搭上大片骆驼比较适应的荒漠腹地组成的。你永远不能指望,阿拉国家全境都是水源充足之地,所以象叙利亚这种,能够占据新月沃地中间一段的国家,应该算是非常幸运的了。最起码,阿拉伯半岛三大名河: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约旦河都跟这个国家有关系。然而,当我们仔细观察叙利亚的地缘结构,就会悲哀的发现,叙利亚虽然与这三大名河都有关系,但却不能主导任何一条河流的水资源分配权。这也意味着,叙利亚在地缘结构上不够完整,并最终因此而影响它在地区地缘政治格局中的地位。
在衡量地缘结构是否完整的指标中,能够完整拥有境内主要河流的主权,是一个重要标准。从这点看,占据青藏高原这个亚洲水塔的中国,算得上是一个地缘结构完整的国家。反观叙利亚,就没那么幸运了。首先来看看两河中的底格里斯河。很多朋友初看所附的那张《叙利亚地缘位置结构图》估计还看不到底格里斯河从叙利亚哪里经过。其实我们再看得仔细点,就会在叙利亚的东北角,发现一小段,总长约50公里的河道,作为叙利亚、伊拉克的界河而存在的。这样一小段的界河,自然不可能为叙利亚带来太大的利益了。除非叙利亚人能够狠过以色列人,一面从流经自己边境的那段河道拼命抽水,搞个“国家输水工程”;一面通过武力威胁上下游的土耳其、伊拉克不许影响自己的水资源分配权。很显然,叙利亚是没有能力做到这点的。真要有独立PK土、伊两国的实力,阿萨德和他的军队,也会先想办法把戈兰高地抢回来。
既然底格里斯河指望不上了,那么幼发拉底河呢?从流经叙利亚的河流长度来看,叙利亚倒是应该从幼发拉底河受益不少。毕竟幼发拉底河的中游,相当于在领东方向对穿了叙利亚的国土。问题在于,叙利亚的东部国土,是处在两河的中游地区,地势属于上游高原与下游平原之间的台地。这也意味着,叙利亚境内的幼发拉底河无法象在下游平原那样,通过建设网状的灌溉系统,自流形成连片的耕地。真正能够润泽的,也就是河流两侧的河谷地区罢了。
虽然说地处两河中游的叙利亚,不具备形成大片冲积平原的地理条件,但也不是说,叙利亚就不能挖掘幼发拉底河的潜力了,毕竟在工业时代,人类拥有比古典时期更多的技术,来改善自己的地缘环境。相比下游平原,中上游的河谷地形,会更有利于筑坝蓄水。在蓄水成湖之后,不仅湖两岸的生态环境能够更好,还能够利用河流的落差发电,将水抽至高地以扩大耕地面积。因此在60年代的时候,叙利亚在幼发拉底河上拦起了水坝,形成了水面达610平方公里的巨形人工湖——阿萨德湖。无论从位置、作用、命名方式来说,叙利亚的“阿萨德湖”,和埃及人建设在尼罗河谷的“纳赛尔湖”都如出一辙(还都是苏联帮着建设的)。不过埃及人虽然因纳赛尔湖的诞生,盘活了尼罗河中游的大片荒地,却也影响了下游尼罗河三角洲的生态环境。
相比之下,埃及人在建坝蓄水时,就要“洒脱”的多了,毕竟如果下游地区需要有什么调整,也是伊拉克的事情。虽然这并不代表,叙利亚就会象以色列对待约旦河那样,把上游来水尽数拦截走。但这样一个地处荒漠的大湖,即使叙利亚人只是用来发电,而不灌溉新的土地,蒸发掉的水份也足以让下游的伊拉克,感到水量的减少。为了保护已有的耕地不受影响,伊拉克人就必须再向他的下游地区说声抱歉了。只是伊拉克已经是最下游了,它下面还有谁可以转嫁风险吗?当然有的,对于一条奔流入海的河流来说,海洋才是它最终的归宿。也就是说,伊拉克如果不想自己用水减少的话,就只能减少两河流入波斯湾的水量了。于是乎,可怜的波斯湾不得不变得越来越咸了。好在这个海湾虽然封闭,但还有霍尔木兹海峡连通印度洋。否则长此以往下去,波斯湾估计就成第二个死海了。
既然叙利亚,能够凭借水坝获得比古典时期更多份额的幼发拉底河河水,那么叙利亚的水资源安全,应该比古典时期更有保障了。相应的,地缘实力也应该随之增加了。但事实上,叙利亚的地缘安全,反而比古典时期更加恶化了。因为正在得意人工湖,为自己带来额外淡水资源的叙利亚人,猛然发现,自己的上面还有人,并且土耳其人,也正在用同样的方法,扩张上游山地中的耕地面积。更为致命的是,土耳其人在亚美尼亚高原及其南麓山地所建设的水利工程,并不仅仅是出于增加粮食产量,发展地方经济的目的。一直试图恢复在阿拉伯半岛影响力的突厥人,此举更带有强烈的地缘政治目的。叙利亚人就会感受到,被土耳其人卡住脖子的感觉了。
即使按照古典时期的标准,安纳托利亚高原对于阿拉伯半岛的地缘优势,也是非常明显的。首先,低地民族要想控制高地,本身就有些困难。这种困难不仅仅源于生产方式所造成的文化差异,也在于高地的地形,会对土著民族的防守更加有利。想想中国历经二千多年,才能真正控制内蒙古高原,以及现在低地的英格兰人,还在为高地的苏格兰民族主义者们头疼不已,就明白这种地缘控制有多么困难了。不过,这并不代表最初占据高地的土著民族,就可以一直高枕无忧了。只不过那些凭借技术和其他优势,取得高地控制权的外来民族,最终融合为土著民族后,这个规律依然存在。
如果按照东亚的规律来看,安纳托利亚高原虽然据有防御上的战略优势,但以人口承载量为重要指标的地缘实力而言,天平应当是倒向低地的。可惜,非常不幸的是,西亚不是东亚。受不到季风润泽的阿拉伯半岛,以及北非大陆,在整体的生态环境上,远比不上北部那条高原带。在这种情况下,阿拉伯人要想以阿拉伯半岛为基地,控制安纳托利亚高原是非常困难的。
当然,作为低地民族,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在某一时期渗透至高地。比如阿拉伯帝国的鼎盛时期,就控制了伊朗高原,并将势力范围延伸到中亚。不过,政治上的胜利并不代表地缘上的融合。就好像你现在去伊朗的话,看到的都还会是雅利安人的后裔,而不是阿拉伯人一样。如果说阿拉伯人,还曾经在伊朗高原上政治扩张成功过,那么他们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上就从来没有成功过。这倒不是说,安托托利亚高原本身的地缘实力,就要优于伊朗高原,而是利益于它的地缘位置,以及另一项地理属性——半岛。
就地理标签而言,我们基本上可以把安纳托利亚高原和“小亚细亚半岛”划上等号。鉴于它漫长海岸线,以及与欧洲古典文明中心——希腊半岛、亚平宁半岛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小亚细亚半岛在选择地缘融合的方向时,比伊朗高原有更多的选择。在阿拉伯帝国兴起之时,凭借自身的海洋属性,小亚细半岛成为了以巴尔干半岛为核心的,东罗马帝国的一部分。以此抵御了阿拉伯半岛那次强大的攻势。而在古典时期的后期,占据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土耳其人,也终于凭借海洋和高地的双重优势,建立横跨欧亚、掌握巴尔干半岛、阿拉伯半岛的奥斯曼帝国。
在欧洲人的强大攻势之下,奥斯曼帝国的结局我们都已经清楚了。不过能在古典时期末期,为西亚的帝国时代收官,还是为土耳其人在地区地缘结构中,占据了很大的优势。这一优势的最大体现,就是将安纳托利亚高原、伊朗高原、阿拉伯半岛之间的亚美尼亚高原,大部归入了土耳其的版图。也许这块高原曾经的主人——亚美尼亚人,最应该为失去这块在地缘结构上,有机会自成一体,但在地缘位置上,又很难夹缝求生的地缘板块,而感到遗憾。不过相比在大高加索地区,尚求得了一个独立法人地位的亚美尼亚人,现在居住在亚美尼亚高原的“库尔德人”,就不仅仅会感觉到遗憾了。
对于土耳其人来说,对于本身就自成体系的安纳托利亚高原来说,能够把阿拉伯人压缩在低地之上,并且在与伊朗高原的地缘竞争中,获得更多的缓冲之地,固然是值得庆幸的事,但主控亚美尼亚高原的主要地缘意义,并不在这两方面。能够控制高原西部的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源头,才是土耳其最大的收获。也是土耳其人,试图主导中东局势的底气所在。
水资源对于阿拉伯半岛的重要性,相信已经不必我多言了。以古典时期的技术条件而言,土耳其人并没有太多手段,借助这一优势来影响阿拉伯半岛。在古典时期,处于河流下游的低地,虽然不时的会受到高地民族的冲突,但就水资源这块来说,却并不用太担心人为因素。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在不受高地民族的干扰之下,为自己的土地规划设计水利工程,扩大生存之地。
既然叙利亚人,能够在中游地区,建设大坝截流部分幼发拉底河的河水。那么身处更上游的土耳其人,也同样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开发自己的东南地区。假如当年阿拉伯国家和土耳其的地缘分割线,能够建立在亚美尼亚高原南缘的分水岭——东南罗斯托克山脉上的话,那么现在的叙、伊两国也不会这么被动了。而现在,土耳其人利用他们的帝国余威,基本把亚美尼亚高原南延高地划走的现状,让土耳其人不仅可以掌握更多的水资源,更在两河地区,有相对平坦的地区可供开发。这些介于高山和平原之间的高地,在古典时期固然很难成为灌溉农业区,但在现在,技术上已经没有难度了。其中的关键点,在于是否有充足的电力供应。不过在这一点上,土耳其人显然有双赢的办法。这些从高地奔流而下的河水,在土耳其境内有足够的高差,把单纯蓄水水利工程,变成为综合性的水电工程。为此,在上世纪80年代初,土耳其开始人计划耗资上百亿美元(现在已经投入300多亿美元了),在两河上游地区构筑一系列的水利工程:“东南安纳托利亚工程”(简称GAP)。
对于下游国家来说,上游国家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构筑起了拦河大坝,都必将对下游地区的生态平衡,以及地区地缘政治造成影响。就象叙利亚人修坝的初衷,应该并没有太多地缘政治方面的想法,毕竟在水贵如油的中东,谁都不会放过一个,能为自己多留点水的机会。然而,大坝即成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地缘政治产生影响了。1974年底至1975年初,由于受气候影响,幼发拉底河的流量骤减了1/4,叙利亚为了保证自己的供水,很自然的把这些损失尽数转嫁给了下游的伊拉克。为此,萨达姆向叙利亚发出威胁,要空袭阿萨德湖的拦河大坝。好在大家同属阿拉伯体系,这场兄弟之争最终在沙特的协调下解决了。
说起来,伊拉克在幼发拉底河的话语权上,的确底气不足。相比底格里斯河在下游地区,还能从伊朗高原承接一些支流补给。幼发拉底河的下游就只能面对干旱的阿拉伯高原。不过叙利亚人也别高兴太早,他真正能够掌握的,也就是从中游补进的,以“哈布尔河”为主的几条支流(幼发拉底河北,靠近叙伊边境)。而这些北线支流的流量,只占整个幼发拉底河水系的一成左右。也就是说,九成的水源是补土耳其人所控制。如果土耳其人想对叙利亚政局施加影响的话,他们完全可以通过“调节”幼发拉底河水量来做到这点。只是这样做的话,会有一个副产品,就是会把伊拉克给稍进去。在玩弄地缘平衡时,同时和两个实力不弱的邻居这敌,并不是最好的方案。好在土耳其人还有另一张王牌可打,那就是“底格里斯河”。
相比幼发拉底河上的“零”话语权,伊拉克在底格里斯河的水资源上,多少还能做点主。由于这条发源于亚美尼亚高原边缘(东南托罗斯山脉南麓)的大河,有一半多的水量,是通过伊朗高原的南麓的支流来补给的。土耳其人在理论上可以控制的水量,约占底格里斯河总流量的4成左右。只是对于一个国家、一条河流来说,这四成的弹性,已经足够造成致命威胁了。所以假如土耳其人所针对的目标只是伊拉克的话,那么他们只需要把底格里斯河的水龙头拧紧,就可以在基本不影响叙利亚人的前提下,卡住伊拉克人的脖子了
对于自己这种所拥有的能够影响一半新月沃地的能力,土耳其人也并不讳言,尤其是他们已经通过打造GAP项目为两河安上了水龙头时。“水资源本该是土耳其的,石油才是他们的,我们不与他们分享石油,他们也别想和我们共享水资源”,就是土耳其人在90年代初向下游阿拉伯国家发出的政治宣言;而更为圆滑一点的外交辞令就是“我们虽然不考虑和下游国家“分配”水资源,但很愿意和下游国家“分享”水资源”。至于这一字之差,所包含的政治企图,相信已经昭然若揭了。
单从地缘位置、能支撑大规模人类生存的国土面积两项指标来看,叙利亚和伊拉克两国,无疑是阿拉伯半岛,最具影响力的两个国家。结合宗教影响力与石油资源,沙特阿拉伯的地缘实力也肯定是位列前三。也就是说,仅凭掌控两河水源这一项优势,土耳其人就足以对两个重要阿拉伯国家,施加地缘影响了。而事实上,土耳其人凭借水资源,所能辐射的影响力,并不止限于这两个下游国家。即便海洋国家的石油能够通过管道、海运等方式,远销到海湾以外的地区。那么土耳其人,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把他那丰富的淡水资源,卖给其他阿拉伯国家。
既然犹太人可以搞出个国家输水工程,把北部相对丰富的水资源输送到以色列全境,那么阿拉伯半岛国家如果愿意和土耳其充分合作的话,在技术上是可以打造一个“中东输水工程”的。而在具体的计划中,土耳其人推销的这项工程,被称作“和平输水管线计划”。其线路有两条:一条向东,沿着海湾沿岸,向科威特、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卡塔尔、巴林和阿曼,这几个多油少水的海湾君主国供水(东线);另一条向南,指向叙利亚、约旦、巴勒斯坦地区,直至沙特。
从土耳其的角度来说,他们是非常愿意用上天赐予的水资源,来“帮助”这些曾经的帝国子民的。对于土耳其来说,能把水卖出油价钱来,的确是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方案。不过更诱人的前景是,当大部分阿拉伯国家的水龙头,都要受土耳其人的影响时,谁在地区事务中会更强势,就不言而喻了。就这一点来说,可以让土耳其人为之提供参照的是俄国人。这几年冬天,俄国人似乎总是要用过境乌克兰输往欧洲的天然气来做点文章,表面上这似乎只是为了针对乌克兰人的背叛。实际上,是在对整个欧洲施压,让老欧洲认清楚,俄国这只骆驼还没有瘦死。
不过土耳其人,要想真的实现“水变油”的战略构想,面临的困难还是很大的。犹太人之所以能够搞出国家输水工程来,是因为以色列是一个国家;而俄国人之所以能够把自己的输气管网渗透欧洲,则利益于当年红色帝国的建立。现在土耳其人要是想布这样一个局,政治上的困难无疑是最大的。最起码,他要先把叙利亚和伊拉克两个下游国家搞掂,才有可能过境卖水。因此土耳其虽然凭借地缘优势,已经掌控了两个国家的水龙头,并让两国不得不正视土耳其的存在。但在具体使用这一战略武器时,还是非常慎重的,以避免适得其反,激化民族矛盾。比如在海湾战争期间,美国就曾经多次要求土耳其,截断底格里斯河的上游来水。均被土耳其人拒绝了。对于一个试图成为地区领导者的国家来说,如何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就阿拉伯半岛现在的地缘政治格局来看,土耳其人想通过跨国管线卖水还不现实。至少伊、叙两国会担心,这些按照国际法则自己本来有份的水资源,一旦能卖上钱了,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利益。对于这点,土耳其人倒是可以解决,因为土耳其人所拥有的,并非只有两河的上游。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的东南部,它有多条水量不错的河流,在流经沿地中海的沿海平原后,汇入地中海。把这些河流的水收集起来,就足以帮阿拉伯半岛腹地国家,解决缺水问题了。问题是,阿拉伯国家,对于土耳其这项前缀为“和平”的商业计划中,所包含的地缘政治目的,也是心知肚明。如果有办法的话,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国家安全,交到一个有野心的异类手中。在这种战略思维指导下,象沙特这种有石油资本的国家,宁愿把钱花在成本更高的,海水淡化工程上。
虽然让整个阿拉伯半岛国家,都愿意配合土耳其人铺设输水工程的计划,目前难以实施,但这并不意味着,土耳其人就不会去思考别的办法和那些缺水的中东国家,如以色列、约旦等国单独谈“水”生意了。只是不管用什么方案,土耳其人的定价,都一定要比海水淡化的成本要低。比如用超级油轮运水,就是一种选择。而在诸多方案中,有一个方案看起来比较有想象力:就是用巨大的塑料水囊,装满淡水后用拖轮牵引到买水的国家那里。从可行性来看,以色列人估计会比较感兴趣。约旦如果也想这样做的话,最好还是由以色列在陆地中转一下。否则埃及人就要头疼,让不让这些水囊过境了。假如用水囊或者油轮卖水的计划试点成功了。包括突尼斯、利比亚等北非国家,都是土耳其计划中的潜在客户。
千万不要以为土耳其人和他潜在的商业伙伴们,是看到中国人的顺水千里飘流木、竹,才如此有想象力的。事实上在古典时期,那些居住在波斯湾沿岸的阿拉伯富人们,就经常派人行船到阿拉伯河河口,用羊皮水囊装水然后随船带回来使用。在水贵如油的阿拉伯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所以,尽管目前土耳其“水”计划的实施并不顺利。但掌握了中东水塔的他们,绝对有理由认为他们的水,终有一天能够撬动阿拉伯世界的地缘天平。
假使说土耳其在水资源上的控制权上,是中东最有强势的国家,那么叙利亚就可以说是最弱势的国家了。这个弱势并非体现在绝对水资源的拥有量上,而是对水资源的控制权上。底格里斯河基本就算擦边而过,幼发拉底河的水龙头又在土耳其那里。好不容易从法国人那里“继承”了戈兰高地,想着能够当一回巴勒斯坦的家,却又被以色列横刀夺爱。即使以色列人愿意把吃进去的肥肉吐出来,也一定会要求叙利亚不能打戈兰高地水资源的主意。只是大马士革一带虽然靠着“前黎巴嫩山脉”东麓流下来的拜拉达、阿吉瓦两条河流,一直是阿拉伯半岛少有的生机之地。但现在,水已经明显不够用了(大马士革的本地水资源,目前只能供给1/3不到的人口)。一边等着用水,一边又看着自己的戈兰高地,成为了以色列的水塔,潜在的矛盾什么时候爆发,谁也无法预料。
从地理结构上看,水资源的控制权是掌握在高地之上的,而叙利亚和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地缘悲剧,就在于板块之内没有与其纵深相匹配的高地做水塔。这出悲剧在埃及也同样在上演,从技术上看,如果尼罗河上游的苏丹也效法以色列,对埃及拧紧水龙头的话,那埃及人将一粒水也得不到。因此在埃及的地缘战略中,苏丹一直是其密切关注,并希望控制的对象。好在大家都属于阿拉伯联盟,而埃及的实力又明显是大哥级的,因此埃及和苏丹的地缘矛盾算是在内部得到了解决。根据1959年双方签订的协议,埃及人每年可以分配的尼罗河河水,是苏丹的3倍(埃及555亿立方,苏丹185亿立方)。
鉴于埃及的人口基数、强势地位,以及要为阿拉伯世界承担的责任,埃、苏之间当年的河水分配协议,倒也不算不平等条约。只是苏丹并非是唯一能够影响埃及用水的国家。从尼罗河水的控制上看,苏丹东面的埃塞俄比亚才是真正的关键先生。要知道,埃塞俄比亚高原流下来的河水,占到尼罗河中下游流量的80%。如果这个高地国家,想效法土耳其的话,埃及人恐怕就顾不上去关注以色列人的动向了。
与和埃及同属阿拉伯国家的苏丹不同,埃塞俄比亚并不是一个穆斯林国家。而这个国家和其他尼罗河上游的黑人国家一样,认为自己没有义务为了两个阿拉伯国家的用水安全,而去限制自己对境内水资源的利用。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上游国家,特别是埃塞俄比亚的配合,埃、苏之间的协议就是一张废纸。
说起埃塞俄比亚和阿拉伯世界的地缘关系,也足够复杂的。这个比欧洲人还早接受基督教的国家,不仅仅在主体宗教上和阿拉伯人格格不入,更和以色列人有着很深的历史渊源。在埃塞俄比亚人的圣经中,犹太人历史上最伟大的王“所罗门王”,曾经和埃塞俄比亚的“示巴女王”有过一段恋情,并生有后代。而埃塞俄比亚的皇族更一直声称,自己是所罗门王和示巴女王的后代。为此,他们甚至将所建立的王朝称之为“所罗门王朝”。
尽管在埃塞俄比亚以外的圣经旧约中,示巴女王到底是哪的人,并没有定论(有历史学家认为是在也门一带),但以色列显然是接受这个说法的。在他们从世界各地所接收的犹太移民中,来自埃塞俄比亚的女王和所罗门王的后代,被称之为“法拉沙”人。不幸的是,这些没有在4世纪和大部分埃塞俄比亚人一起,改宗基督教的犹太后裔,现在在种族上已经彻底变成黑人了。在以色列国内,他们和世界其他地方的黑人一样,成为最易遭遇种族歧视的族群。
从以色列人的角度来看,埃塞俄比亚关于示巴女王和所罗门王的传说是否真实并不重要。能够在藉此在非洲找到一个可能的盟友,才是以色列人所期待的。鉴于第三次中东战争之前,埃及领头的阿拉伯联盟,曾经试图以约旦河上游的水资源,作为战略武器扼杀以色列。以色列也希望通过远交近攻的方式“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具体的做法,就是战略联盟阿拉伯世界的上游国家,并推动他们发现自己在水资源方面的地缘优势。在这种战略思维指导下,土耳其和埃塞俄比亚,都成为了以色列可以发展的盟友。
其实以土耳其的实力和野心来说,没以色列人提醒,他们会帮阿拉伯人安水龙头的。相比之下,以色列在埃塞俄比亚,可以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以色列人就成功的劝说埃塞俄比亚在尼罗河右岸的那些河流上,修筑庞大的水利工程。对于埃塞俄比亚人来说,发展水利工程的着眼点还是在于自己的民生上。当然,他们也没有理由拒绝,战略上另有目的的犹太人,来帮自己的忙。反正如果能够凭借这些大坝水库,对下游国家产生影响的话,所增强的也是自己在地区事务中的话语权。从以色列的角度看,埃塞俄比亚将来能不能在战术上帮到自己,也并不重要。能让埃及人意识到自己的后院并非绝对安全,别总是把头扭到东方就行了。
埃塞俄比亚人的这种作法,很明显让埃及和苏丹两国感到了不安。为此,埃及人运用了他们在非洲强大的影响力,阻止了埃塞俄比亚人获取资金的渠道。加上埃塞俄比亚自身政局不稳,这些工程大者被搁置了(所以对一个国家来说,稳定压倒一切)。只不过从长远来看,尼罗河流域形成用水协议机制,是势在必行了。至于埃塞俄比亚人,倒也不用太急,反正地缘优势在他们一面。
埃及人虽然在地理位置上,处在十分不利的地位,但好在他在非洲的地缘政治结构中是重量级国家。凭借苏伊士运河的影响力,大国们也不希望看到埃及和上游国家,因水而发生激烈冲突。但回到叙利亚这里,情况就没有这么乐观了。在叙利亚的邻国中,土耳其、以色列,甚至伊拉克,实力都不弱于叙利亚。也就是黎巴嫩和约旦的实力,明显弱于叙利亚。问题是,和叙利亚在水资源分配上,出现最大矛盾的,恰恰是三个实力最强的邻国,在这种地缘政治结构下,叙利亚想不悲剧也难了。
即使叙利亚和以色列能够重启“土地换和平”谈判,解决掉叙、以双方的地缘矛盾,并且凭借在伊拉克上游的地理优势,在和伊拉克的政治交往中稍显强势,他也没有机会扭转对土耳其的地缘劣势。在土耳其人凭借帝国余威在中东所获得的地缘优势中,叙利亚可以说是最大的受害者。而这种此消彼涨的地缘博弈,并不仅仅体现在,叙利亚没有机会把国土延伸到亚美尼亚高原上。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地图的话会发现,叙利亚人的前宗主,在被迫和阿拉伯人分家之时,还顺手从叙利亚的核心区割走了一块肉。这块肉不仅让叙利亚损失了部分海岸线,更让一条叙利亚本有机会掌握全部话语权的河流成为了国际河流。这块引发叙、土领土争端的土地,有一个比较知名的地缘标签,叫作“安条克”。而那条被土耳其人顺带割走部分的河流,则叫作“阿西河”
西亚裂谷带的地理结构,我们之前已经分析过了。总的来说,这是一条纵贯阿拉伯半岛西部的峡谷地带。依山伴海的结构,加上西风从海洋上带来潮湿的气流,让西亚裂谷带,成为了阿拉伯半岛水源最充足的地理单元。由此西亚裂谷带,也成为了新月沃地的半壁江山。既然是峡谷结构,天上又有相对充裕的降水,那么裂谷当中就没有理由不汇集出与之同向的河流了。当然,由于西亚裂谷带内部还分不同的的板块,这些两侧高地汇流而下的河水,并没有汇集成一条大河。而我们之前重点分析的约旦河,就是黑门山以南的,西亚裂谷带核心区的主要河流。
在黑门山以北的“西亚裂谷带”北延山脉中,山地也同样是沿两条平行线向北延伸的。只不过与黑门山以南北高南低的情况不同,北延山脉的结构正好相反,是南高北低。如果划分其内部结构的话,又可以分为两块,即南段山脉形态明显的“黎巴嫩山脉”和“前黎巴嫩山脉”。前者位于西侧,紧邻腓尼基平原与地中海;后者位于东侧,又被称之为“东黎巴嫩山脉”,对接阿拉伯高原。两条山脉之间所包夹的谷地叫作“贝卡谷地”。在第五次中东战争中,以色列对贝卡谷地进行了一场高技术含量的空中打击,使得这条谷地成为了全世界军事家所关注的地方。
关于贝卡谷地和黎巴嫩的地缘结构,我们要到第五次中东战争才会具体分析。今天,我们的重点是在叙利亚。其实我们在地形图上,很容易看出两条“黎巴嫩山脉”应该是黑门山以北地区,最重要的地理单元。因为山势再往北走的话,就已经不明显了。也就是说,这两条平均海拔达到2000米的山脉,是西亚裂谷带北部的主要集雨之地,将之称为这一地区的水塔并不为过。事实上大马士革一带之所以能够成为绿色之地,也正是得益于从前黎明巴嫩山脉东麓流下来的,以拜拉达河、阿瓦吉河为代表的河流。而在贝卡谷地之中,同样也存在着纵穿谷地的河流。
源自贝卡谷地的河流实际上有两条,一条是流域面积占整个谷地2/3的利塔尼河。这条向南流淌的河流在渗透到加利利山脉时,开始向东转向,从黎巴嫩山脉和加利利山脉之间流向地中海。因此利塔尼河下游河谷通常也被认为是加利山脉和黎巴嫩山脉的地理分割线。而在以色列针对黎巴嫩的第五次中东战争后,它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一条政治分割线。
鉴于黎巴嫩山脉有如此重要的地缘作用,将它单独分割出来成立一个国家,显然对叙利亚是十分不利的。在叙利亚和阿拉伯人看来,黎巴嫩很明显应该是叙利亚的一部分。而从整个叙利亚的地理结构来看,在北部两河流域没有占据制高点的情况下,两条黎巴嫩山脉,就是叙利亚的的一级地形。如果没有了段山脉,不仅将破坏叙利亚地理结构的完整,更有可能在地缘政治上造成极大的风险。
有一种看法是,为了更好的掌握中东,特别是阿拉伯半岛,西方需要以色列这样一个钉子,插在新月沃地之上。而假如当初犹太人没有做那么大的努力,从无到有建立起以色列的话,这个战略重任很可能就会交给黎巴嫩了。这种说法也不无道理,因为一战之后,成为大叙利亚地区宗主的法国人,之所以在考虑再三之后,决定把黎巴嫩从叙利亚分割出来,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黎巴嫩地区的居民当中,有将近一半是基督徒。也就是说,从技术上看,在黎巴嫩以基督徒为主,复制以色列建国的道路,并非没有可能。
虽然法国人当时考虑把黎巴嫩从叙利亚独立出来,可能没有考虑到创立一个纯粹的基督教国家,但很明显的是,这样一个重要的地理单元,被完整的分割出来,对叙利亚的地缘影响会是多方面的。尽管在分割之时,叙利亚方面保住了前黎巴嫩山脉东麓的领土,以此来保证大马士革南北地区的河流控制权在自己手上。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一条重要河流的源头,被黎巴嫩所掌控了。这条河流,就是源头处与利塔尼河相邻,同样发源于黎巴嫩山脉东麓的“阿西河”。
阿西河是阿拉伯人的叫法。按我个人的理解,这应该指的是“阿拉伯西侧的河流”。它还有一个音译的名字叫“奥龙特斯河”。这条河流,在穿出贝卡谷地之后一直向北延伸,直到遇到安纳托利亚高原延伸下来的“伊斯肯德伦山脉”之后,开始向西转向流入了地中海。也就是说,从河流的角度看,利塔尼河+阿西河,就是“西亚裂谷带”北延山脉的中轴线。而在缺水的阿拉伯半岛,两条河流也自然承担着,极其重要的地缘作用。
如果按照叙利亚人的想法,他们应该很希望自己的领土能够切入贝卡谷地,最起码把阿西河发源、流经的这段谷地和山脉划归己有。不过法国人更愿意保证贝卡谷地的完整性,还是将黎巴嫩的北部边界,划在了贝卡谷地谷口。让叙利亚人庆幸的是,黎巴嫩不是以色列。作为阿拉伯联盟对抗以色列的前线国家,黎巴嫩可以说是最弱的一环。而它只有两个陆地邻国的现状,也让黎巴嫩不得不依附于叙利亚。因此在叙、黎关系中,叙利亚完全占据了主动,甚至长期驻军黎巴嫩。
虽然黎巴嫩长期生活在叙利亚的阴影下,并且叙利亚人一直认为,黎巴嫩应该是叙利亚领土的一部分。但现状是,黎巴嫩毕竟是一个独立国家。当以色列最终愿意以土地换和平,从黎巴嫩南部撤军后(第五次中东战争中占领的),南线压力锐减的黎巴嫩也开始用更独立的思维,来为自己的国家做规划了。这其中有一项重要的民生工程,就是在阿西河上游筑坝,构筑灌溉系统,以开发北部山地。并不十分清楚,这项有中国投资参与的项目,在政治上是如何与叙利亚方面协调的。不过叙利亚人肯定会十分关注这项工程影响,因为在叙利亚方面早在在阿西河流出叙利边境后不远处,就修建了一座拦河大坝,开发了一片灌溉区。按照惯例,无论发不发电,一座蓄水大坝都会带来一个人工湖。
阿西湖上的这片人工湖叫作“霍姆斯湖”。这个名字大家是不是有点印象了?在最近的叙利亚新闻中,“霍姆斯”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出尽了风头。这个反对派的大本营,成为了政府军主力攻击的对象。而传说中被叙政府军俘获100多法国军人的城市,也正是“霍姆斯”。鉴于这座城市与贝卡谷地的地缘关系,在这个传说中被俘的,还有来自黎巴嫩的武装人员,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叙利亚这次的动乱中,还有两个城市也是反对派比较集中的地区。一个是霍姆斯北部,同样受益于阿西河和霍姆斯湖的“哈马”省;另一个则是幼发拉底河谷的“代尔祖尔”。虽然说这几个叛乱城市,在整体实力上无法与大马士革PK。但由于它们都处在重要的农业区,动乱本身不可避免的对叙利亚的农产品供应造成了很大影响。
要是说阿西河上游的中,叙利亚还可以凭借对黎巴嫩的地缘政治优势,施加强力干扰。甚至在很多叙利亚人以目中,黎巴嫩还是有机会,“回到”叙利亚的情报的。那么让土耳其割取了阿西河下游平原,就是叙利亚心中永远的痛了。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叙利亚从占据地缘优势的土耳其手中,拿回阿西河下游平原的机会基本为零。以这片平原为核心的,被称之为“安条克”的土地(现在叫安塔基亚),不仅让叙利亚的民族主义者们耿耿于怀,更直接与掌握叙利亚军、政大权的阿拉维派有密切的地缘关系。至于究竟是什么关系,安条克又是如何被土耳其“合法”的拿走,我们下次再解读。
我们先来解释下什么是“安条克”。很多人知道“安条克”,是因为十字军第一次东征时,曾经以阿西河下游平原为核心,建立了一个“安条克公国”(1098——1268年)。而这个欧洲基督徒在阿拉伯半岛取得的第一个据点,并不是“安条克”这个地缘标签的首创者。实际上它的历史还要早上1300多年。
公元前4世纪,欧洲历史上最伟大的征服者,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仅仅用了10年时间便创立了西起巴尔干半岛,东接南亚次大陆,南至尼罗河流域的“亚历山大帝国”。不过在这位英年早逝的君主离世之后,他手下的高级将领们便瓜分了帝国的领土。我们并不能因此而认为这些将领不够忠诚,谁让这位病逝时只有33岁的君主,没有留下子嗣呢。
在这次瓜分中,击败竞争者得到两河平原和波斯高原的将领叫作“塞琉古”(也译作“塞琉西”。其后,它又向西夺取了现在的叙利亚地区,并将国土延伸到小亚细亚半岛的东南部。这个被历史学家称之为“塞琉古帝国”的王朝,也被认定为叙利亚历史上所建立的第一个帝国。其政治中心,便是在阿西河下游平原。为了纪念自己的父亲,塞琉古将自己在阿西河下游平原西部的帝都,命名为“安条克”。
实际上,统辖波斯高原和两河平原的帝国,将地缘中心放在安条克并不是个好主意。不过,鉴于塞琉古帝国的建立者来自欧洲的巴尔干半岛,无论是从寻找归属感的角度,还是恢复亚历山大帝国的角度看,安条克都是不折不扣的枢纽。如果从欧洲出发的征服者和商旅,先跨越狭窄的土耳其海峡进入小亚细亚半岛的话,他们在穿越小亚细亚半岛后,准备进入新月沃地时,首先到达的就是安条克平原;而如果你从地中海沿线任何一个点,试图从海路进入新月沃地乃至更远的东方的话,阿西河口一带也是最佳的登陆地点。在很长的历史时间里,这里也是东西方丝绸之路的终点。从东方而来的商旅,在这里就会把货物卖给那些中转商,让他们继续把货物转运到地中海沿线的那些文明之地。
既然安条克平原具有如此重要的枢纽地位,那么这片土地就不大可能只被马其顿人和十字军所看中了。事实上在基督教的历史上,安条克平原也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在耶稣被犹太人出卖给罗马人之后,他的门徒开始沿商路向外传教的过程中,安条克(原名“安提拉”)被认为是最早以基督教名义传教的地区。从这层意义看,将安条克称之为基督教的摇篮并不为过。
古典时期发生的那些历史故事,足以证明安条克的地缘地位。如果没有苏伊士运河的开挖,东西方商路必须以“海——陆——海”的方式中转交易。那么走西亚裂谷带最北端的安条克,会比走裂谷带南边的苏伊士,更快到达东方那些文明中心。而在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后,安条克的这种枢纽地位也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苏伊士运河线全程海运的成本优势,足以把安条克从东西方交通枢纽的位置,拉低到地区枢纽的地位。
即使不再承担东西方交流的重任,从板块位置来看,安条克也是小亚细亚半岛、亚美尼亚高原、阿拉伯半岛三板块的纠结之地。如果有一个帝国由上述三板块组成,那么安条克平原会是政治中心最好的选择。然而不幸的是,最后控制这三个板块的奥斯曼帝国,对向欧洲扩张更感兴趣。为了这个战略方向,他们更愿意把从东罗马帝国手中夺取的都城“君士坦丁堡”,变身为自己的政治中心(更名为“伊士坦布尔”)。这种选择也不能说错,毕竟在突厥人崛起之前,除了波斯人曾经透过小亚细亚半岛向欧洲渗透过以外,大部分时间,小亚细亚半岛都是欧洲人向亚洲渗透的跳板。也就是说,即使出于战略防御的角度,突厥人也更倾向于把政治中心,放在压力最大的一面。
如果奥斯曼帝国不分裂,那么不管安条克是不是政治中心,它的地区枢纽地位还是可以在帝国内充分体现的。只是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败的突厥人不得把阿拉伯板块从自己的板土上分割出去。在这种情况下,位于小亚细亚高原、亚美尼亚高原与阿拉伯版块相接的安条克平原,也成为了两个族群争夺的焦点。由于土耳其人仍然占据了大部分的亚美尼高原,而阿拉伯国家中,由叙利亚承担了连接两河流域和西亚裂谷带的任务,所以安条克也转而成为了土耳其和叙利亚,两国争夺的焦点。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从叙利亚和土耳其的实力对比来看,完全占据高地优势,又拥有充足水资源的土耳其,显然是属于优势方。不过我们不要忘了,一战之后的阿拉伯半岛,是协约国的战利品。而代表协约国来争夺阿拉伯半岛利益的英、法两国,又把争夺的重点放在了地中海沿线。在两国的分配方案中,黑门山以北的大叙利亚地区(包括黎巴嫩),被加上了“法属”的前缀,成为了“法属叙利亚”。也就是说,现在站在土耳其人面前,与之争夺安条克的并非阿拉伯人,而是法国人。作为战败国的土耳其,可以说是没有机会胜出的。
一般情况下,叙利亚再从法国人手中独立出来后,就可以正式、合法的继承安条克了。虽然土耳其人很有可能还会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不满,甚至发动战争争夺,但主动权就在叙利亚一边了。这就好像以色列虽然通过战争得到了戈兰高地,但英、法两国当初的划界,却始终无法让以色列把这种胜利,转化为政治成果。
这种实力较弱的板块因祸得福,得以在强邻重压力下,谋得争议板块的情况,在后殖民时代其实在很多地区都有发生。就好像如果东亚能够在没有西方殖民者干扰的情况下进入现代国家行列,中国在西南的国境线,是否有机会再向南推进点就会明白,殖民统治虽然严重的伤害了被殖民国家的主权,但在客观上也的确让一些实力较弱的地缘板块,借力在和它的强邻打交道时,获得更多的利益。
假如这个世界再没发生什么大事,让土耳其对法国人的战略价值突然提升,也许直到今天“安条克”还是叙利亚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然而这件大事终究还是在叙利亚独立之前发生了。为了更大的战略利益,叙利亚的“安条克”,也被法国人出卖给了土耳其。这件大事,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
讲解得非常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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