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独立的女人-3

第十四章-独立的女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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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在自己设下的陷阱中占有男人的女人要设想自己献身,那么反之,献身的女人就会认为自己在占有。一天,有个年轻的女新闻记者对我说:“我呀,我是一个会占有的女人。”事实上,除了强奸,没有人真正占有另一个人,但是女人在这方面却加倍地欺骗自己。因为事实是,男人常常通过他的热情和进攻去诱惑女人,他主动地获得女伴的同意。除非特殊的情况—例如我已经举出过的德·斯达尔夫人—在女人那里情况不是这样,她几乎只能奉献自己;因为大多数男性顽强地坚持自己的角色;他们想唤醒女人身上特殊的骚乱,而不是被挑选出来,满足她的一般需要;作为被选出来的,他们感到自己被利用了。【注】有个年轻人对我说过:“不怕男人的女人令男人害怕。”我常常听到成年男子宣称:“我害怕女人采取主动。”女人大胆地自荐,男人便躲开,他坚持要征服。因此,女人只有让自己成为猎物,才能占有,她必须变成被动的东西,顺从地允诺。如果她成功了,她会认为,这种魔咒,她是有意为之的,她会重新变成主体。但是,如果男性蔑视她,她就会有凝固成无用客体的危险。因此,如果他拒绝她的表白,她就会感到深深的屈辱。当男人认为受到玩弄时,有时他也愤怒起来,但他只不过在这件事中遭到失败,如此而已。而女人却同意让自己成为骚动、期待和许诺中的肉体,她只能通过毁掉自身去获胜,她始终是失败的。必须彻底地盲目,要么异乎寻常地清醒,才能接受这样的失败。即使诱惑成功了,胜利仍然是模棱两可的;实际上,从公众舆论来看,男人是胜利者,他拥有了女人。人们不承认她能够像男人一样承担自己的欲望,她是欲望的猎物。不言而喻,男人把特定的力量融合到他的个体中,而女人是物种的奴隶。【注】有时人们把她看做纯粹的被动性:这是一个“玛丽,睡在那里,只有公共汽车不从她的身体上辗过”;这是一个工具,可以使用,是开放的;她软弱无力地屈从于骚动的迷醉,受到男性的迷惑,他像摘果子一样把她摘下来。有时人们把她看做异化的主动性:有一个魔鬼在她的子宫里跺脚,在她的阴道深处,有一条贪婪地吞吃男性精液的蛇在窥伺着。无论如何,人们拒绝认为,她是纯粹自由的。尤其在法国,人们固执地把自由的女人和轻浮的女人混同起来,轻浮的概念意味着缺乏抵抗和节制,意味着欠缺和对自由的否定。女性文学力图与这种偏见作斗争,比如在《格丽泽尔达》中,克拉拉·马尔罗强调这个事实:她的女主人公不向冲动让步,而是完成她所要求的一个行动。在美国,人们承认在女人的性活动中有一种自由,这对她非常有利。但在法国,男人即使享用了恩惠,也对“委身的女人”投以蔑视,这种蔑视仍使很多女人陷入恐慌。她们对自己引起的评语、对自己成为借口的话语感到恐惧。



即使女人蔑视流言蜚语,她在与性伙伴的交往中仍然感到具体的困难,因为舆论体现在他身上。他常常将床看做自己的进攻优势应当得到肯定的地方。他想占有而不想接受,想强占而不想交换。他企图占有女人的是超过她给予他的东西;他要求她的同意是一次败北,她喃喃地说出的话语是他从她嘴里逼出的招供;他要她承认有快感,要她承认受奴役。当克罗蒂娜迅速地顺从勒诺,以此向他挑战时,他抢在她前头,当她要献身时,他匆匆地强占了她;他逼迫她睁开眼睛注视他在他们的较量中取得的胜利。因此,在《人的状况》中,专横的费拉尔执著地打开瓦莱丽关掉的灯。如果女人是高傲的,索取的,她就作为对手接近男性;在这场斗争中,她远不及他武装齐全;首先,他身强力壮,更容易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她;我们已经看到,紧张和主动性与他的性爱是和谐一致的,而女人如果拒绝被动性,就毁掉了把她导向快感的迷醉;如果她在态度和行动中模仿支配的一方,她就达不到快感,大多数迁就自尊的女人都变得性欲冷淡。很少有男人允许他们的情人满足专横的或者施虐的倾向,而从这种顺从中获得充分的性爱满足的女人则更少。

有一条道路对女人来说远非如此艰难,这就是受虐狂的道路。对白天工作、斗争、负起责任和冒险的人来说,晚上沉溺于任性胡来是一种放松。不管是恋爱的还是天真的,女人实际上往往乐于为了满足暴虐的意愿而自我虚无化。但她还需要真正感到被支配。对于每天生活在男人中间的女人来说,相信男性无条件的优势是不容易的。有人向我举出过一个并非真正受虐狂、却很“女性化”的女人的例子,就是说她深深尝到沉溺在男人怀抱里的快乐;她从十七岁以来有过好几个丈夫和许多情人,从他们身上得到很多快乐;她成功地管理过一个很麻烦的企业,其间管过男人,她抱怨自己变得性欲冷淡,以前有过一种快乐的顺从,后来变得不可能了,因为她习惯了支配男人,因为他们的威信烟消云散了。当女人开始怀疑男人的优势时,他们的自负只会降低她对他们的敬重。在床上,正当男人想最粗野地表现自己的阳刚气时,由于他模仿男子气概,反而在内行的人看来显得幼稚可笑,他只避免了古老的阉割情结、他父亲的幽灵或者其他幻觉。女人并非总是出于骄傲拒绝向情人的任性让步,她希望与一个正在经历生活的真正时刻的成年男人打交道,而不是与一个给自己讲故事的小男孩打交道。受虐狂女人特别容易感到失望,母性的顺从,不论是令人厌烦的还是宽容的,都不是她梦想的退让。她要么应当满足于可笑的游戏,假装相信自己受支配和受奴役,要么追求所谓“高一等的”男人,希望找到一个主人,要么就会变得性欲冷淡。

我们已经看到,当两个性伙伴互相承认彼此平等时,就有可能避免施虐受虐的诱惑;在男女双方心中只要有一点谦虚和慷慨,胜利和失败的想法就会消失,爱情行为变成自由的交换。但不合常理的是,承认异性个体是和自己同样的人,对女人比对男人来说,要困难得多。正由于男性等级拥有优越地位,男人可以给予许多特殊的女人热烈的尊重,一个女人很容易去爱,她首先有能耐把情人引入不同于他的世界,一个他乐于和她并肩探索的世界;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她施展诡计,她在逗乐;然后,由于她的处境受到限制,依附他人,她的一切优点显得像是为了引诱,而她的错误可以原谅,司汤达赞赏德·雷纳尔夫人和德·沙斯特莱夫人,尽管她们有可憎的偏见;即使女人有错误的思想,很不聪明,很不明智,很不勇敢,男人也不认为应由她负责,他认为—常常是对的—她是自身处境的受害者;他设想她本可能是什么模样,她将来会是什么模样,人们可以相信她,可以非常相信她,因为她不是确定的;正是由于这种缺乏,情人很快就感到厌倦,但神秘感、吸引他和使他倾向于宽容的温情的魅力正来自它。让女人感受到对男人的友谊要难得多,因为他是自己无可挽回地成为的那种人;必须爱他眼下真实的人,而不是根据他的诺言和不确定的可能性去爱他;他对自己的行为和思想负责;他是无可辩驳的。同他在一起,只有赞成他的行为、目的、见解,才能有友情;于连可以爱一个正统主义的女人,拉米埃尔却不会爱一个她蔑视其思想的男人。女人即使准备妥协,也很难采取宽容态度。因为男人不在她面前展现童年的绿色天堂,她在这个为他们所共有的世界中遇到他,他只带来自己。他自我封闭,明确,果断,很少促成梦想;当他说话的时候,必须倾听;他自视严肃,如果他不感兴趣,他就厌烦,他在场使人压抑。唯有很年轻的男人才用平易而神奇的成分装饰自己,人们可以在他们身上寻找神秘和许诺,给他们找借口,随便地对待他们,这是使他们在成熟女人看来如此有魅力的原因之一。只不过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喜欢年轻女人。三十岁的女人转向了成年男人。无疑,她在他们中间会遇到不至于冷落她的尊重和友谊的人;如果他们毫不表现出狂妄,她就有机会了。当她希望开始一次经历、一次爱情,并能将自己的心灵和身体投入进去时,问题就在于要遇到一个她能视作平等的人,一个不至于自视优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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