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走向解放:第十四章-独立的女人-1

第四部-走向解放:第十四章-独立的女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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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法律不再把服从列入妻子的义务,每个女公民都有选举权;这种公民自由如若不是伴随以经济独立,就仍然是抽象的;受供养的女人—妻子或者妓女—并没有因为手中有投票权,就从男性那里解放出来;即使习俗强加在她身上的束缚比以前少了,这些消极的规定也并未深刻改变她的处境;她仍然禁锢在仆从状况中。女人正是通过工作跨越了与男性隔开的大部分距离,只有工作才能保证她的具体自由。一旦她不再是一个寄生者,建立在依附之上的体系就崩溃了;在她和世界之间,再也不需要男性中介。压在仆从女人身上的诅咒,就是不允许她做任何事,于是,她执著地通过自恋、爱情、宗教,徒劳地追寻存在;作为生产者和主动的人,她便重新获得超越性,她在自己的计划中具体地确认为主体;她通过与她追求的目的、她获得的金钱和权利的关系,感受到自己的责任。许多女人,甚至从事最卑微职业的女人,也意识到这些优越性。我听到过做日工、擦洗旅馆大厅地砖的女人说:“我从来没对任何人提出过要求。我的成功全靠自己。”她像洛克菲勒一样,因自食其力而自豪。但不要以为选举权和职业的简单并列,就是完全解放,今日,工作不是自由。只有在社会主义的世界,达到前一步的女人才能够保证达到后一步。今日大多数劳动者都是被剥削者。另一方面,社会结构并没有因女性状况的变化而发生深刻改变,这个始终属于男性的世界还保留着打上他们烙印的面目。不应该对给女性工作问题带来复杂性的事实视而不见。一位有身份、思想正统的女士,最近对雷诺工厂的女工做过一次调查,她断定,这些女工更喜欢待在家里,而不是在工厂干活。无疑,她们只是作为经济受压迫阶级的一员获得独立的;另一方面,在工厂里完成的任务,没有使她们免除家里的繁重劳动。【注】如果向她们提议,在每周在工厂里还是在家里干活四十小时两者中进行选择,她们无疑会做出完全不同的回答。如果她们作为女工,能融合到她们会愉快和自豪地参与建造、并且属于她们的世界中,也许她们甚至会愉悦地接受两种劳动。在眼下,且不提农妇【注】,大部分工作的女人不能摆脱传统的女性世界,她们从社会和丈夫那里得不到必要的帮助,具体地变得与男人平等。只有那些具有政治信念,在工会参加战斗,对未来怀有信心的女人,才能给予日常令人不快的疲劳以伦理意义,但女人因为缺乏闲暇,因袭屈从的传统,仅仅开始培养政治和社会的意识,那是正常的。她们由于在工作中没有得到理应期望得到的利益,便毫无热情地忍受工作束缚,那也是正常的。人们也明白,时装店的年轻女工、女店员、女秘书不愿意放弃男性支持的好处。我已经说过,对年轻女人来说,只要献出自己的身体,就可以融入特权阶层,这样一个阶层的存在,几乎是不可抗拒的诱惑;由于她的工资很低,而社会要求她的生活标准又很高,她注定要卖俏;如果她满足于所挣到的工资,她只会是一个贱民:住得差,穿得差,无缘享受各种娱乐,甚至爱情。正人君子向她宣扬苦行主义;实际上,她的粗茶淡饭往往和加尔默罗会修女一样清苦;只不过,并非每个人都能把天主当做情人,她必须取悦男人,才能成功地过上女人生活。因此她会接受帮助,维持她半饥半饱的工资的雇主,厚颜无耻打的正是这样的算盘。有时,这种帮助能让她改善自己的处境,获得真正独立;有时相反,她放弃自己的职业,受人供养。她时常身兼数职;她通过工作从情人那里解放出来,或者由于情人摆脱自己的工作,但她也受到职业和男性保护的双重奴役。对已婚女人来说,工资一般只代表额外补充;对于“要让人帮助的女人”来说,男性援助倒像是次要的,但这两种女人都不能通过个人努力获得完全独立。



然而,今日有相当多有特权的女人,她们在自己的职业中获得经济和社会的自主。当人们探索女人的发展和未来时,质疑的正是她们。因此,虽然她们还只是少数,但仔细研究她们的处境却特别令人感兴趣;女性主义者和反女性主义者之间的争论,正是因为她们而旷日持久。反女性主义者认为,今日解放了的女人在世界上没有取得任何重要建树,另一方面,她们很难取得内心平衡。女性主义者则夸大这类女人取得的成果,却对她们的不安视而不见。事实上,决不能说她们走错了路,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们并没有在新状况下获得安定,她们还只是走在半路上。经济上摆脱了男人的女人,在道德、社会、心理状况中并没有达到与男人一模一样的处境。她从事和投入职业的方式,取决于她的生活的整体形式所构成的背景。然而,当她开始成人生活时,她身后并没有和男孩子一样的过去;她没有受到社会的同等看待;世界对她呈现出不同的前景。成为一个女人的事实,今日对一个自主的人提出了特殊的问题。

男人拥有的、从童年起已经感受到的特权,就在于他作为人的使命与他的男性命运并不违背。通过男性生殖器和超越性的同化,他在社会上和精神上的成功可以使他拥有男性的威信。他没有被分割开来。而对女人要求的是,为了实现女人特性,要让自己成为客体和猎物,就是说放弃成为至高主体的要求。正是这种冲突特别标志着已解放的女人处境的特点。她拒绝退缩到女性角色中,因为她不愿意自戕,但放弃自己的性别也是一种残缺。男人是一个有性别特征的人,女人只有也是一个有性别特征的人,才是一个健全的个体,与男性平等。放弃女性身份,就是放弃一部分人性。鄙视女人者时常谴责有头脑的女人“忽略自己”,但他们也向她们宣扬:如果你们希望与我们平起平坐,那就不要涂脂抹粉和涂指甲油。后面一个劝告是荒谬的。正是因为女性的观念是由习俗和时尚人为地确立的,所以从外部强加给每个女人;它可以演变为接近男性的准则:在海滩上,裤子变成女性的了。这丝毫未改变问题的实质:个体不能自由地、随心所欲地塑造女性观念。不符合这种观念的女人,在性方面,因此也在社会方面自行贬值,因为社会融合了性的价值。拒绝女人属性,并不会因此获得男人属性,甚至女扮男装也不能使她成为一个男人,这是一个打扮成男人的女人。我们已经看到,同性恋也同样说明,中性是不可能的。没有一种消极态度不带来一种积极的相反意见。少女往往认为,她可以简单地蔑视成规,但她正是因此抗议;她创造一种新处境,这处境带来她必须承担的后果。当一个人不屈从既定法规时,就会变成一个反叛者。当一个奇装异服的女人以轻飘飘的神情说,她是在顺从自己的乐趣,如此而已时,她是在说谎,她清楚地知道,顺从自己的乐趣就是怪诞的。相反,不想标新立异的女人遵循共同的规范。除非挑战代表一种积极有效的行动,否则选择挑战的行为是打错了算盘,人们消耗的时间和精力,比节省的多。一个不想冒犯人,不想在社会方面贬低自己的女人,应该作为女人去体验女人的处境,她在职业上的成功甚至往往要求她这样做。而遵守习俗对男人来说是十分自然的—习俗按照他自主的、主动的个体需要为准则—同样是主体、主动性的女人,必须悄悄地进入注定她被动性的世界。由于禁闭在女性范围的女人使奴役状态恶性发展,也就加重了奴役,她们把打扮和家务变成了难以掌握的艺术。男人几乎没有必要操心他的衣着;他的衣服是方便的,适合于他的繁忙生活,它们不需要讲究;它们几乎不属于他的人格;另外,没有人期待他自己去料理衣服,有个自愿的或者雇用的女人免掉他这种麻烦。相反,女人知道,人们注视她的时候,不会将她和她的外貌区分开来,她通过她的打扮受到评价、尊重、渴望。她的衣服原本就是用来使她行动不便,很容易损坏:袜子容易撕破,鞋后跟容易脱落,淡色的罩衣和长裙容易弄脏,褶皱容易平复;她必须弥补大部分这类事故;别的女人不会自愿来帮助她,她对加重预算负担,让别人做她自己能够做的工作犹豫不决:烫发、烫大波浪、化妆品、新裙子,开销已经很大。当女秘书、女大学生晚上回到家时,总是有袜子要织补,有罩衣要洗,有裙子要烫。收入高的女人会免去这些苦差事,但她不得不保持更复杂的典雅风度,她会在购物、试衣等方面浪费时间。传统也要求女人甚至单身女人操心一下住处;一个官员被任命到新城市,很容易就住在酒店里;他的女同事却要力图住在“自己家里”;她必须仔细地打扫房子,因为在她家里不能疏忽大意,而在一个男人家里,疏忽是很自然的。她并非只因为考虑到舆论,才花时间和花精力去操心自己的美容和家务。她是为了满足自己,希望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她只有把自己创造的生活同她的母亲、她童年的游戏和青少年时的幻想为她准备的命运结合起来,才能通过现在和过去做到赞同自身。她孕育出自恋的梦想;她继续以对自己形象的崇拜,去对抗男性对生殖器的自豪;她想展示自己,吸引别人。她的母亲、姐姐们灌输给她对小家庭的兴趣,一个属于她的家,这是她的独立梦想的最初形式;当她在其他方面找到了自由,她也不想否定这些梦想。在她在男性世界中仍然感到不安全的情况下,她保留隐退的需要,这种隐退是她习惯在自身寻找的内心庇护所的象征。她服从女性传统,给地板打蜡,亲自做饭,而不是像她的男同事那样,到餐馆吃饭。她想同时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样生活,由此,她增加自己的任务和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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