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图之声】《猎舌师》第3期

【太图之声】《猎舌师》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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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终于和同乡从厕所粪道里逃出,却迷失在北海道的雪原,后来同乡都被日本人抓回去了,只剩下他在苦苦支撑,誓死不放弃。冷、饿,野人都咬着牙挺下来了,但病来了,却难以承受,发高烧让他浑身酥软,头昏脑胀,心跳加快,拉肚子就更可怕了,好几天都直不起腰。胃疼、眼睛疼,都是常见的,膝关节冻伤也是触目惊心。

每年春天,野人爬出雪洞要花很长时间,并且重新学习走路。他像学步的孩子,出生的牛犊,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又手脚并用。每到这个时候,他的眼泪总能洒满土地,活着可以依靠的就是食物了。野人每当想到食物这两个字,胃里就会泛酸水,他在梦中总是记起故乡豆腐的味道,松松软软的,有种特别的豆腥味。如果稳住心神,仔细的嗅嗅,豆味儿又是香甜的。在矿业所,他们吃的是橡子面窝头,硬硬的,像石头鸡蛋,口感很差,还有杂物掺在里面,吃多了排便就很困难,而且就这样的东西也不能让他们吃饱,野人被饥饿缠绕着,总是在梦中梦到他媳妇给他烙的葱油饼,还有炒的香喷喷的鸡蛋。当然,还有热气腾腾的饺子,野人常在半夜饿醒,悄悄的哭,哭饿了再接着睡觉,他的口水总是流满嘴角,野人曾经偷过监工们的泔水吃。有一次他偷泔水的时候,被绰号“大鼻子”的日本监工发现了,打断了他的两根肋骨。在幽深的矿井里,野人仿佛钻进地狱的19层,每当闷闷的如打雷声传来,野人知道又发生塌方事故了。日本监工不管中国人的生死,他和几个工友利用休息时间挖出其他工友的尸首,这些可怜的工友早上饿着肚子上工,到死都不能做饱死鬼。

在逃出来的那些日子里,在雪原里,野人学会了找吃的,什么山蘑菇、黑瞎子果、沙棘、野栗子,甚至苦菜、野菜、青苔,都被他找来充饥。还有更多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他就自己给它们起名。比方说野韭菜和野山白菜,味道还行,其实野人最怕吃到的就是有毒的东西,因为那时候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茫茫雪季,野人失去了时间,他真正感到了恐慌,失去了时间就意味着不能像春夏时节,他有太阳为伴侣,可以根据太阳升起的方向和青苔走势,能判断大致方位,以及一天天时间的轮回。

在漫长的北海道冬季,他的身边只有雪,连野物也因严寒近乎绝迹。寂静的雪原仿佛创世纪初的鸿蒙大陆,时间在野人身边一点点消失,躲在洞里,他分不清日夜也分不清一天和一个星期了。

为抗拒洞外零下40度的严寒,野人只能躲在洞里暂时忘记时间。当再次春暖花开的时候,他才能出洞重新找回时间。他试图保持清醒,估摸着一天过去,就在雪洞插上一根小木棍,等小棍插满了,冬天也就要过去了。

冬天过去春天总会来的。13个日本北海道的春天,就像是13个孤独的庆典,鲜红的太阳最初从雪原钻出照亮大地,仿佛草莓浮出了牛奶,万物复苏,小河解冻,树木发芽,鸟兽也离开洞穴,野人出洞后不断找机会出山,跑很远的路,终于来到日本农人播种的麦田!

看到农田,野人不自觉地操起了心,仿佛回到了中国高密。在自家田头春耕一样,他兴奋地盘算着麦子的密度、灌浆饱满与否、可能的产量。他贪婪的趴在地头,闻着土地油蜜蜜的香气,仿佛饮了醇酒。家乡的春天比北海道来的早,想必这时候媳妇玉珍已和父母安排好了施肥和除草。鲁西的春风也比北海道温暖,野人站在丛林高处遥望远方,仿佛目光飞越雪原,飞过日本海,飘过高密县城,又漫过村口青石小桥,唰啦一下越过低矮的土墙,来到自家的院子,他又仿佛看到月光下媳妇玉珍干了一天农活,乏乏的躺在躺椅上,额头微微冒汗,身边是焦黄喷香的玉米面煎饼,儿子胖乎乎的小脸也贴在玉珍胸前。这份快乐无人知晓,野人对日本人抱有警惕,他信不过这些异国人,那些抓捕他的凶恶士兵,逼他做苦力的监工都是日本人。早些年就是因为向一个渔民要求借船出海,他们暴露行踪,同伴被捉走,剩下他一个人,那一夜春雨又来了,野人花了好长时间才摸到一处窝棚,门是虚掩的,野人推开,正好看到床上好似有人,他猛地警醒,匆忙退出来。等了一会儿他折返回去,才发现床上的是被子,他松了口气开始寻找,找到一桶煮好的土豆。他还在门背后发现了一件女式大衣,不知为何他把这件衣服披在身上,一股温暖随之而来,突然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个矮个子黄面皮的日本女人傻傻的呆立在野人面前,野人也愣住了,他已经几年没和人类打交道了,更不要说日本女人,他刚要开口对这个女人说不要害怕,但许久不说话,舌头僵硬无比,仅咿咿呀呀的表达不出来。

日本女人惨叫着昏死过去,此时月光斜斜的照在窝棚门檐的一块镜子上,此时野人发现他成了一个真正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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