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张铁林：《水浒》时代，银子能当钱花么？

本集故事中，以晁盖为首的生辰纲劫道小分队正式成立。调度安排之后，大家各自散伙，静候青面兽杨志自己把生辰纲送上门来！阮氏三兄弟出门的时候，晁盖送了三十两花银，这三兄弟叫道“这可如何使得！”在吴用的劝说下，这才收入怀中。
不过，这只是小说家言而已。倘若历史上真有阮家兄弟的话，他们拿到这三十两银子，估计不会说什么这可如何使得，而是晁盖哥哥莫非看我们小五和小七未曾婚娶，送我们银子打几件首饰当彩礼不成？为什么会这样讲？因为在宋代和之前，白银不是一种货币，而是一种贵金属，没人把它拿出来当钱花。
货币这种东西，按照马克思的说法，叫做一般等价物，不管是石头、贝壳、纸币还是金属，只要参加商业活动的人认，那就是一种货币。然而早期的货币，石头沉重，难以计算，贝壳容易损坏，所以还是金属脱颖而出。
在金属之中，金银虽然非常贵重，但是开采量却有限。古人往往使用金银打造首饰，就连西汉海昏侯墓出土的那些大金饼子，也是起到保值的作用，而非流通。真正用来铸造货币的金属就是铜了。铜最早用来制造鼎壶这种礼器和剑戈这类武器，随着开采量的增加以及铁质武器逐渐取代青铜，铜钱成为货币的主流形式。在先秦的时候，铜叫做“金”，而我们所谓的金则是黄金。
春秋战国，各国都有自己不同的铜钱形式，比如齐国刀币，一个个看上去跟一把飞刀似的，楚蚁鼻币则像蚂蚁的鼻子，而赵国铲形币的灵感应该来自于锄地的铁锨，这里面笑到最后的则是秦国铜钱。外圆内方，象征天圆地方。随着秦国一统天下，这位孔方兄也就是成了后面将近两千年主要铜钱形式。
货币从汉代到唐代叫“钱”，比如三铢钱、五铢钱等等，王莽篡汉的时候，把钱改名成了“泉”。到了唐代时候，改名作通宝。每个皇帝登基，都要发行属于自己的通宝，比如开元通宝、大观通宝、万历通宝、康熙通宝。这些铜钱是社会交易的基础货币，下到油饼风车，上到大宗货物，都可以用铜钱来结算。
买点儿小东西，怀里摸出几枚铜钱就可以了，就像孔乙己在咸亨酒店的柜台上，排出九文大钱买酒。可他要是想在乡里买上几亩地，或者收藏两本极为珍贵的宋版书，这种散装铜钱就太麻烦了。他就算给了，卖家也不好数啊！
所以，铜钱除了散装的，还有整装的，就像现在的人民币，一百张一百元，凑成一万块，加个小封条，这就算一叠了。数几叠，就有几万块钱。铜钱计算也有类似的方式，你看，这些通宝中间不是有孔么？找根线穿起来，一千枚铜钱串成一组，叫做一贯。北宋时期，计算俸禄，购买商品，经常用多少贯多少贯来计算，所以昆曲有个名剧叫做《十五贯》，讲的是一笔意外之财引发的冤案。
宋代商品经济发达，大宗货物买卖频繁，然而铜的开采量是有限的，导致的结果就是天下的钱不够用了。四川的商人们不得已铸造铁钱辅助流通，然而铁比起铜来容易生锈得多，磨损消耗太大，根本无法取代铜的地位。而且这一贯一贯的铜钱或者铁钱都是货真价实的金属疙瘩，运输起来也不方便，所以这些川中商人们创造性地发明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一开始，这些交子的确促进了商品的流通，发行者们也很重视商业信誉，然而被北宋政府学去之后，竟然当成了敛财的工具，在没有准备金的情况下，滥发交子，导致剧烈的货币贬值，政府的信誉也就打了水漂。
纸币容易贬值，铜钱过于沉重，铁钱不耐腐蚀，市场在寻求一种轻便高价值的货币。从南宋开始，白银逐渐货币化，但是由于中国白银开采量也很有限，即便是从日本大量进口白银，也无法支撑起中国货币体系的改革。
到了明代，海外贸易兴盛，美洲大银矿发现，一船一船的白银跨越太平洋来到中国，换走瓷器、丝绸和茶叶。这些白银极大补充了中国的贵金属货币供给，和铜钱一同成为流通货币。铜钱主要用来购买日常便宜货物，而高价值的则是用白银来买。在明清两代，银与铜钱的兑换比例，基本保持在一两白银一千铜钱的水平，上下浮动两成左右。
不过这些白银用起来不像形制统一的铜钱那样容易，去酒楼吃个饭，结账的时候，给的是碎银，伙计要拿出个小称来，先称分量，再看成色，然后才能估值。等赚到一定数量以后，还要去专门的店里把碎银熔铸成整个儿的，当然人家也不是白给你走这一遭，份量上总要轻一些，这就叫做火耗，算是服务费了。这招被地方政府学了去，往国家交税银的时候，也会减点儿火耗，官员用来中饱私囊。到了清朝雍正年间推行火耗归公，才刹住这股子风。
而我们影视剧中常见的那种银元宝，其实根本不是市场上流通的。是元代国库以50两为一个，铸成的储藏品。这种东西拿到市面上花，莫非怕人家不知道你抢了国库，非要蹦出来显摆几下？至于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土豪喝完酒动不动拿出几十两银子来买单的行为，那更是不可能出现的。几十两啊！挂身上不沉么？有人说，银票也行啊。可是谁见过有钱人没事儿扛着几十万块钱逛街的？
回过头来，再说说《水浒》中动不动送银子的事情，这当然是施耐庵作为一个明代人的误解。真正的大宋徽宗年间，交子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了废纸，可只有这黄澄澄的铜钱，那才是拿得出手的硬通货！晁天王自然送不出三十两白银，
可他能送的，只是差不多价值的三十贯铜钱而已。

明星小贴士：
前面说过，年纪轻，排行老大的，往往称之为小乙，如浪子燕青燕小乙，和生铁佛一起霸占瓦罐寺，最后被鲁智深除掉的丘小乙。有一定岁数以及地位，排行老大的，就称之为大郎。不仅有武大郎，西门庆是大郎，公孙胜也是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