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版资治通鉴文稿
二五四年.甲戌1春季,二月,曹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诛杀立法署长(中书令)李丰。
李丰十七八岁时,已有清高名声,社会人士一致称赞。只有他老爹交通部长(太仆)李恢,不愿意这种情势继续发展,命李丰闭门读书,断绝宾客。曹爽专政期间,司马懿宣称有病,隐居在家(参考二四七年五月)。李丰当时担任政务署执行长(尚书仆射),对两位巨头,保持同等距离,所以三世纪四○年代政变时,李丰没有牵连进去。李丰长子李韬的妻子是二任帝(明帝)曹叡的女儿齐长公主(现任曹魏帝曹芳的姐姐)。司马师当权后,擢升李丰当立法署长。当时,祭祀部长(太常)夏侯玄,名震天下,但因他跟曹爽的亲戚关系(他是曹爽姑妈的儿子),不能掌握实质权力(夏侯玄原任征西将军,驻防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于二四九年召回京师),一直愤愤不平。皇后的老爹张缉,居于闲散之地(张缉本是东莞郡【山东省沂水县东北】郡长,前年【二五二年】召回京师,任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也不得意,而李丰跟二人非常友好。所以司马师虽擢升李丰的官位,李丰内心却归附夏侯玄。
李丰在立法署二年,曹魏帝(三任)曹芳(本年二十三岁)经常召见他谈话,谈话内容,外界不详。司马师知道一定是讨论如何对付自己,遂请李丰相见,诘问他谈些什么,李丰不肯透露。司马师霎时间大怒如狂,用刀柄猛烈撞击,把李丰捣死,拖出尸首,送到司法部(廷尉)。遂即扩大打击面,逮捕李丰的儿子李韬,以及夏侯玄、张缉,全羁押司法部监狱。命司法部长钟毓主持审判。
于是,钟毓指控:“李丰跟禁宫侍从署副总监(黄门监)苏铄、太后宫总管(永宁署令)乐敦、禁宫护卫执行官(冗从仆射)刘贤等,自动招认:‘等陛下(曹芳)封贵人(曹魏帝国小老婆群编制,无“贵人”)的日子,各营军队担任宫门守卫,陛下亲登前殿,乘此机会,包围陛下,发动兵变,诛杀最高统帅(大将军司马师)。陛下如果拒绝支持,就强加劫持。’”又指控:“他们阴谋推举夏侯玄当最高统帅(大将军)、张缉当车骑将军。夏侯玄、张缉,都知道这项阴谋。”
二月二十二日,斩李韬、夏侯玄、张缉、苏铄、乐敦、刘贤,全屠灭三族。
夏侯霸逃亡蜀汉帝国(首都成都【四川省成都市】)时(参考二四九年正月),邀请夏侯玄一齐行动,夏侯玄不肯。等到司马懿逝世(参考二五一年八月),中央禁军总监(中领军)高阳(河北省高阳县东)人许允,对夏侯玄说:“用不着再担心了。”夏侯玄叹息说:“老兄,你怎么不懂事?司马懿是前辈长者,仍把我们看成老朋友家的年轻晚辈。他的两个儿子司马师、司马昭,恐怕不会包容。”夏侯玄既被捕下狱,拒绝答复任何问题。身为审判长的钟毓,亲自审问,夏侯玄严肃的对钟毓说:“我有什么罪?
你身为部长级高官,却屈身当丞相府的一名职员,审讯别人!一定要口供的话,你替我写好了。”钟毓知道夏侯玄一代名士,节操高尚,不可能使他屈服,可是,又不能不迅速结案;只好连夜代夏侯玄撰写一份坦承不讳的口供笔录,使笔录跟所指控的罪名相符。在送给夏侯玄过目时,忍不住泪流满面,夏侯玄看后,点头而已,不再说话。等到绑赴东街处决,面色不改,举动如同来时(年四十六岁)。
夏侯玄“点头而已”,含有无限沉痛。可能有人责备钟毓,然而在某一个角度上,钟毓却多少还有点人性,天良仍未全泯。第一,他仅只代替夏侯玄撰写口供而已,并没有对夏侯玄横加侮辱,换了特务问官,反应恐怕是跳起来就是一耳光:“你教我做假口供啊,我要你这个狗娘养的反动分子,亲口供出你的罪行!”在酷刑下,夏侯玄不可能保持他的自尊。第二,钟毓了解他审理的是一件血海般庞大的冤狱,所以他痛哭流泪。换了特务问官,为了他已完成一项政治任务,良心不但不会不安,反而还会洋洋得意,认为他在排除革命道路上的障碍,又建一次奇功。
最初,李丰的老弟李翼,当兖州(州政府设廪丘【山东省郓城县西北】)州长(刺史),司马师派人逮捕。李翼妻子荀女士对李翼说:“老哥的事情爆发,你应该乘逮捕令还没有下来,投奔吴国(东吴帝国·首都建业【江苏省南京市】)逃命,为什么坐在这里等待死亡,左右亲信中,有谁可以随你赴汤蹈火?”李翼思索,还没有回答,荀女士说:“你主持一个大州,却没有交一个同生共死的朋友,即令逃亡,也无法躲过灾难。”(荀女士的智慧超人,从丈夫的沉吟,立刻判断他平常做官虽然成功,但做人失败)李翼说:“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我不逃走,不过我一人死(老哥犯罪,罪连老弟,只诛杀老弟;如果投奔东吴帝国失败,全家都死),两个孩子还可活命。”
遂坐等逮捕,被杀。
最初,李丰的老爹李恢,跟政务署执行长杜畿及东安郡(山东省沂水县西南)郡长郭智,友谊甚厚。郭智的儿子郭冲,学识品德都够水准,但其貌不扬,乡里的人对他印象平平。有一次,郭冲跟李丰一同晋见杜畿,告辞之后,杜畿叹息说:“李恢没有儿子,不但没有儿子,连家都没有。郭智永不会死,因为他的儿子会继承他的事业。”当时的人都认为杜畿的话错了。等到李丰被杀,郭冲正担任代郡(河北省蔚县)郡长,终于保持老爹的家业。
四○年代(三世纪),夏侯玄、何晏、邓飏都有盛大的名望,打算结交政务署助理(尚书郎)傅嘏,傅嘏不接受。傅嘏的朋友荀粲感到奇怪,傅嘏说:“夏侯玄志向太大而能力不足,缺少实质才干,唯一的本领是制造虚名。何晏言谈清高,却行为伧俗,喜爱辩论,却没有主见,这正是‘利口覆邦国’的人(《论语》孔丘抨击阳货语)。邓飏做事,有始无终,既要名,又要利,没有原则,只喜爱意见与他相同的人,不喜爱意见跟他相异的人。话特别多,谁比他好,他就嫉妒谁。话太多一定惹是生非,妒心太重则没有真挚的友情。我观察这三位先生,都会摧毁他们的家族,远离他们都来不及,怎么还能亲近?”傅嘏又跟李丰不能相容,对朋友说:“李丰对人,全是虚情假意,疑心又重,欣赏自己的小聪明,却沉醉于权力斗争。如果教他负责重要工作,一定有杀身之祸。”
资治通鉴原文
春,二月,杀中书令李丰。初,丰年十七、八,已有清名,海内翕然称之。其父太仆恢不愿其然,敕使闭门断客。曹爽专政,司马懿称疾不出,丰为尚书仆射,依违二公间,故不与爽同诛。丰子韬,以选尚齐长公主。司马师秉政,以丰为中书令。是时,太常夏侯玄有天下重名,以曹爽亲故,不得在势任,居常怏怏;张缉以后父去郡家居,亦不得意。丰皆与之亲善。师虽擢用丰,丰私心常在玄。丰在中书二岁,帝数独召丰与语,不知所说。师知其议己,请丰相见以诘丰,丰不以实告;师怒,以刀镮筑杀之,送尸付廷尉,遂收丰子韬及夏侯玄、张缉等皆下廷尉,钟毓案治,云:“丰与黄门监苏铄,永宁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贤等谋曰:‘拜贵人日,诸营兵皆屯门,陛下临轩,因此同奉陛下,将群僚人兵,就诛大将军;陛下傥不从人,便当劫将去耳。’”又云:“谋以玄为大将军,缉为骠骑将军;玄、缉皆知其谋。”庚戌,诛韬、玄、缉、铄、敦、贤,皆夷三族。
夏侯霸之入蜀也,邀玄欲与之俱,玄不从。及司马懿薨,中领军高阳许允谓玄曰:“无复忧矣!”玄叹曰:“士宗,卿何不见事乎!此人犹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及下狱,玄不肯下辞,锺毓自临治之。玄正色责毓曰:“吾当何罪!卿为令史责人也,卿便为吾作!”毓以玄名士,节高,不可屈,而狱当竟,夜为作辞,令与事相附,流涕以示玄;玄视,颔之而已。及就东市,颜色不变,举动自若。
李丰弟翼,为兗州刺史,司马师遣使收之。翼妻荀氏谓翼曰:“中书事发,可及诏书未至赴吴,何为坐取死亡!左右可共同赴水火者为谁?”翼思未答,妻曰:“君在大州,不知可与同死生者,虽去亦不免!”翼曰:“二儿小,吾不去,今但从坐身死耳,二儿必免。”乃止,死。
初,李恢与尚书仆射杜畿及东安太守郭智善,智子冲,有内实而无外观,州里弗称也。冲尝与李丰俱见畿,既退,畿叹曰:“孝懿无子;非徒无子,殆将无家。君谋为不死也,其子足继其业。”时人皆以畿为误。及丰死,冲为代君太守,卒继父业。
正始中,夏侯玄、何晏、邓飏俱有盛名,欲交尚书郎傅嘏,嘏不受。嘏友人荀粲怪而问之,嘏曰:“太初志大其量,能合虚声而无实才。何平叔言远而情近,好辩而无诚,所谓利口覆邦国之人也。邓玄茂有为而无终,外要名利,内无关钥,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妒前无亲。以吾观此三人者,皆将败家;远之犹恐祸及,况昵之乎!”嘏又与李丰不善,谓同志曰:“丰饰伪而多疑,矜小智而昧于权利,若任机事,其死必矣!”
好
这次李丰事件可以说是司马师一手搞出来的莫须有事件,其实就是用造反的借口来除掉朝廷里面的反对势力!他可以说是搞得挺成功的,把反对势力一网打尽,没有产生太大的后果! 但是真的没有什么后果吗?这通操作对于后面的曹魏政权甚至于西晋王朝都产生了影响!很多知识分子都知道了司马家会在没有什么证据的情况下,诛杀自己不喜欢的人和势力!使得很多人对于当官没有了信心,转而变成了喜欢清谈和玄学,西晋覆灭的那么快,和这个也有一定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