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剧】第1集 战胜国的愚行

【本集简介】

在这一章您将听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都犯下了哪些错误，因而为二十年后的战争埋下了伏笔。倘若想要避免这一切的发生，我们当初又应当怎样做。

1918年11月11日，德国正式宣布投降，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了。我们希望并相信战争会就此结束，世界终将迎来和平。

当时，“为结束战争而战”的呼声高涨，被认为手握美国大权的威尔逊总统，极力主张他对国际联盟的设想。而英国代表团在凡尔赛会议上，将这个概念铸造成型，成立了国际联盟，这无疑是人类历史上永久的里程碑。

但与此同时，看似强大无比的协约国，不得不面对国家内部的严峻挑战，还有许多他们也不知道答案的难题。在巴黎，战胜国的首脑们就未来形势展开了激烈争论，任意分割欧洲版图。这些大国首脑们正承受着人类历史上空前强大的压力。十八世纪以来上至胜者、下至败寇都有礼有节的美好时代已经过去，如今，亿万饱受战争之苦和大量宣传教育洗礼的人民站在同一立场上，要求战败国血债血偿。

法国凭借其无畏牺牲的精神，理所当然地在会议中处于领导地位。为了抗击侵略者，一百五十万法国人死于这场战争。一百年来，法国先后五次遭受德国入侵，生活在德国的武力威胁之下。现在他们以鲜血为代价，终于赶走了萦绕在身边的噩梦，可以和平、安心地生活了。这让他们欢欣鼓舞，呐喊道：“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可法国的人口不足德国的三分之二，而且增长率也不如德国。再过十年甚至不用十年，德国年轻人入伍的人数肯定会是法国的两倍。万一以后风波再起，强大的协约国还能否再派遣几百万大军到法国战场或东线战场呢？疲惫不堪的法国在放眼未来的时候，既心怀感恩，又深感恐惧。如果没有安全，那么胜利所得到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因此，美国总统威尔逊、法国总理克雷孟梭、英国首相劳合·乔治在会议上就如何处置德国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第一幕：凡尔赛

【众人走路声】

【拉凳子声、落座声】

伍德罗·威尔逊：先生们，时间在一天一天地过去，我们仍然身陷于对细节的讨价还价无法自拔，但却忽视了更重要的事情——建立全新的国际秩序。我想这对于世界和平而言不是一件好事，也并不符合美国参与此次会议的目的。

乔治·克雷孟梭：（斩钉截铁地）威尔逊总统，法兰西的诉求很明确，我们必须保障国家的安全不会再受到类似的威胁。我们不像贵国和英国那样拥有海洋作为屏障，单靠我们自身，无法消灭那么多训练有素的德国人。所以俾斯麦建构的德国必须被分解，这是欧洲和平的前提。

劳合·乔治：克雷孟梭总理，您应当很清楚，这样的立场是无法得到与会各国代表的认同的，而且德国人的善变我们都领教过了，倘若如你所言，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了，你确定法国的财政能够支撑战争继续下去吗？

乔治·克雷孟梭：（无奈，用鼻子哼了一口气）好吧！既然乔治首相不相信我们的诚意，那么我们愿意用行动来证明这一点。德国可以保留她的完整，但法国必须要在法德边境的莱茵河建立起一个安全区，由法国和盟友们共同占领。

伍德罗·威尔逊：我想这是违背美利坚信念的要求。如此得来的和平，完全违反了我们奋战的目的，这样做只会让德国永远感到羞辱和愤慨。

劳合·乔治：我同意威尔逊总统的观点。设想一下，若是当地日后发生冲突，甚至因此爆发战争，英国和英联邦的各自治领还会有像上次战争那样，与贵国同仇敌忾的认同感吗？况且我们眼下最需要的，是从德国获得战争赔款，哪怕是搜光每一个德国人的口袋，也要找出这笔钱来，而不是让英国和美国的军队为法国在欧洲大陆戍守边境。

乔治·克雷孟梭：（反唇相讥）是的首相先生，没错！英国太不愿意派遣海外驻军了，想必贵国在印度和埃及的军队一定也快要撤回国内了吧？这样说吧，要求我们放弃占领莱茵，无异于要求英美凿沉自己的舰队！

伍德罗·威尔逊：（提高声调）绅士们！你们为什么不愿意考虑一下国际联盟的倡议呢？美国完全可以听任欧洲自生自灭，独善其身即可，我们的建议，完全是为了你们好，尤其是法国！我可以承诺，在国际联盟的体系下，如果一个完整的德国在日后违反和约，那么为了维护欧洲的和平，美国将不惜与其一战。

劳合·乔治：是的，总理先生，英国也愿意做出这样的保证。

乔治·克雷孟梭：（不无讽刺的故作惊讶）喔，上帝啊，从英国人的嘴里听到承担永久性义务的承诺，这还真让人吃惊！（略停顿后，严肃地说）如果这一点能在条约中得到正式的保证，那么德国的完整是可以被爱好和平的国家所容忍的。

在休战那天，德国军队井然有序地撤退回国。协约国总司令、法国的福煦元帅带着赞赏的神情，颇具军人威严地说，“他们打得不错，让他们留着武器吧”，但与此同时，他却下令将法国的边境线推进到莱茵河。

是的，德国或许会被解除武装，或许会变得贫困潦倒，也或许会受困于内部纷争。即便如此，十年或二十年后，这一切都会过去，“全部日耳曼民族”无法摧毁的威力将会卷土重来。但是湍急的莱茵河一旦为法国军队所用，就会成为一道天然屏障，世代保护法国人民和他们的子孙后代。

可英语国家的人们不这么想，他们认为没有英语国家的援助，法国定会被征服。他们以十四点和平原则和民族自决原则为由，驳回了法国的要求。但英美两国承诺共同保护法国安全，设立一个非军事管制区域，并签订了保证条约。可对于这个条约，美国参议院拒绝承认，否决了威尔逊的签字，这使法国民众感到恐惧和愤怒，进而导致了法国总理克雷孟梭被他的人民抛弃。

根据《凡尔赛和约》的领土条款，德国事实上完好无缺地保留了自己的领土，依旧是欧洲最大的单一民族国家。当福煦元帅听闻和约签署的消息时，非常准确地预言道：“这哪里是和平，不过是二十年的休战。”

虽然德国没有被肢解，但和约的经济条款非常苛刻和愚蠢。德国被要求偿还无法承担的巨额赔款，而这个条款不过是给胜利者们一个愤怒的宣泄口，给人民一个所谓的交代。几乎没有人站出来向民众解释，赔款只能通过劳役和机械化的物资运输，将物资运送到要求赔偿的国家来实现。因为只有这样做，德国的工业秩序才会被打乱，才能让他们从此一蹶不振。为了让民众满意，协约国宣扬他们会继续压榨德国，“直到把他们榨干为止”。这些所作所为，对世界的繁荣和日耳曼民族的情绪都有深远的影响。

实际上，这些条款不但没有真正执行过，德国没过几年还获得了超过十五亿英镑的贷款，这些贷款使德国迅速从战争的废墟中崛起。而此刻战胜国又认为这种做法太慷慨了，不约而同发起了指责，他们的政治家为了选票，又转过头要求德国“拿出最后一分钱”也要偿还贷款。这种做法又怎能奢望德国会感激涕零呢？

这些交易既培养了战争的祸根，又造就了后来的金融危机。一方面，德国在四处借款，贪婪地吞噬着每一笔巨额贷款。而另一边，一些英国投资者也被可观的利润诱惑吸引进来。就这样，德国获得了二十亿英镑的贷款，相比之下，赔款只有十亿英镑。这一切就是一个复杂又愚蠢的悲惨故事。

第二个严重的悲剧是奥匈帝国彻底解体。几个世纪以来，奥匈帝国是神圣罗马帝国未死的化身，许多不同民族的人在这里过着一体化的生活，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民族拥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复兴的德国或俄国。这些民族受自由主义的鼓舞，渴望脱离联邦及帝国体制，于是东南欧急速解体，分裂成几个小国。这不但加剧了地区局势的不稳定，还成为了日后法西斯主义渗入的源头。

战胜国还将西方自由主义国家的理想化制度生搬硬套，强加于德国，使她从强制性兵役中解脱，无须维持繁重的军备。在德国魏玛，一部民主宪法诞生了，德国皇帝被废除，平民获得了选举权。在脆弱的政体之下，狂热的德国人民咆哮着，他们虽被打败，但士气仍在。因为德国的财政和政府在战争结束后一度处于无秩序状态，1919至1923年交付的赔款导致德国马克迅速崩盘，通货膨胀甚至严重到四十三万亿马克才值一英镑的程度。这一切都使德国民不聊生。

最终，德国民众心中这股强大的力量，将被一个天性凶残的狂热分子、一心想要侵蚀人类灵魂的魔鬼所利用，他就是希特勒下士。

《凡尔赛和约》虽然终结了一战，但许多利益冲突，尤其是海军力量的问题并未得到解决。战争结束后，各战胜国为了争夺优势，掀起了一场海军军备竞赛，这使得战后的经济问题更加严重。

第二幕：多国议会

【舰船起航的汽笛声】

约瑟夫斯·丹尼尔斯：（从广播中放送的效果）经哈定总统批准，我代表美利坚合众国在此宣布，美国海军将在未来五年内，建造一百三十七艘军舰，建设一支世界上最强大、最优秀的海军。

【舰船在大洋航行劈波斩浪的水花声】

【室内纷杂的人声】

劳合·乔治：（慷慨激昂的）英国皇家海军在世界上的地位必须得到保障！为此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

【众人欢呼声、“Yeah”的附和声】

劳合·乔治：（提高声音）我以首相的名义要求第一海军大臣贝蒂伯爵，和海军本部委员会制定策略，保持住皇家海军对美国或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优势！大不列颠宁愿花尽国库里最后一分钱，也要维护我国在海洋的权益！

【众人更强烈欢呼声和鼓掌声】

【舰炮轰鸣，隆隆炮响】

【雷雨交加声】

加藤友三郎：皇太子殿下，大日本帝国海军预计于1927年完全实现“八八舰队”计划，我们需要再额外建造四艘战列舰和四艘战列巡洋舰，内阁已经通过了对计划的讨论，但国会认为计划预算占政府预算过半，会对我国的财政造成巨大压力。

裕仁：和我们的假想敌美国相比，帝国海军的实力还太弱小，一旦开战，和英国的同盟关系也无法得到保障。我们必须按原计划提升海军军备，起码也要保障军力在美国的七成。

加藤友三郎：是，如您所愿，国会会批准这项计划的。

【裕仁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的雷雨声更大了】

裕仁：（缓慢地）和西方人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在1921年的华盛顿会议中，美国政府提出了一项意义深远的海军裁军提案，让英美政府颇有兴致地着手于凿沉他们的战舰，解散他们的军事机构。他们的逻辑是，战胜国不解除武装而让战败国解除是不道德的。其实，英美是将谴责的矛头直指法国，因为法国保留了已大规模缩减的、以普通服役为基础的军队，却无视法国同时失去了推至莱茵河边境线的安全条约保证。

美国向英国明确表示，如果英国继续和日本结盟，就会成为英美关系的绊脚石。日本对于盟约是忠贞的，但由于美国的介入，英日结盟破裂，这引起日本强烈的不满，认为西方世界是在随意将一个亚洲国家踢开，许多本可取得和平的联系也因此被切断了。

不过日本至少还是感到欣慰的，德俄两国的垮台，使日本一度成为世界第三大海军强国。尽管《华盛顿海军条约》规定日本主力舰的比例应比英国和美国少，但这个配额也已大大超出了日本的现状。因此，日本默默地注视着英美互相削弱彼此的实力，等待着他们的实力被削弱到无法承担其应尽责任的水平。于是，胜利的协约国在和平的名义下，为自己的对手创造了迅速崛起的条件，也为下一场战争扫平了障碍。

尽管如此，一个可靠的和平保证依然存在。德国被解除武装，所有的武器都被摧毁，舰艇被自行凿沉，庞大的军队也已解散。根据《凡尔赛和约》，德国军队的人数不得超过十万，每年招收的新兵不再进行军事训练，训练军队的军官也被遣散。除此之外，德国不能拥有任何形式的空军和潜艇。

直到1934年，战胜国在整个欧洲乃至世界依旧所向披靡。十六年里，只要三个前协约国，甚至只需英法两国和欧洲的同伴一起，随时都能以国际联盟的名义控制德国的军事力量，可惜他们没有这样做。相反，各战胜国特别是美国，集中力量迫使德国偿还赔款，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31年。实际上，德国的赔款只能通过贷款来偿还，而为数最多的贷款又来自美国，这个十分荒谬的过程，到头来只是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另一方面，如果在1934年之前能严格执行和约中解除德国武装的条款，人类的和平与安全就可以得到保证。但当德国违约的情形尚属轻微时，谁都不去重视；而当违约严重时，又没人及时制止，于是，为保障长久和平的最后努力徒劳无功。如果不是这些荒唐行为，战败者既没有犯罪的条件，也没有机会。

在一战中，军人遭到残忍的屠杀，各国财富也在战争中消耗殆尽，但欧洲文明的脊梁依旧矗立。而在二战中，人与人之间的所有关系都化为云烟。在希特勒的统治下，德国人犯下了滔天大罪，其规模之大、性质之恶毒，都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仅在德国集中营里，就有六、七百万男女老幼被有组织、有计划地残忍杀害。在东部战场上，德国和苏联都曾蓄意推行人口灭绝政策，在不设防城市进行空袭轰炸。空袭最初由德国发起，但日益强大的同盟国以二十倍的力度予以还击，最终以在日本投下两枚原子弹告终。原子弹摧毁了两个城市，也把战争推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现在我们终于从这场浩劫中挣脱了出来，这种黑暗是多少世纪以来人们无法想象的。但在终于获得战争胜利后，我们发现前路依然坎坷，面前的挑战只增不减。

作为曾在那段日子里工作生活过的人，我想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说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悲剧，本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免，是无底线的仁慈助长了恶人的凶狠。这就是这本书的目的。

接下来我们将看到，除非联合为更大的组织，否则民主国家就会缺少一种坚韧性和可信度，无法给老百姓带来安全感。我们也将看到，在渴望安全的生活中，折中妥协的办法是如何正中灾难靶心的。我们还将看到这些年中，各国共同采取一致的国际行动是何等必要。

要想避免战争再次爆发，最简单的政策就是在三十年内废除德国的军备，战胜国则要保持充足的军事力量。就算无法与德国达成和解，也一定要建立一个更强大的、真正意义上的国际联盟，有能力保证条约的贯彻执行。在一战中，已有三到四个强国政府要求他们的人民做出最大的牺牲，人民也为了共同的事业全力以赴，那么在这个愿望最终达成之时，我们有理由共同协作，为了最根本的信念和原则努力奋斗。可尽管战胜国拥有雄厚的实力，对于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却没能予以满足。他们还是过一天算一天，从一场选举到下一场选举，结果二十年的时间刚过去，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可怕信号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