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第一**********

本期内容概要

《第一炉香》：金刚石手镯与午夜

导语

葛薇龙决定在姑妈家留下，时间一晃三个月。女主角渐渐适应这半山豪宅的社交生活，不想，老富商司徒协突然给她戴上一只很值钱的金刚石手镯。薇龙一看情况不妙，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是她面临的第三次选择……

薇龙的选择

其实收不收礼，问题还不大，关键是在这种选择时候，关系到整个人生计划。薇龙当时有三个选择，一、回上海，二、继续读书，然后找工作，三、是找个人嫁。葛薇龙没办法跟她父母商量，也没办法跟她的姑妈商量，她只能跟一个服务她的丫头叫睨儿，来讨论这些找工作或者结婚的事。薇龙在Party或合唱团认识什么男人，睨儿都跟她介绍这些男人的社会背景。比方有个叫卢兆麟，他原来在合唱团里跟薇龙有些意思，后来被姑妈给抢走了。

还有乔琪乔，混血儿靓仔，这个人对葛薇龙上来就是攻势凌厉。而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薇龙那天穿着一件磁青薄绸旗袍，给他那双绿眼睛一看，她觉得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这段文字可以见出薇龙对乔琪乔缺乏抵抗力。这时睨儿反而在旁边提醒薇龙说，乔琪乔虽然身出名门，可是是个浪荡子，爱花钱，也没有多少财产。

在司徒协手镯的威胁之下，薇龙开始认真考虑跟乔琪的关系。乔琪虽是花花公子，却不骗薇龙，在谈及爱情婚姻话题的时候说：「薇龙，我不能答应你结婚，我也不能答应你爱，我只能答应你快乐。」薇龙颤抖着，「……抬着头，哀恳似的注视着他的脸。她竭力地在他的黑眼镜里寻找他的眼睛，可是她只看见眼镜里反映的她自己的影子，缩小的，而且惨白的。」这是一个典型的好的文学意象，因为它又是象征，又是写实。写实是，在墨镜里你的确看不到对面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而在这场爱情游戏当中，这个倒影，就象征女主角真实的可怜的处境。

接下来有段乔琪和薇龙在床上的描写，「她睡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可是身子彷佛坐在高速度的汽车上，夏天的风鼓蓬蓬的在脸颊上拍动。可是那不是风，那是乔琪的吻。」事后，薇龙一个人静静的在洋台上看月亮，被月光淹得遍体通明。她在分析自己，为什么这么自卑、固执，而又疯狂的爱着乔琪。「她伏在阑干上，学着乔琪，把头枕在胳膊弯里，那感觉又来了，无数小小的冷冷的快乐，像金铃一般在她的身体的每一部份摇颤。」可惜这短暂的快乐消失得太快，就在当天的半夜，凌晨将至，她看到花园里刚刚离开的乔琪，竟然和她信任的丫头睨儿抱在一起。张爱玲的文字真是美，张爱玲的笔真是残酷。

第二天，薇龙在浴室里用湿毛巾痛打睨儿，其他丫环发现，报告梁太太。姑妈说，这在下人面前出丑了，怎么办？薇龙说我回上海。姑妈说：妳人回去，丑闻也跟着妳回去。她说：「一个女人顶要紧的是名誉」。当然姑妈对名誉的定义又与众不同，她说女人：「唯有一桩事是最该忌讳的，那就是：你爱人家而人家不爱你，或是爱了你而把你扔了。」这话正中薇龙的伤口。姑妈的建议是，「你真要挣回这口气来，你得收服乔琪乔。等他死心塌地了，那时候，你丢了他也好，留着他解闷儿也好──那才是本领呢！」这，就是上海女生在香港豪宅里受到的「再教育」。

薇龙还是坚持要回上海，不料气急之下，感冒转成了肺炎，病倒了。在病中，她想起上海家里父亲的书桌上有一只镇纸的玻璃球。她当时觉得这个玻璃球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安稳的、道德的、家的感觉。我对这一段细节特别注意，因为在中国现代文学当中，写上海的文学，不管左派、右派，都将上海写成是一个非常繁华，但又让人堕落的地方。在《第一炉香》里，当薇龙生病、思乡的时候，上海难得有一次成了道德的象征。

在病中，薇龙突然怀疑──觉得她生这场病，也许一半是自愿的；也许是她下意识地不肯回去……这时梁太太跟乔琪乔说，你要是跟薇龙在一起，你还是有自由，同时你还会有钱，所以乔琪从那时开始正式的追薇龙。小说里描写，就在薇龙去买船票回家的路上，乔琪开着车，在路边缓行，薇龙停下脚步，她猜着乔琪一定趁着这机会，有一番表白，不料他竟一句话也没有，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薇龙看到男的又把一只手臂横搁在轮盘上，人伏在轮盘上，一动也不动。她心里就一牵一牵地痛着。之后薇龙继续走，那个车子也没有跟上来，回头看，车子就一直停在那里。她正面临着在梁家大宅的【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人生选择。她应该怎么办呢？

这期「细读张爱玲」就讲到这里，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