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远的老婆一直尾随她们来到一处偏僻宾馆的门口,可以想见是多么的愤慨。她实在是不明白王远为什么这么做,虽然岁月夺走了她本来就不多的女人味,可她从17岁还没明白男人女人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跟了他,一直勤勤恳恳忠心耿耿,给他养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还照顾着他这么多年来的饮食起居,包括伺侯他有点中风的母亲,这一切此刻在标本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纷纷涌了出来,所有的屈辱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渊源。
她几乎来不及思想,象一头母狮一样扑到蓝兰跟前。
“杨薇薇,你这个不要脸的!”
蓝兰本能地后退了两步,惊恐地说:“你认错人了”。标本的手提包抡了个空,拍在自己的后背上。
“认错人了?那你是谁?——王远,她是谁?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
王远的脸更白了,说:“我们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回家?王远,你今天就在这里给我说清楚,是跟我回家还是跟这个女人回家”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坤包里翻出一张纸,伸到王远眼前:“你说,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王远,你竟背着我给别的女人买内衣,你的良心给狗吃了……”说完,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转过身朝蓝兰脸上掷去。“杨薇薇,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勾引我老公的就是你,你把我老公买的衣服脱下来,你脱下来”说着就去撕蓝兰的衣服。
蓝兰护着前胸,一边退一边喊:“王远,王远”。
标本用力甩开王远伸过来的手,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王远,你若还是个人的话就别拦我……你若是还想要这个家和你的儿子,就叫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马上消失”
王远顿时变得顶天立地起来,冲蓝兰吼道:“杨薇薇,你给我滚!”
蓝兰就这样滚了。
我找到蓝兰的时候,她正对着墙壁坐在马路边的绿化带里,胸前的两粒纽扣掉了,坦出一片雪白的肌肤。我挨着她坐下,她头也不抬,默默地坐着,默默得失去呼吸。人声车声在我们的身后张牙舞爪,象幕布上的皮影戏,所有的精彩都在那层薄薄的布上,撕掉那张布就只剩下喧嚣与嘲讽。
坐了许久,直到月亮升起来,世界沉下去,我开始害怕起来。蓝兰终于站起来说,我要回家了。我用一枚发夹把她的领口别住,月光在我们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在钻进的士车的刹那,蓝兰抬头看着我笑了,笑得泪光点点,她说:“阿墨,你看我是不是特傻呀”我盯着她的眼睛也笑了,说:“你是个走光的傻瓜”
在楼下下了车,蓝兰一鼓作气爬上六楼,踢掉鞋,只奔厨房,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弄得此起彼伏。我扶着门框喘着气看她,她哼着小曲忙进忙出,房间里的空气随她流动起来,旋转起来,生动起来。她把头发高高绾起,骄傲地挺直脖子,两腮由于激动泛起了红晕,活力从她脸上复苏了。
我们在晚餐时回到了大学时光,在光阴的转角捕捉青春的影子,那点影子带给了我们干净、短暂的快乐。
蓝兰说:“你知道林光当初是怎么追我的吗?”那时,林光已是某科技公司的年轻骨干,被公司送来进修,遇到了年轻貌美、青春洋溢的蓝兰,从此谱写了一段天地动容的浪漫爱情。蓝兰朝我眨着眼睛:“有一天,他花了一百箱方便面买通了对面那栋男生宿舍里所有的灯。那天晚上,他在楼下等我,说要送我一件礼物,要让我惊喜。他看了看表,说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我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是一颗巨大的心,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在对面那栋楼上跳动。我的眼睛就是在那一刻被照亮的,我用它找到了一个男人。呵呵”蓝兰笑了,杯中的营养快线把她映得白白的,象个纯洁的少女。
蓝兰夸张了,实际上没有足球场那么大,我知道的。实际上,那颗心并不完美,左心房缺了一小块,右心房旁边还多了几颗星星,但是这并不影响整个事件的轰动效果。那时,还有个大二的追我追得神魂颠倒的小屁孩要如法炮制,我对他说,拜托,等你们把那一百箱方便面吃完再说。他说,你别哭呀,我换栋楼还不成吗。我哭得更厉害了,还踢了他一脚,我要的是林光的那颗,你有吗?小屁孩委屈地转身走了,丢下一句话,林光的那颗已经给别人了,你的那颗也给了别人。小屁孩真可怜。
是的,我是个健忘的人。我早已不记得林光的样子,不记得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宿舍楼下是如何缠着我要我替他给蓝兰带情书;不记得有多少次梦里和一个叫林光的男孩子晒着月亮数星星;不记得在开满桂花的树影里当蓝兰和他牵手走过时哭得昏天黑地;不记得那划过心脏的无数灯光是一场呼啸而来的疼痛……因为我忘记了,所以没有人知道我的心灵深处隆重地埋葬了一场心事。感情的发生与消亡,不外乎记得与遗忘。此后再来的,不是昨天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