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1053【公元384年】后燕王慕容垂率丁零人、乌桓人部众，约二十余万人对邺城猛烈攻击

柏杨版资治通鉴文稿 

前秦帝国长乐公苻丕派姜让责备后燕王慕容垂，并且向他游说：“有了过失而能改正，到今天仍不算晚。”慕容垂说：“我身受主上（苻坚）从来没有过的厚恩，所以才打算保全长乐公（苻丕），使他和他的部众平安返回京师（首都长安）；然后，我当恢复祖国（前燕帝国）旧疆，跟贵国结成永远友好的邻邦。为什么不肯面对天意大运，拒绝交回邺城？如果再继续执迷不悟，我当倾全力发动攻击，到那时候，你们就是想单身匹马逃命，恐怕也难逃出。”姜让脸色严肃反击说：“当初，将军在自己家国之内，不能立足，投奔圣明的邻国（前秦帝国）求生，燕国土地，哪一尺、哪一寸是你所有？主上跟将军，种族不同，风土相异（苻坚是关西【函谷关以西】氐人，慕容垂是辽西【辽宁省西部】鲜卑人，风俗、习惯、言语，全不一样）。可是，一见如故，推心置腹，亲切得好像是一家人，对你宠爱信任，远超过有功勋的老臣！自古以来，君臣契合，有没有比此更为密切？万想不到，政府军只遇到一次小小挫败（指淝水之战），你竟生出叛逆之心。长乐公是主上的长子，担负以陕城（河南省三门峡市）为界、全部东中国的责任，怎么能够捆住双手，献出一百个城池的广大疆土（周王朝二任王【成王】姬诵在位时，周公姬旦、召公姬奭，以陕城【河南省三门峡市】为界，把当时已知的天下从当中分开，东中国【陕城以东】姬旦主持，西中国【陕城以西】姬奭主持。参考《公羊传》〈前七一八年〉。新王朝一任帝王莽在位时，也曾“分陕而治”，命平晏主持东中国，甄丰主持西中国。参考一○年）！将军如果不顾一切，当然可以展示你的军力，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是，我可惜的是，将军以七十岁的高龄（本年，慕容垂五十九岁，不知何以指为七十），人头挂在大白旗上（商王朝末任帝纣帝子受辛被诛杀后，人头挂在大白旗事，参考二三七年注）。盖世忠贞，霎时间竟成叛逆之鬼。”慕容垂沉默不语（姜让字字真实，句句直率。慕容垂心中惭愧，无法回答。然而，再大的恩惠，抵不住政治野心，这是政治的残忍本质）。左右请求诛杀姜让，慕容垂说：“人，各自效忠他的君王，有什么罪！”把姜让很恭敬地送回去，写信给苻丕，又上疏给前秦帝国天王苻坚，分析利害，请求准许他护送苻丕返回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苻坚、苻丕都大为震怒，回信深切责备。

2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鹰扬将军刘牢之进攻前秦帝国谯城（安徽省亳州市），攻克。车骑将军、荆州（州政府设上明【湖北省松滋市西北】）州长（刺史）桓冲派上庸郡（湖北省竹山县西南田家坝）郡长（空头官衔）郭宝，进攻前秦帝国魏兴郡（湖北省白河县北）、上庸郡、新城郡（湖北省房县）三郡，也都攻克。将军杨佺期向前推进，占领成固（陕西省城固县），攻击前秦帝国梁州（州政府设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州长潘猛，潘猛逃走。杨佺期，是杨亮的儿子（杨亮守江夏，参考三七七年十月）。

3正月二十八日，后燕王慕容垂开始攻击邺城，夺取外城。前秦帝国长乐公苻丕退守中城。关东（函谷关以东）六州（前燕帝国旧疆）各郡县很多人送人质给慕容垂，要求投降。

正月二十九日，慕容垂命陈留王慕容绍代理冀州州长，驻防广阿（河北省隆尧县东）。

4晋帝国车骑将军、丰城公（宣穆公）桓冲听到谢玄在淝水（东淝河）大破前秦南征军消息，自以为把话说错（指“我终于要穿左边开襟的衣服了”，参考去年【三八三年】九月，其实桓冲并没有说错，而是谢安运气好），惭愧恼恨，生病在床。

二月二十七日，桓冲逝世（年五十七岁）。中央高阶层官员商议，打算命谢玄当荆（湖北省及湖南省）、江（江西省及福建省）二州州长。宰相（司徒）谢安自以为父子的名望太高，权力太大，而又恐怕桓家班的人一旦失去重要据点，会怨恨愤怒；于是，命梁郡（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郡长桓石民当荆州州长，河东郡（侨郡·湖北省松滋市西北）郡长桓石虔当豫州（州政府设姑孰【安徽省当涂县】）州长，豫州州长桓伊当江州（州政府设寻阳【江西省九江市】）州长。

5后燕王慕容垂率丁零人、乌桓人部众，约二十余万人，上架云梯，下掘地道，对邺城猛烈攻击，仍不能攻克，于是改变战术，兴筑长墙，把邺城团团包围，把自己部队中的老弱送到肥乡（河北省肥乡县），另建一座新兴城，保护武器、粮秣、装备等辎重。

6前秦帝国征东大将军府（苻丕是征东大将军）军事参议官（征东参军）高泰，是前燕帝国时代的臣属（高泰曾担任慕容垂的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参考三六九年十一月），大家都猜忌高泰怀有二心。高泰恐惧，跟同郡（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人、图籍管理官（虞曹从事）吴韶逃回勃海郡。吴韶说：“燕军（后燕军）就在近处的肥乡，应该前往投效。”高泰说：“我之逃走，只是为了躲灾避祸，不是叛变，离开一个君主，又去侍奉另一个君主，我不做这种事。”申绍看到高泰这种态度，叹息说：“无论辞职就职，全都遵守道义，可以称为君子。”

7后燕帝国（首都未定）范阳王慕容德攻击前秦帝国枋头（河南省淇县东南淇门渡），占领后，留下部队驻防，班师。

8东胡人王晏聚众起兵，仍效忠前秦帝国，据守馆陶（河北省馆陶县），跟邺城遥遥呼应；这时，包括鲜卑人在内，以及乌桓人、汉人，很多都兴筑自卫堡寨，不肯接受慕容垂号令。慕容垂命太原王慕容楷会同镇南将军、陈留王慕容绍（时在广阿）出军讨伐。慕容楷对慕容绍说：“鲜卑人、乌桓人、汉人，本来都是燕国居民（鲜卑人更跟皇家同一种族），而今大业刚刚开创，人心还不能融洽，所以在行动上有小的差异，应该用政治手段解决，不可以用强大威力对付。我当选定一个据点，停留在那里，作为后盾，而你由巡回安抚汉人和夷人，告诉他们大义所在，他们一定都会听从。”慕容楷遂进驻辟阳（河北省枣强县东南辟阳城，西汉王朝审食其的采邑）。慕容绍率骑兵数百人，前往游说王晏，分析祸福利害，王晏跟随慕容绍，前往慕容楷大营投降，于是鲜卑人、乌桓人以及民众自卫堡寨投降的有数十万人。慕容楷把老弱留在原地，委派郡长、县长治理。然后把青年十余万人征集入伍，跟王晏一同去邺城外郊，慕容垂大为高兴，说：“你们兄弟文武全才，足可以继承先王老爹（慕容恪）的事业。”

9三月，晋帝国擢升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谢安当太保（上三公之三）。

10前秦帝国北地郡（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郡政府秘书长（长史）慕容泓（前燕帝国二任帝慕容儁的儿子，三五九年二月封济北王）听说叔父慕容垂攻击邺城，立刻逃走，投奔关东（函谷关以东），集结鲜卑人数千名之多，回军再到关西（函谷关以西），进驻华阴（陕西省

华阴市），击败前秦帝国将军强永，声势开始强大，自称西中国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陕西诸军事）、最高统帅、雍州全权州长（牧）、济北王（五胡十九国中，第九个短命王国西燕王国崛起，此“西燕”跟慕容垂的“后燕”形同仇敌，互不相容。此时，中国版图上四国并立：晋帝国、前秦帝国、后燕王国、西燕王国）。推举慕容垂当丞相、东中国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陕东诸军事），兼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权州长、吴王。

天王苻坚对国务院执行长（仆射）权翼说：“没有听你的话（权翼反对派慕容垂，参考去年【三八三年】十一月），使鲜卑人各地起兵，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关东地方（前燕帝国旧疆）我不再争取，可是，慕容泓竟逼到脸上，应该怎么办？”命广平公苻熙当雍州州长，镇守蒲坂（山西省永济市）。调回雍州全权州长、钜鹿公苻叡，当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卫大将军、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配属武装部队五万人，命左将军窦冲当秘书长（长史），龙骧将军姚苌当军政官（司马），讨伐慕容泓。

平阳郡（山西省临汾市）郡长慕容冲（慕容儁幼子）也聚众起兵，有二万人，进攻蒲坂；苻坚命窦冲讨伐慕容冲。

资治通鉴原文 

长乐公丕使姜让诮让燕王垂，且说之曰：“过而能改，今犹未晚也。”垂曰：“孤受主上不世之恩，故欲安全长乐公，使尽众赴京师，然后修复国家之业，与秦永为邻好。何故暗于机运，不以鄴城见归？若迷而不复，当穷极兵势，恐单马求生，亦不可得也。”让厉色责之曰：“将军不容于家国，投命圣朝，燕之尺土，将军岂有分乎？主上与将军风殊类别，一见倾心，亲如宗戚，宠逾勋旧，自古君臣际遇，有如是之厚者乎？一旦因王师小败，遽有异图。长乐公，主上元子，受分陕之任，宁可束手输将军以百城之地乎？将军欲裂冠毁冕，自可极其兵势，奚更云云！但惜将军以七十之年，悬首白旗，高世之忠，更为逆鬼耳！”垂默然。左右请杀之，垂曰：“彼各为其主耳，何罪！”礼而归之，遗丕书及上秦王坚表，陈述利害，请送丕归长安。坚及丕怒，复书切责之。

鹰扬将军刘牢之攻秦谯城，拔之。桓冲遣上庸太守郭宝攻秦魏兴、上庸、新城三郡，拔之。将军杨佺期进据成固，击秦梁州刺史潘猛，走之。佺期，亮之子也。

壬子，燕王垂攻鄴，拔其外郭，长乐公丕退守中城。关东六州郡县多送任请降于燕。癸丑，垂以陈留王绍行冀州刺史，屯广阿。

丰城宣穆公桓冲闻谢玄等有功，自以失言，惭恨成疾；二月，辛巳，卒。朝议欲以谢玄为荆、江二州刺史。谢安自以父子名位太盛，又惧桓氏失职怨望，乃以梁郡太守桓石民为荆州刺史，河东太守桓石虔为豫州刺史，豫州刺史桓伊为江州刺史。

燕王垂引丁零、乌桓之众二十馀万为飞梯地道以攻鄴，不拔；乃筑长围守之，分处老弱于肥乡，筑新兴城以置辎重。

秦征东府官属疑参军高泰，燕之旧臣，有贰心。泰惧，与同郡虞曹从事吴韶逃归勃海。韶曰：“燕军近在肥乡，宜从之。”泰曰：“吾以避祸耳；去一君，事一君，吾所不为也！”申绍见而叹曰：“去就以道，可谓君子矣！”

燕范阳王德击秦枋头，取之，置戍而还。

东胡王晏据馆陶，为鄴中声援，鲜卑、乌桓及郡县民据坞壁不从燕者尚众；燕王垂遣太原王楷与镇南将军陈留王绍讨之。楷谓绍曰：“鲜卑、乌桓及冀州之民，本皆燕臣。今大业始尔，人心未洽，所以小异。唯宜绥之以德，不可震之以威。吾当止一处，为军声之本，汝巡抚民夷，示以大义，彼必当听从。”楷乃屯于辟阳。绍帅骑数百往说王晏，为陈祸福，晏随绍诣楷降，于是鲜卑、乌桓及坞民降者数十万口。楷留其老弱，置守宰以抚之，发其丁壮十馀万，与王晏诣鄴。垂大悦，曰：“汝兄弟才兼文武，足以继先王矣！”

三月，以卫将军谢安为太保。

秦北地长史慕容泓闻燕王垂攻鄴，亡奔关东，收集鲜卑，众至数千。还屯华阴，败秦将军强永，其众遂盛。自称都督陕西诸军事、大将军、雍州牧、济北王，推垂为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领大司马、冀州牧、吴王。

秦王坚谓权翼曰：“不用卿言，使鲜卑至此。关东之地，吾不复与之争，将若泓何？”乃以广平公熙为雍州刺史，镇蒲阪。征雍州牧巨鹿公睿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卫大将军、录尚书事，配兵五万；以左将军窦冲为长史，龙骧将军姚苌为司马，以讨泓。

平阳太守慕容冲亦起兵于平阳，有众二万，进攻蒲阪；坚使窦冲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