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到神殿里去寻找上帝。他就生活在你的心中”
精华笔记
《复活》是俄国最伟大的作家托尔斯泰晚年的文学巨著,以其巨大的道德力量启迪着一代又一代不畏艰难探寻真理之路的人们。小说近四十万字,围绕着贵族涅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两人的情感纠葛展开,聂赫留朵夫为了补救自己青年时代犯下的大错,自愿陪伴玛丝洛娃流放到西伯利亚。这一路上目睹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苦难的历程洗刷了他曾经的耻辱,也让他有机会对社会问题有了深刻的理解,并最终在宗教信仰中寻找到了心灵的出路。
小说近四十万字,围绕着贵族涅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两人的情感救赎展开,并将其置入广阔的社会背景中。对于这部被称作“道德小说”的巨著,托尔斯泰本人曾说,《复活》是他全部作品中“最好的一部”。《托尔斯泰传》的作者莫德则认为,《复活》“充满了高尚的目的,孕育着一个伟大善良的人的成熟思想”。
全书可以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讲述涅赫留朵夫在法庭上重遇玛丝洛娃,回顾往事。第二部分,涅赫留朵夫多方辗转,希望解救玛丝洛娃。第三部分,涅赫留朵夫追随玛丝洛娃一起流放西伯利亚。
一、玛丝洛娃为何最终没有选择与他结婚?
玛丝洛娃虽然没有选择聂赫留朵夫,但他从对方的眼神和口吻中感到,她决定离开他依然是出于对自己的爱。从个人层面讲,玛丝洛娃确实不愿束缚聂赫留朵夫,她深知聂赫留朵夫正陷入道德责任中。聂赫留朵夫曾经对西蒙松——玛丝洛娃最后所选择的结婚对象——说过,“我是不自由的,可是玛丝洛娃是自由的。”这种“不自由”,就是指他的道德责任,他的罪与罚。
当然,“不自由”也是相互的,聂赫留朵夫第一次去探监后,玛丝洛娃曾敏锐地感受到,聂赫留朵夫要把她拉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也就是聂赫留朵夫的世界,玛丝洛娃本能地加以抵制,因为她预见到在那个世界里,她将丧失现在的自由生活,从而也就丧失自信心和自尊心;因此,拒绝聂赫留朵夫,也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
如果说聂赫留朵夫最初决定拯救玛丝洛娃,是为了偿还良心债,那么他已经获得了自我超越和灵魂升华。从这个意义上讲,聂赫留朵夫的自我救赎早已完成,他的精神早已是“自由”的了,那么,在不在一起,又何必看重呢?其实,他的精神自由也源于玛丝洛娃的成全。玛丝洛娃给予他的,远比他给予玛丝洛娃的多。
二、如何理解《复活》结尾的宗教主题?
小说涉及的现实场景异常广阔,人物众多。在彼得堡,为了帮助玛丝洛娃,聂赫留朵夫不得不求助于贵族圈,切身体会到社会的腐败。正如律师对他说的:“我们总以为检察官、侦讯官都是些自由派,都是新派人物。他们一度是这样的人物,可现在完全变了。他们都是官僚,只关心每个月二十号的薪水。他们行动的全部准则就在于此。他们要控告谁就控告谁,要审判谁就审判谁,要顶谁得罪就定谁得罪。”比如,一个年轻姑娘,因为替朋友保管了一些革命书籍和文件,就被捕入狱,关了七个月。聂赫留朵夫求一位贵族夫人帮忙,这女人一句话,姑娘被释放了。而这位贵妇人之所以帮他,不是为了主持正义,仅仅是为了勾引聂赫留朵夫。
再比如,一位母亲想去探视一下被关押的政治犯儿子,并想带一些书给儿子。聂赫留朵夫为此求见专管政治犯的一位老将军。将军年轻时因镇压农民起义而晋升要职,在他的观念里,天下万物都可以改变,但唯独上司的命令不能变。至于政治犯们在狱中发疯、死于痨病或者自杀,他一改视而不见。聂赫留朵夫找到他时,他正和下属就灵魂问题占卜问卦。将军拒绝了聂赫留朵夫的请求,因为探视政治犯不在上司的命令里,至于书籍,监狱里已经摆了很多,无须再送。聂赫留朵夫无奈离开,将军继续占卜他的灵魂问题去了。小说的这些细节描述如此微妙,深得契诃夫的称赞。
聂赫留朵夫替玛丝洛娃上诉,在彼得堡担任副检察长的,是聂赫留朵夫的大学好友谢列宁。谢列宁年轻时正直诚恳,学业优秀,后进入政府机关。政治消磨了他的意志,他渐渐沉溺在他原本不信的宗教教义中。聂赫留朵夫质问谢列宁为何不撤销原判,谢列宁则不慌不忙,大谈了一通“维护正义”的空话,又岔开话题,大讲特讲什么宗教教义。老友相见,了无生趣。聂赫留朵夫除了见证了彼得堡高层精神空虚,别无所获。
可以说,聂赫留朵夫在彼得堡遇到的所有官僚,都对无辜之人遭受的灾难根本无动于衷,一心只想清除威胁着他们利益的人。一群农民基督徒因为未按教会规定的解释去阅读《福音书》,就被拆散家庭,流放到不同的地方,而办案人员却厚颜无耻地说,这是“捍卫人民利益”和“国家观点”。
社会诸多弊病,司法界尤其腐败,下层民众深处不幸,托尔斯泰对此深表同情。但是,怎么才能使人们和谐地共处?他试图寻找到化解社会问题的终极办法。通过不断地审视传统哲学和同时代思想,托尔斯泰最终认识到了“信仰”问题的重要性,他在同时期的思想自传《忏悔录》中说:“只有信仰给人类答复了生命的问题。而使得人们活下去成为可能,也因为有信仰。”他相信,宗教信仰可以在人与人之间建立良好的、赋有道德感的关系,也因此,引出了《复活》结尾处的宗教主题。
小说结尾时,一个英国人获准去监狱探视,将《福音书》分发给犯人,聂赫留朵夫担任翻译陪在左右。当他拿起《福音书》阅读,便被深深吸引了,他读到了这个故事:仁慈的主人免除了仆人欠的债,这仆人出门遇到一个同伴,这同伴欠着这仆人一些银子,于是仆人揪住这同伴扭送到官府下了狱。主人听说后叫来仆人,对他说:“你不应当怜恤你的同伴,像我怜恤你么?”
聂赫留朵夫想起借助司法手段行罪恶之事的人:他们自己有罪,却想纠正别人罪恶。借由这个故事,他似乎懂得了:要克服骇人听闻的罪恶,唯一可靠的办法,就是在上帝面前承认自己总是有罪的,永远饶恕一切人。接着,他又在《福音书》的五条戒律中,看到了在人世建立美好秩序的可能。聂赫留朵夫最终得到启悟,从那天晚上起,他开始了一种崭新的生活,他之前所遭遇的一切,也从此具有了不同以往的意义。通过《福音书》的结局,聂赫留朵夫的“复活”,也具有了精神洗礼和宗教关怀的维度。
三、如何理解托尔斯泰的宗教观念?
理解托尔斯泰的宗教观,首先得需要了解他晚年的思想变化。晚年的托尔斯泰突然陷入了精神迷茫,从他的日记里可以看到,这大概与他逐渐意识到死亡的临近有关。在《忏悔录》中,托尔斯泰也记录了自己的危机感,他说:“问题在于:为什么我要活,为什么我要希望什么,为什么我要做什么?还可以这样来表达:人生到底有没有什么意义,是那等待我们的不可避免的死亡所不能摧毁的?”最终,他认为只有宗教信仰可以帮助他从虚无中走出来,走向广阔的世界。
他去教会里寻找安慰,但是,托尔斯泰对教会里的神学家很失望,因为这些人的生活和他们宣讲的原则如此背道而驰。他们过的也是一种贵族老爷生活,宗教在他们那里只是圣餐仪式、宗教礼拜、斋戒和对圣像圣物的崇拜,是一套固定不变的仪式。《复活》对这一负面的宗教现象的揭露可谓入木三分,比如聂赫留朵夫为上诉而去找彼得堡的姨妈,姨妈身边围绕着的就是一群表演性的宗教人物。极具表演性的仪式,让涅赫留朵夫觉得恶心。某种程度上讲,这也正是托尔斯泰自己对教会的态度。
托尔斯泰发现,反倒是贫穷者的信仰,使他看到了某种灵魂的安详,这也是此后他全神贯注于普通民众生活的重要原因。他追求的是在信仰中修炼德性,劳作、谦卑、受苦、仁慈才是把人生意义转到真实生活中的力量,才是基于爱与被爱而结合在一起的精神。《复活》中,也曾描述过民众自发信仰的感人画面,比如开头不久讲到的聂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去教堂参加复活节净化礼之后的场景。在这一画面中,托尔斯泰寄托了自己的宗教理想:信仰与民众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信仰即生活,生活即信仰。再比如,聂赫留朵夫在旅馆里打开《福音书》时,他才真正第一次理解了书中的内容。经历了如此多的艰难、目睹如此多的苦难之后,他才意识到此书的意义。《福音书》照亮了聂赫留朵夫这一路所行之事的意义,也启发了他对一切现象的理解。他不仅学会了爱个人,更学会了爱众生。所谓整个人类的“复活“,必然在这一宗教情感中才能实现。聂赫留朵夫的精神炼狱,完美地诠释了托尔斯泰的生命理念:“通过‘爱’他人的灵魂,通过对自身神性的觉悟达到与上帝越来越紧密的结合,就是人生的意义和幸福所在。”
从19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托尔斯泰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完成了道德和宗教观念的转变,《复活》正写于这一阶段。因此,这部小说也是他灵魂的“紧张的洗涤”。他曾在其哲学论集《生活之路》写到:“通过‘爱’他人的灵魂,通过对自身神性的觉悟,达到与上帝越来越紧密的结合,就是人生的意义和幸福所在。”在托尔斯泰看来,真正的信仰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启悟,是应该生活在信仰中,而不是生活在对信仰的表演中。
四、《复活》的经典性体现在哪里?中国读者是如何接受这部小说的?
在《复活》中,托尔斯泰毫不掩饰自己的思想和宗教倾向性,但整部作品并未因此而变得乏味、抽象。俄国著名批评家巴赫金认为:《复活》的批判性描写所呈现出的对现实的审判激情,“托尔斯泰在描述中精心锤炼而成的艺术批判手法,迄今仍是难以超越的典范。”
对于托尔斯泰的作品,人们经常争论,《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这三部著作哪一部更伟大,不同读者在不同的时代,答案大概也不相同。在中国,对《复活》的翻译介绍一直超越其他两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就有了多种译本出版。20世纪的中国,正好处于革命和启蒙的时代,《复活》给一代有识之士提供了抗争的灵感和情感支撑。即使历史已经改变,《复活》中呈现出的诚恳的忏悔意识,深刻的自我反省意识,依然是我们每个人需要培育的弥足珍贵的德性。正如作家本人在《生活之路》中说的那样:“不要到神殿里去寻找上帝。他就生活在你的心中。”
书 名:复活
作 者:[俄]列夫·托尔斯泰
主 讲 人:木文
主讲人简介:文学博士,现任教于上海某高校
主 播:李欣
策 划 编 辑:周向荣
总 编 辑:徐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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