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独立的女人-2

第十四章-独立的女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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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想充分成为女人,这就意味着她要尽可能去接触男性。最大的难题是在性的领域内提出的。女人要成为一个完整的个体,与男人平起平坐,必须要有进入男人的世界的途径,就像男人要有进入女人的世界的途径一样,她要有进入他者的途径,只不过他者的要求在两种情况中不是对称的。财产和名声一旦获得,就像内在的品德一样,可以提高女人的性吸引力,但是,成为自主的主动性的事实又违背她的女性身份,她知道这一点。独立的女人—尤其是思考自己处境的知识女性—作为女性要受自卑情结的折磨;她没有闲暇像卖弄风情的女人那样专心于美容,后者唯一的考虑就是吸引人;她听取专家的建议也是徒劳的,她在典雅的领域内永远是一个业余爱好者;女性的魅力要求超越性贬为内在性,只作为肉体灵敏的颤动而出现;必须成为一个自发奉献的猎物,知识女性知道她献出自己,知道她是一个意识、一个主体;一个人不能随意地扼杀自己的目光,把自己的眼睛改变成一片天空或一片水坑;一个人不能阻止身体趋向于世界的冲动,把身体变成暗中颤动的有生命的雕像。知识女性由于担心失败,就更加热情地去尝试,但这有意而为的热情仍然是一种主动性,它达不到目的。她犯下同绝经所暗示的一样的错误,她力图否认自己的思考,就像老年妇女想否认她的岁数一样;她穿得像小姑娘,插满了鲜花、饰物,穿着炫目的织物;她夸大孩子气的和神奇的模仿动作。她疯疯癫癫,蹦蹦跳跳,喋喋不休,假装潇洒、冒失、不假思索。但她就像这类演员:由于感受不到会带来某些肌肉松弛的激动,就用意志力去收缩相反的肌肉,垂下眼皮和嘴角,而不是让它们自然垂落;有头脑的女人为了模仿舍弃,会变得拘谨。她感到这一点,恼怒起来;在天真得过分的脸上,过于锐利的智慧闪光突然掠过,有诱惑力的嘴唇抿紧了。如果她对取悦人感到难受,那是因为她不像她奴性十足的小姐妹,取悦人完全出于自愿;诱惑人的愿望不管多么强烈,并没有深入到她的骨髓;她一旦感到自己笨拙,就会对自己的奴颜婢膝感到恼火;她想玩弄男性的武器,进行报复,她说话而不是听别人说,她展示自己的微妙思想、隐秘的激动;她反驳对话者,而不是加以赞同,她想占据他的上风。德·斯达尔夫人相当灵活地将两种方法混合起来,取得了令人震惊的胜利,很少有人能抗拒她。挑战的态度特别在美国女人身上常见,却往往刺激男人,而不能驾驭他们;他们以自己的不信任去吸引她们;如果他们接受爱一个平等的人,而不是爱一个奴隶—就像既不傲慢又没有自卑情结的人所做的那样—女人就会少操心她们的女性气质;她们重获自然和质朴,重新成为女人,不必那么煞费苦心,因为她们毕竟是女人。

事实是,男人开始容忍女人的新状况;女人由于不再感到自身先验地处于受谴责的地位,重新获得自由自在,今日,工作的女人并不忽略自己的女性气质,也没有丧失性吸引力。这种成功—已经表明趋于平衡的进步—仍然是不完全的;要同另一性别建立她所期待的关系,对女人比对男人来说,仍然困难得多。她的肉欲和感情生活遇到很多障碍。在这一点上,作为奴仆的女人没有任何特权,在性方面和感情方面,大多数妻子和妓女是彻底被剥夺权利的。如果说在独立女人身上困难更加明显,那是因为她没有选择逆来顺受,而是选择了斗争。一切生前的问题都在死亡中得到平静的解决,尽力谋生的女人于是比将自己的意志和愿望埋在心底的女人更加内心分裂,但她不会接受别人把后者提供给她当做榜样。她仅仅在与男人比较时,才会自认为处于劣势。

一个要花费精力,有责任感,了解与世界的阻力相斗争的艰难的女人,不仅需要—像男人一样—满足自己的肉体欲望,而且需要体验幸运的性冒险带来的松弛和消遣。然而,她的这种自由在一些阶层中没有得到具体的承认;如果她利用这种自由,就有可能损害她的名誉和职业;至少人们要求她表现出虚伪,而这种虚伪压抑着她。她越是成功地在社会上站稳脚跟,人们就越是闭上眼睛,但尤其在外省,在大多数情况下,她受到严厉监视。即使在最有利的情况下—不必担心舆论—她的处境仍然不能与男人的处境相提并论。不同之处既来自传统,也来自女性性爱的特殊性质所提出的问题。

男人很容易逢场作戏,这足以平息他的肉欲,在精神上得到放松。有些女人—数量很少—要求为女人开放妓院。在一部名为《十七号》的小说中,一个女人提议设立一些妓院,女人可以借助某种“男妓”使自己“在性方面放松一下”。【注】好像以前在旧金山存在过这类设施,只有妓女光顾,她们以付钱而不是让人付钱为乐,杈杆儿让人关掉这个设施。且不说这种解决办法是乌托邦式的,不为人称道,无疑它也很不成功,我们已经看到,女人不像男人那样无意识地获得“放松”,大部分女人会认为这种办法对情欲的放松不会很有效。无论如何,事实是今日这种办法已与她们无缘。在马路上随便找一个性伙伴,度过一夜或一小时,这种解决办法—假设具有强烈性欲、克服了一切禁令的女人并不厌恶考虑这样做—对她要比对男人危险得多。由于要采取措施、避免传染的是男人,对她来说,染上性病的危险更大;而不管她多么小心,她对于怀上孩子的威胁永远也不能完全放心。尤其在与陌生人的关系中—这种关系处于动物性的水平上—体力的不同非常重要。一个男人对于他带回家的女人,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只需保持一点警惕。对于把一个男人带回家的女人来说,情况就不一样了。有人告诉过我,有两个年轻女人,刚刚来到巴黎,渴望“了解生活”,逛了一圈夜总会以后,邀请了蒙马特尔两个有吸引力的杈杆儿吃晚饭,早晨,她们遭到抢劫、殴打,受到讹诈的威胁。一个更加意味深长的例子是,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离了婚,为了养活三个大孩子和年老的父母,白天辛辛苦苦地干活。她虽然丰韵犹存,却绝对没有闲暇来过社交生活、打情骂俏、合情合理地做几件勾引男人的事,这种事已经使她厌倦了。可是,她有强烈的需求,她认为像男人一样有权满足这些感受。有时,她晚上在街道徘徊,她打扮自己,想诱惑一个男人。但一天夜里,在布洛涅树林里度过一两个小时后,她的情人不同意让她离开,他想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地址,想再见到她,同她组成家庭;由于她拒绝,他便狠狠地打她,直到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吓得要命,他才把她放走。至于像男人通常找情妇那样找一个情人,供养他或者帮助他,这仅仅是拥有财产的女人才办得到。有些女人能将就这种交易,她们付给男人钱,把男人当做一个工具,她们傲慢而随便地使用他。但通常她们必须上了岁数才能硬把肉欲和感情分开,而在女人的青年时期,我们已经看到,两者是密不可分的。甚至有许多男人也从来不接受这种肉体与意识的分裂。更有甚者,大多数女人拒绝考虑这样做。再说,这里有一种欺骗,她们比男人对此更加敏感:付钱的顾客同样是一个工具,她的性伙伴把她当做谋生手段来使用。男性的自尊心向男性掩盖了性爱戏剧的模糊性,他自发地欺骗自己;女人更容易受屈辱,更加敏感,也就更加清醒,她只有以更狡猾的自欺为代价,才能做到视而不见。即使假设她有办法,为自己买下一个男人,一般说来,她也不会感到满足。


对大多数女人来说—正如对大多数男人来说—不仅仅关系到满足她们的欲望,而且关系到既满足她们的欲望,又保持她们做人的尊严。当男人享有女人时,当他让她享受时,他把自身看做唯一的主体:威严的征服者、慷慨的赠与者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她也反过来想确定自己随心所欲地征服了伙伴,并用自己的奉献满足了他。因此,当她要么通过答应给他恩惠,要么把希望寄托在他的殷勤态度上,要么通过手腕唤醒他纯粹一般性的欲望,向男人献身时,她乐于说服自己,她满足了他。依仗这种有利于自己的信念,她可以对他提出要求,而不会感到屈辱,因为她想慷慨地行动。因此,在《青苗》中,渴望得到菲尔抚摸的“白衣女人”高傲地对他说:“我只爱乞丐和饥饿的人。”事实上,她灵活处事,让他采取哀求的态度。于是,柯莱特说:“她匆匆奔往那个狭窄而幽暗的王国,在那里,她的自尊心会相信抱怨是对不幸的吐露,而且她那类乞求者饮下慷慨的幻想。”德·华伦夫人是这类女人的典型,她们选择年轻的、不幸的或者地位低下的情人,为的是给予她们的欲望以慷慨的表象。但也有一些大胆的女人,她们专找最强壮的男人,迷恋于满足他们,而他们只是出于礼貌或恐惧才做出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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