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蔺相如的完璧归赵真的是场成功的外交吗？

今天我们来讲一个字：假，假好理解，开浩很早就接触到这个词儿了，我爸妈小时候逗我，说我是捡回来的，然后我就一边哭一边说“假的！假的！”虽然那时候并不会写假字，但是却也懂得分辨生活里的真假。

小孩子喜欢什么，就会坚信什么是真的，比如相信有光，就坚信奥特曼是真的。长大了，接受不了什么，就会说什么是假的，父母生病了，久久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小时真假难辨，大了难得糊涂。

小孩子分辨真假全凭心情，大人接受真假全靠理智。生活里的真假，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但是这个话题，会伴随我们一直走下去，甚至包括理解崛起的秘密。

当你有了完整的是非观，假以科学的分析工具，就能破开迷雾，看到历史的真相，甚至解读成功的秘密。我们今天的内容就从一段真假难辨的故事开始。

污名：稳重与冒失

故事接着上节往下引，商鞅搞了个变法后，秦国也跻身战国七雄之列，秦孝公去世后，虽然商鞅尝了一把“以身试法”的酸，但是秦惠文王却尝到了变法的甜，国力日益强盛，秦惠文王虽然曾被变法伤害过（老师的耳朵被割了），但此时他自己却成了变法忠实的信徒。

巨大的利益和损失，都可以改变人的信仰。能被利益改变的，除了信仰，还有就是历史。

我们之前讲过“强者定律”，维持强大的最好方式，就是把盘子做的更大，像滚雪球一样，包括今天这个定律依然如是，因此，美国在疫情如此严峻的情况下，不搞疫情防控，还要继续搞经济，就不难理解了，因为它害怕在它身后迅速崛起的中国。

崛起的秦国自然也有强者的自危意识，除了延续商鞅变法，秦国迅速扩张，但是扩张的方向并非是直接挺近中原，而是先向西南扩张，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我们贴两张图片对比一下（图片来源于bilibili视频：【史图馆】中国历代疆域变化 第十二版）。

注意看公元前356年褐色的秦国的左下角，还是有三块其他颜色的地方的，但是公元前316年就都变成褐色了，褐色就是秦国的版图。

公元前356年，商鞅第一次变法，秦国的势力范围

公元前316年，秦国开始对外扩张，目标为巴、蜀、苴

为啥不往中间突呢？我们上节也说过一个心法：能做大事的人，往往不会直接全情投入，而是要设定一个“进能攻、退能守”的策略。

先攻击西南三个没有变法的小国，就是秦国小试牛刀，记住秦国的特点“不冒失”，一会要考。

但是在众多史料和传说中，书写者往往会忘了秦国的这个特征，转而把秦国历任CEO描绘的残暴、无德，仿佛是一个从山里出来的乡巴佬。从我们这几节的分析来看，这些说法都不真实。

莫怪知识分子抹黑秦国，秦国本来就不重“礼”，人家一心忙着建立自己的“法”呢，但中国知识分子往往是遵循孔孟之道的，可是秦国的崛起，都是依赖于法家思想。

因此，这场百家争鸣没吵完的架，洋洋洒洒吵了两千多年，所不同的是，法家人后来没法还嘴了，因为秦朝灭亡后，直到新中国成立，期间没人把“法”当回事。

关于抹黑秦国历史的事儿，毛主席还郑重其事的给郭沫若写过一首诗，维护秦始皇的名誉，很有味道，开浩的观点也莫出其右：

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 毛泽东

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件要商量。

祖龙魂死业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

百代都行秦政法，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大概翻译一下，就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别老骂秦始皇，焚书坑儒的事儿可能是假的，秦始皇虽然死了，但是奠定了统一的大基调，孔子这类学术专家虽然名气很大，对历史的贡献又有多少呢？每个朝代其实和秦朝都差不多，用的同样的方法。

我们回来说秦国选择的目标，为什么是这三个没有变法的小国，原因很简单，战国时期根本没有法治思路的时候，秦国却通过商鞅变法实现了初级法治，再回去打连变法为何物都不知道的小国，就是降维打击。

这样做，就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实力，符合“不冒失”的特点，小步尝试。

这一步走稳了，就是从中原其他大国嘴里抢肉，也问题不大的。抢肉的办法我们其实也说过，今天联合这家打那家，明天联合那家打这家。

秦国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我们之前说过的“均势策略”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在商鞅变法后，秦国对外扩张几乎成为了必然。

为什么这么说呢？在秦国，打仗是改变自己命运最可靠的方式，因为这个国家奖励打仗的人，并且说话算数。

与其说秦国的强大是商鞅变法的产物，不如说秦国底层要求秦国强大。此时国家的利益，与每一个秦国人的利益，关联在了一起。

经过几代秦王不懈的努力，这样一个稳重且先进的国家机器，迎来了一段迷雾般的历史——撼动秦国强大的外交事件：完璧归赵。

谁在借玉说事？

我们休息一会，看看今天的核心字怎么解。

假这个字不太像象形字，但是假的右半部分却是个象形字，右边也是个字，也读jia，意思是借的意思，看图像不像一个人问另一个人借东西呢？人借东西为“假”，这是假的一个意思。

我们现在不也说假借假借嘛，除了借的意思外，还有一种最普遍的意思。《说文》解释：假，非真也。就是说“假”是真的反义词。

这两个意思连起来看就更有意思了，既然是“借”的，就不是自己的，看起来在你手里，却“真”不是你的东西。

因为我经常这样思考，以至于搞出了不必要的道德标准。

比如，我们日常生活里太能“假借”别人的东西了，写个简历，要填上以前工作岗位的荣誉；去找人办事，要说推荐自己来的人什么身份；就连有些人介绍自己，也不忘了提一下自己毕业的名校……

我在包装节目的时候，就很抵触做这样的事情，总觉得自己在借别人的名，成全自己，但是我的团队成员却告诉我一个更高明的道理：有的东西你还真得借，借来就是赚到了，你经营企业，难道不贷款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包装本来就是夸大宣传，谁都知道半真半假，半自己的半借来的，如果此时好面子，损失可是你自己承担的，你未借来的名望，并不会为你承担损失。

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假借名义的涉案人，莫过于蔺相如了。

战国时期最有名的政治家，不是商鞅，不是乐毅，更不是合纵连横的苏秦张仪，能够和秦始皇比比流量的，莫过于蔺相如这个人了，大家几乎100%都知道咋回事。

为了避免不知道，简单说一下，就说战国时期，赵国得了一块玉，叫和氏璧。秦国非常喜欢，谎称用十五城换，赵国很为难，惧怕秦国强大的实力，又不敢不换，于是叫蔺相如去拿玉换城。

到了秦国，蔺相如提出要换城，又看秦王不怎么有诚意，蔺相如就在大殿上和秦王据理力争，最后用自己的性命相逼，“你要欺负我，我让你看看脑浆子是白的！”最后秦国怕打扫卫生，于是放蔺相如回去了，这个故事叫做完璧归赵。

先上结论，“完璧归赵”是一个包装非常精美的网红事件，至于是不是历史事件，那就仁者见仁了。

之所以不敢直接说这事儿是假的，原因是这个故事记录在《史记》里，但是又给它打上问号，是因为它不符合基本的外交策略。

外交策略一般情况下和谈生意差不太多，无非就是争取我方利益，避免我方损失，区别在于做生意可以死气白咧，而外交往往堂而皇之。

我们来分析一下“完璧归赵”事件，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果认定这事儿是真的，就产生了若干矛盾的情况：

1.秦昭襄王爱玉如命的性格，与秦国君王历来稳重的性格不符，更与自己坎坷的身世不符

2.秦昭襄王如果真的这么没谱，那些漂亮的对外扩张战役，是怎么打下来的？

3.秦昭襄王在位期间，搞了著名的“远交近攻”策略，与为一块玉死气白咧的情况不符

咱们一条一条来说：

先说第一条，秦昭襄王小时候是赵国的质子，啥意思呢？这些国家为了避免征伐过度，就搞了这么一条策略，彼此交换儿子，放在敌对势力家里养，目的就是表现外交诚意，但到后来，就很奇怪了，凡是最看不好的，身份比较低微的孩子，就会被送过去当质子。

秦昭襄王就是质子出身，至少透露出两个信息：1.秦国以前对他没抱希望；2.他能从质子当上后来的秦王，属实不易。

你可以换个故事环境去琢磨这个道理，一个私生子，从小被嫡子排挤在外，后来私生子通过自己努力，并购了亲爹的公司，问，这样的人为了一个文玩，廉价出售自己公司的概率有多大？

保守点说，概率是0%，底层混上去的人，往往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可能会惜命，但是绝对不会惜物。更何况，秦国的国王盘踞在边陲，已经几百年的历史了，你见过世代有钱的贵族家庭，会为一个玩物丧失理智吗？

还有一个直接证据，大家都知道秦皇陵有兵马俑，你听说过秦皇陵里有玉吗？秦国自古都是非常务实的。

再来说第二条：秦昭襄王在位的军功，是排在历代秦王前三位的，包括秦国后来能统一六国，和秦昭襄王在位时的扩张脱不了关系，能够搞出这么大动静的一代雄主，就算有点小癖好，也不至于拿霸业换手串啊。

最后说第三条，秦昭襄王在位期间，搞出了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战略：远交近攻。在冷兵器时代，远交近攻是非常好用的，远处的我也打不到，近处的又很危险，所以联合远方的盟友，同时不断吞噬近处的敌人，就能将国家利益最大化。

能把问题思考到这个程度的人，理性程度是非常高的，更说明了“完璧归赵”事件，是假的。

如果这事儿有如此多的疑点，却依然发生了，那故事就很有趣了，关联到前一年的另一件事：公元前283年，蔺相如完璧归赵，前一年，韩、赵、魏、秦、燕五国联合伐齐，主导人是燕国上将军乐毅，齐国灭亡后，燕赵魏三国给齐国分了，秦没有捞到一点好处。

这两件事放一起想想，我们更要被秦昭襄王惊一脸了。

秦昭襄王的野心

五国伐齐，为何秦昭襄王寸土不要？理由很简单，齐国离自己远的很，要过来也守不住，更何况，秦昭襄王的爹经历了六国联合抗秦的悲惨时光，自然知道，如果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就尽量看起来怂一点。

经营国家和创业不一样，创业失败赔的是钱，国家经营失败赔的是命，经营国家一作妖就会死，尤其在多国均衡的情况下，在经营国家的过程中，每为自己增加一丝没有回报的敌意，自己的危险就多一分。你经常听说创业者东山再起的吧，但历史上你听说过几个皇帝被人赶下去又上来的？

秦昭襄王也知道，强者虽强，也怕弱者抱团，秦昭襄王更知道，小国容易联合，所以，他要干的事儿就是不激怒小国的情况下，削弱强国。

再看一眼刚才的地图：

 你可以揍燕赵韩，可是他们也可以抱团啊，你并没有绝对的优势，尤其自己身边，还有个更庞大的家伙——楚国。打你也不能让你翻脸，我可以给你面子，但是我要拿你土地，所以接下来五年，秦国每次不多拿，只拿赵国一两城。

那么，基于这样的策略，再来看完璧归赵的故事，我们多了一种解法：

秦国想用十五城换和氏璧，以示自己的荒唐，不值得关注；

赵国却认为秦国在挑衅，想贪图和氏璧；

蔺相如知道秦国的意思，也知道赵国的意思。

所以蔺相如搞了个政治投机：不怕得罪秦国，因为秦国怕得罪别人，打完仗连土地都不要就是最好的证明，自己出使秦国，就算是言语冲突，秦国也不会拿自己怎样。

我不知道蔺相如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贪婪的人，就是不贪小利的人。

这就好比你做了公司的一个大项目，为老板赚了一大笔钱，但是你又不去跟老板谈涨工资的事儿，又不说你自己想要啥好处，就闷头苦干，老板心里会虚的，你不贪小利，是不是想带着自己的团队走啊？

秦昭襄王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才提出要玉的事儿，目的很简单，你一块玉，再值钱，也就那么回事，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蔺相如，狠狠地奶了秦昭襄王一口。

我本就要服软，你还瞌睡送个枕头，妙。

于是这件事就是，秦国获得了暂时的安全，蔺相如外交成功混了个好职位，赵国觉得秦国药丸高枕无忧，蔺相如狠狠坑了自己的老板一把。

5年后，秦昭襄王约赵惠文王在渑池会谈，历史记载秦昭襄王狮子大开口，要地要钱，蔺相如又跳出来，据理力争，维护了赵惠文王的面子，秦昭襄王灰溜溜的同意和赵国和平相处。

这件事，史称渑池之会，也是蔺相如主要的政绩之一，但事情远没有蔺相如想的简单。

时间又过了一年，一切真相大白：秦昭襄王在取得赵国的合约后，后背没有了隐患，一举吞并了楚国三分之一的国土。史称鄢郢之战。

我跟你好，是因为我要打别人，不是因为你了不起。

历史很有意思，在第二次时间大战的时候，希特勒之所以很快就拿下欧洲大陆，用的也是这样的招数，一边和英国谈和平，一边蚕食着法国的国土。还好英国有个首相叫丘吉尔，他一下子读懂了希特勒的野心。

还好赵国有蔺相如，他没读懂秦昭襄王的野心。

被需要的刚毅

上学的时候，我非常喜欢两个故事，一个故事是“完璧归赵”，另外一个故事是“唐雎不辱使命”，都是一个小人物，通过据理力争，以命相逼，最后把强大、邪恶的秦国震慑住，保住了本国的利益，但我做了御书房后，这些故事，越看越不对味儿。

做节目有个套路，把很牛的，我们几乎无法体验的事情，说到普通人能做得到，节目就很有可能火。比如说，我要是讲某某明星、有钱人，也穿A仿的奢侈品。

你会不会觉得很过瘾？

那你看蔺相如和唐雎的故事，简化一下也是一样的套路：只要你足够忠诚，为了维护国家不惜牺牲性命，你就能名垂千古！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很过瘾呢？

我做节目总被人说：你胡说八道，历史书不是这么写的。拜托，我不是在讲历史，而是在讲我看历史的思考，我卖的也不是历史知识点，那玩意百度百科也能搜得到。

我在卖的，是一种思考，一种解读崛起秘密的思考，是一种你可能没有想过的角度。那么这类故事，代表着什么呢？

古代的写历史的，要比我们现在还难，我们现在只要不做出格的反社会的言论，就能过审，但是古代写历史的人，会考虑历史的教化意义，如果这个故事不能让人被教育到，就算他们的失败。

所以，历史书通常首先要为统治者服务，才能过审，司马迁的人生经历告诉他，想要让自己的作品活下去，只能过审，而过审的方式，就隐藏在这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中，蔺相如的故事，是司马迁假借历史之名，包装的网红事件，目标就是为了穿透上层建筑，写出让统治者接受的历史。

再来看看蔺相如的特质：愚忠、刚猛、不偷奸取巧、用自己的性命博取国家的利益、甚至毫无战略眼光。

谁最爱这种人呢？当然是封建王朝的统治者。

而实际上蔺相如呢？故事已经讲给大家了，我并不敢认定他为了政治投机，故意忽略了秦昭襄王的野心，我只想说秦国的强大，仅此而已。至于完璧归赵真假，你我都有判断，说到这里就足够了。

回到故事中去，秦昭襄王一下子拿下了这么多的地盘，成为战国时期最强大的国家，那接下来他会面临怎样的机遇和挑战呢？我们下节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