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1047【公元382-383年】桓冲所属其他将领攻击万岁、筑阳，全都攻克

柏杨版资治通鉴文稿 

苻坚最宠爱的张夫人也坚决反对，劝苻坚说：“我曾经听说，无论天地养育万物，或是圣明君王治理天下，都是顺着自然趋势，才一定成功。姬轩辕（黄帝）用牛拉车，用马载人，都是顺应它们天性；姒文命（禹）挖掘九条河床，填平九个沼泽湖泊，都是顺应它们的形势；姬弃（周王朝始祖）种植各种粮食，都是顺应它们的生长时节；子天乙（商王朝一任帝汤帝）、姬发（周王朝一任王武王）率领全国人民，攻击姒履癸（桀）、子受辛（纣），都是顺应全国民心。有可以激发的因素，然后才可成功；没有可以激发的因素，一定归于失败。而今，政府官员或市井小民，都认为不可以进攻晋国，只陛下一人，独断专行，我不知道你顺应什么？《尚书》说：‘上天看到的和听到的，就是人民看到的和听到的。’（《皋陶谟》：“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的决定，还看民心，何况人的决定？我又曾经听说：圣明的君王，每次出动大军，都要上遵天意、下顺民意。现在，民意至为明显，请验证天意如何？谚语说：‘鸡在夜里啼叫，行军就要不利。成群结队的狗狂吠，宫殿就要荒芜。兵器无缘无故发出响声，马匹惊恐，军队就要失败，不能回归。’自从秋冬以来，家家户户，夜半鸡啼，群犬哀嚎，厩房里的马匹，不断惊惶嘶叫，军械库的武器，没有人动，却发出怪声，这都不是大军出动时的祥瑞预兆。”苻坚说：“军国大事，女人不应该过问。”

苻坚最小的儿子、中山公苻诜最受苻坚宠爱，也劝说：“我曾经听说，国家的兴盛或败亡，完全在于对贤能人才的态度。阳平公（苻融）是我们的重要智囊，陛下却不听他的意见。晋国有谢安和桓冲，陛下却对他们攻击，我感到困惑。”苻坚说：“天下大事，小孩子知道什么！”

10 前秦帝国散骑侍从官刘兰，督促扑灭蝗虫的任务，经过秋季又到冬季，不能完成，蝗虫依然成灾。

十二月，主管单位奏请征召刘兰回京（首都长安），交付司法部（廷尉）审判。天王苻坚说：“蝗虫是上天降下的灾祸，人力无法抵抗，这是我的过失，刘兰有什么罪？”

本年，前秦帝国大为丰收，上等田每亩收割七十石，下等田每亩收割三十石，蝗虫始终限于幽州，没有蔓延出境，而且不吃麻科和豆类，上等田每亩可收割一百石，下等田每亩可收割五十石。

蝗灾正严重的时候，全国竟然同时丰收，犹如一个人正患肺炎，身体检查报告却说他的健康处于巅峰一样，是不可能的事。《资治通鉴》上说：华北一片平原，蝗虫一直盘旋在幽州一隅，不肯南下，既不肯南下，为什么还要发动青州、冀州、并州人民扑蝗？而且留在幽州境内的，既不吃麻，又不吃豆，甚至于每亩收割超过三十石，已够骇人听闻，最后索性高达百石，更是荒唐。

然而，史书却如此记载，是因为中央政府档案如此记载；中央政府档案所以如此记载，是因为地方政府如此呈报。在上位掌权的官员喜欢什么调调，在下位混饭吃的干部，就会唱什么调调，使在上位的掌权官员舒服过瘾。在上位的官员明知道在下位的干部在那里混饭，可是，既然自己舒了服，过了瘾，也就乐于有这种摇尾系统。

王猛的尸体未寒，所建立的诚实制度已经解体，从蝗灾兼丰收案上，显露出上下交相骗的局势已成。这时候，人民假如没有能力更换政府，就应该准备接受灾难。

三八三年.癸未

1春季，正月，前秦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骁骑将军吕光，率西征大军从首都长安出发；由鄯善王国（新疆若羌县）国王休密驮、车师前王国（新疆吐鲁番市）国王弥窴充当向导（前秦讨伐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事，参考去年【三八二年】九月）。

2三月二十八日，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大赦。

3夏季，五月，晋帝国车骑将军、荆州（州政府设上明【湖北省松滋市西北】）州长（刺史）桓冲，率大军十万人向前秦帝国发动总攻，先行攻击襄阳（湖北省襄阳市）；派前将军刘波等攻击沔水（汉水）以北各城池；又派辅国将军杨亮攻击巴蜀（重庆市和四川省），克服五城（前秦宁州州政府所在县·四川省中江县），挺进到涪城（四川省绵阳市）；又命鹰扬将军郭铨攻击武当（湖北省丹江口市西北）。

六月，桓冲所属其他将领攻击万岁（湖北省谷城县境）、筑阳（湖北省谷城县），全都攻克。

前秦帝国天王（三任宣昭帝）苻坚（本年四十六岁）派征南将军、钜鹿公苻叡和冠军将军慕容垂等，率步骑兵五万人，救援襄阳；兖州（州政府设鄄城【山东省鄄城县北】）州长张崇援救武当（湖北省丹江口市西北）；后将军张蚝、步兵指挥官（步兵校尉）姚苌援救涪城（四川省绵阳市）。苻叡进驻新野（河南省新野县），慕容垂进驻邓城（湖北省襄阳市北）；桓冲撤退到沔水南岸。

秋季，七月，晋帝国鹰扬将军郭铨跟冠军将军桓石虔，在武当击败前秦援军张崇，掳掠居民二千户人家而回。前秦钜鹿公苻叡派慕容垂当先锋，推进到沔水。夜晚，慕容垂教每一个士卒都拿十束火把，绑在树枝上，火光照耀数十里。桓冲恐惧，撤退，回到上明。

张蚝从褒斜谷（陕西省太白县西南褒河山谷）南下，晋帝国辅国将军杨亮撤退。桓冲上表推荐侄儿桓石民当襄阳郡郡长（空头官衔），镇守夏口（湖北省武汉市）。桓冲请求自兼江州（江西省及福建省）州长，晋帝司马昌明（本年二十二岁）下诏允许（《晋书·桓冲传》：桓冲原来推荐王荟当江州州长，王荟因老哥逝世，辞职。谢安立刻推荐他的家人谢輶接任，桓冲大怒，攻击谢輶既不懂文，又不懂武，要求自兼）。

4前秦帝国天王苻坚下达讨伐晋帝国动员令。规定人民每十个成年男子中抽出一个当兵。年龄在二十岁以下，家世清白子弟，勇敢而有才能的，全都任命当羽林军警卫官（羽林郎）。下诏说：“现在，任命司马昌明（晋帝国现任皇帝）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谢安（晋帝国宰相【司徒】）当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桓冲（晋帝国车骑将军）当高级咨询官（侍中）。情势至为顺利，大军即可班师，有关机关可先在京师（首都长安）给他们兴建住宅。”家世清白子弟，自带战马报到的，多达三万余人。苻坚命秦州州政府（设上邽【甘肃省天水市】）主任秘书（主簿）赵盛之当帝国青年远征军司令官（少年都统）。当时，政府官员都反对苻坚御驾亲征，只有慕容垂、姚苌跟青年远征军将士，一致赞成。阳平公苻融对苻坚说：“鲜卑、西羌，是我们的世仇，一直在盼望时局突然发生变化，加以利用，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贡献的策略，怎么可以听从？青年远征军战士更都是一群富家子弟，不懂军事，只会信口开河，随便奉承，只求迎合陛下的意思。陛下对他们却十分信任，轻率的发动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我恐怕不但难以成功，反而还有大患，后悔不及。”苻坚不理。

八月二日，苻坚命阳平公苻融督促张蚝、慕容垂等，率步骑兵混合兵团二十五万人充当前锋。任命兖州州长姚苌当龙骧将军、益梁军区司令官（督益粱州诸军事）。苻坚对姚苌说：“从前，我以龙骧将军的身份，建立大业（苻坚发动政变时，是龙骧将军；参考三五七年六月），从不轻率地加授给别人，你要好好勉励。”左将军窦冲说：“君王不可以说开玩笑的话，这是不祥的征兆。”苻坚沉默不语。

资治通鉴原文 

坚所幸张夫人谏曰：“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顺之，故功无不成。是以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殖百谷，因其时也；汤、武帅天下而攻桀、纣，因其心也。皆有因则成，无因则败。今朝野之人皆言晋不可伐，陛下独决意行之，妾不知陛下何所因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犹因民，而况人乎！妾又闻王者出师，必上观天道，下顺人心。今人心既不然矣，请验之天道。谚云：‘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嗥，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此皆非出师之祥也。”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当预也！”

坚幼子中山公诜最有宠，亦谏曰：“臣闻国之兴亡，系贤人之用舍。今阳平公，国之谋主，而陛下违之；晋有谢安、桓冲，而陛下伐之，臣窃惑之。”坚曰：“天下大事，孺子安知！”

秦刘兰讨蝗，经秋冬不能灭。十二月，有司奏请征兰下廷尉。秦王坚曰：“灾降自天，非人力所能除，此由朕之失政，兰何罪乎？”是岁，秦大熟，上田亩收七十石，下者三十石，蝗不出幽州境，不食麻豆，上田亩收百石，下者五十石。

【晋纪二十七】起昭阳协洽，尽阏逢涒滩，凡二年。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太元八年（癸未，公元三八三年）

春，正月，秦吕光发长安，以鄯善王休密驮、车师前部王弥窴为乡导。

三月，丁巳，大赦。

夏，五月，桓冲帅众十万伐秦，攻襄阳；遣前将军刘波等攻沔北诸城；辅国将军杨亮攻蜀，拔五城，进攻涪城；鹰扬将军郭铨攻武当。六月，冲别将攻万岁、筑阳，拔之。秦王坚遣征南将军巨鹿公睿、冠军将军慕容垂等帅步骑五万救襄阳，兗州刺史张崇救武当，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救涪城；睿军于新野，垂军于邓城。桓冲退屯沔南。秋，七月，郭铨及冠军将军桓石虔败张崇于武当，掠二千户以归。巨鹿公睿遣慕容垂为前锋，进临沔水。垂夜命军士人持十炬，系于树枝，光照数十里。冲惧，退还上明。张蚝出斜谷，杨亮引兵还。冲表其兄子石民领襄城太守，戍夏口，冲自求领江州刺史；诏许之。

秦王坚下诏大举入寇，民每十丁遣一兵；其良家子年二十已下，有材勇者，皆拜羽林郎。又曰：“其以司马昌明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势还不远，可先为起第。”良家子至者三万馀骑，拜秦州主簿，金城赵盛之为少年都统。是时，朝臣皆不欲坚行，独慕容垂、姚苌及良家子劝之。阳平公融言于坚曰：“鲜卑、羌虏，我之仇雠，常思风尘之变以逞其志，所陈策画，何可从也！良家少年皆富饶子弟，不闲军旅，苟为谄谀之言以会陛下之意耳。今陛下信而用之，轻举大事，臣恐功既不成，仍有后患，悔无及也！”坚不听。

八月，戊午，坚遣阳平公融督张蚝、慕容垂等步骑二十五万为前锋；以兗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坚谓苌曰：“昔朕以龙骧建业，未尝轻以授人，卿其勉之！”左将军窦冲曰：“王者无戏言，此不祥之征也！”坚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