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第十讲】神树自晦，生存与角色扮演的故事

本集文稿 

各位听友，从第十讲开始，我们进入庄子人间世的下半部分。人间世的上半部分，主题是如何与权力相处，讲如何乘物游心，入世而不迷失自我；下半部分，主题转换成无用之用，实际上是讲如何隐世的问题。转换到现代，就是在内卷化严重的时期，宁可暂时降低存在感，做点角色扮演，也要保全自我，不要任由别人把自己往死里用。

第十讲，庄子讲了一位姓石的大木匠和一棵神树之间的故事。这棵神树长得巨大，但是它完全不成材。庄子说，对于树来说，不成材这一点特别重要，可以保护了它不被木匠看上，不被砍伐。同时，它还长得遮天蔽日，所以人们就把它当成神树来祭拜，它也欣然扮演了角色，因为这样就可以避免被当做废柴砍掉。

在这个故事里，石木匠白天给了神树不大好听的评价，夜里神树入梦，与石木匠展开了一段饶有深意的对话。具体说了什么，还请大家进入课堂，我们一起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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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数千牛，絜xié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

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沈，以为棺椁guǒ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d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

匠石归，栎社见梦曰：“汝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于文木邪？夫柤zǔ梨橘柚，果蓏luǒ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若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pǒu击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 

匠石觉而诊其梦。弟子曰：“趣取无用，则为社何邪？”曰：“密！若无言！彼亦直寄焉，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不为社者，且几有翦乎！且也彼其所保与众异，而以义喻之，不亦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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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

我在想，如果我们从小就让小孩念诵这个庄子，而不是念诵《论语》的话，小孩的头脑可能会比念《论语》聪明一些。这个东西太绕脑子了，从小就绕一绕比较好。这里面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故事，整个讲的还是挺中正的。

有一群木匠去齐国，走到曲辕这个地方。曲辕是庄子臆造的一个地名，应该是附会曲阜。他就见到一个大栎树，就是作为社树，也就是土地庙前面的树，或者说大庙前面的树，神树。

这树非常之大，树荫下面能够待几千头牛，我想只有一种树了，榕树，对吧？只有榕树能独木成林。

这个树大的百人都围不过来，高就像山一样的高。“十仞而后有枝”，这个树枝干得非常高，意思说是大材。有十仞高，一仞的话大概是八尺，一尺的话二十三公分，高几十米。每一个大的能够造独木舟的枝，就有几十枝，树枝就很粗，到处来朝拜树的人，就像集市上的人一样川流不息。

但是，匠人的头领，也就是大木匠，他看都不看，就往前走。他的学生都看呆了，叫“厌观之”，一直到看的看够了，一直到情绪过去之后，才发现原来大木匠已经都快要离开了。

弟子过去找大木匠，说，从我们拿着斧子跟随老师您来学这个木工，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材料，但是老师您却看都不肯看它，直接就走过去，这是为什么？

老师说，别说了，这是“散木”。散木与“文木”相对，“文木”就是可以用来做各种各样器物的木头，“散木”就是散乱无用的木头，你怎么用也不好用。他说，如果你把它锯了，你做船它会沉，你做棺材它很快就烂了，你要做普通的器皿它很快就裂了；如果你做门的话，它很快就会溢出油脂，脏得很；如果你做这个顶梁柱的话，它很快就会生蛀虫。

这种木是不材之木，没有可用的地方。但是，这种木倒有一条，它长寿，为什么？没有人去砍它。所以你想后来有人自称“散人”，什么意思？“散人”是什么意思，你不要轻易起这个词，你可以起个山人啊，什么居士啊，“散人”这个词不能轻易用。这是个非常明心志的一个词，就是我今生不想为庙堂所用，我才是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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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木匠们都回去了，到夜里，大栎树很厉害，过来托梦，跟他吵一架。他说，你把我跟谁比？你竟然把我跟文木比，你竟然把我跟那些真正的木材比，你这不是羞辱我吗？

你想想，那些山楂、梨子、橘子、柚子，还有那些瓜果、蔬菜，“蓏”是草本的果实。瓜果蔬菜一结了果子就被人摘，这不就是受辱吗？那些成材的树，大的枝子被折了，小的枝子还没长大就死了。“大枝折，小枝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就是因为它们能生出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所以根本不能尽天年就早死了，这就叫自找世俗来伤害自己。

而且，我告诉你，我追求这种无所可用“久矣”。我一直在追求能够让人长生久视的真理，我终于追求到了，就是不要让自己有用，不要让别人来用自己，我终于追求到了。今天我总算得到大用了，这是得了我的大用，对我有益，让我快乐。如果让我变得像你说的那种有用的话，我还能得到今天这种大用吗？我还能活得这么松快吗？能活得这么开心吗？

我跟庄子有一点不太相同的看法，我觉得年轻的时候还是要有用。你想想今天社会其实你没地方躲，对吧？你总得有点用。

后面近乎于吵架：再说了，你跟我其实都是道生万物之一，奈何你要把我看作是你砍伐的对象？你有什么资格对大自然万物进行采用呢？你伤了别人的性命!我们俩都是大自然的生物，你为什么把大自然的这些生命,当成自己的可用之物，随意地裁剪？你就是个要死的“散人”，你根本就不理解“散木”，你还能懂“散木”吗？

这话说的很深，你是个要死的“散人”！你是个成心之人，你被人类的这么一点东西迷惑了，你不能通达道，所以叫“将死”。如果你通达道，那你就得生。前面讲那么多，都是说人要慢慢地要虚怀若谷，使自己的成心放下，然后获得生机，“悠悠于天地之间”。

神树说：你就是“散人”，天天看到树就评价能砍哪棵，不能砍哪棵。你就最没用的那种人，所以你没资格评价我“散木”。

大木匠醒过来，就讲了自己的这个梦。弟子不服气，因为大木匠被这个树神说的没话可回。弟子就帮着追问一句，那既然说这个大树它追求无用，它为什么要做树神呢？为什么它要做大庙前的树？

这段其实是庄子在自辩。庄子寓意说要做无用之人，别人就会问他为什么你还要当一个小官呢？

大木匠就说：“嘘，闭嘴，人家也就是暂寄于庙堂”。我把这段叫“直寄社稷”，他把自己嵌在社稷当中，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所以无知的人就会用某种方式去诟病他。他的无用其实是大用，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害，而其他那些有用的人天天都害别人。其实他是最不错的这种人，但是我们经常会说那个位置上有一个人完全没用，其实有时候这些人其实可能还是不错的。有用的那些人把大家都推地累的要死。

你想想，它如果不做社树的话，可能枝子早就让人给剪光了，而且它要保住的无非是命，你就不保命了？它要保的是众生，众生各自都要保的自己的命，这个是它的本分，它本来的就有的一个权利。你又为什么要用大义去谴责它呢？你这不等于是强盗逻辑吗？你说大树你如果真的逍遥的话，就应该连命都不要了，你用这种话去谴责大树，你这不是强盗逻辑吗？难道你自己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吗？

有点绕，大致意思就是这样。你不要用更高的东西、你虚拟出来的一个更高的所谓境界，去指责它，它已经做的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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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内卷化是一个所有人与所有人的战争，这话很不准确。实际上，内卷化是一种无限制的索取，所有人在向所有人索取，各种莫名其妙的要求纷至沓来，淹没了做事的主线，也埋没了生活的热情。这个时候，一个人真的敞开了让它用，那其实就是锁死了未来的道路，再无出头之日。

在前面那个直播当中，我说了，年轻人，一定要学会要在各种意见、各种推荐、各种诱惑、各种道德强迫面前躺平，一分一秒也不要浪费给他们。另一方面，要抓牢人生的主线，踏踏实实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要留下资历、留下印记。

有时候，差评恰恰说明你的cosplay做的成功，如果真的天天追着好评走，一辈子也不会有开心的时候。

这就是大隐隐于市，不争论，不辩解，无视评论，只是对得住自己的良心，走好自己的路。

好，各位听友，大神树的寓言就讲到这里，欢迎在评论区留言，并注意我们将要公布的讨论主题。感谢各位的聆听，我们下一讲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