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第十二讲】楚狂人对孔子的忠告：认真你就输了

各位听友，欢迎来到庄子人间世第十二讲。

第十二讲的主题，是怎样用德性上看起来的不足，来保全自己。用今天的话来讲，能者多劳，固然是一种美德，但如果毫不设防，就很容易成为一个工具人，失去自己的人生主线。

这一讲包括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讲一位叫做支离疏的先天残障人士，为什么能在乱世中得以生存，第二个故事，讲楚狂人对孔子的劝诫，要他放下用道德来扭转社会行进方向的幻想。

这两个故事，一个讲忘却身形的残缺，一个劝说放下心灵的执求，与常规上讲的追求卓越、追求完美的观念完全相反，所以看起来很不合理，但仔细思索起来，其实蕴含着非常冷静的人生哲学。

下面就请进入课堂，我们一起学习人间世第十二讲。

正文

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bì为胁。挫针治繲xiè；鼓筴jiá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而游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钟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解读

“支离疏者”，天生畸形的这么一个人。这种人就是头长的往下耷拉，然后整个人是佝偻的，他的肩膀是在上头，头反而是在下头，他的后脑上的头发都是竖起来的，五脏的穴道都是朝上的，两腿跟两胁长在一块，就是整个钩在一块这么一个人。

我们老家以前有这么一个人，叫来巴子，他就跟庄子形容的是一模一样，但是他有一个技能就是特别善于潜水，所以我们那如果有人淹死了，基本都是来巴子去把这个人的尸体给弄上来。应该说他是一个有大德的人，他总做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当然他可能只是为了一瓶酒，也可能只是为了一顿饭。

这样的一个人他自己磨针，他去缝衣服，他去播撒食物种子，他去筛一筛这些谷物，他的劳动能力可以养活10个人。上面来征兵的时候，他很开心地甩着手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没人要他去送死。上面如果有大的差遣、徭役的时候，也没人要他，因为他被认为是一个病人。上面如果突然大发慈悲，要赈济灾民的时候或者赈济有病的人的时候，那么就会发给他三钟粟，会给他十捆柴，他还能捞点好处。

庄子就很恶意地在后面评价说，你看“支离其形者”还足以养活自己了，能够终天年，好好活一辈子，更何况能够“支离其德”呢？这是非常恶意的，非常损的一句话。就是说，你看一个人他的形态弄得差一点，他还能活下去，更何况那些德性上头搞得荒诞一点的，那不也正是为了活下去吗？或者说为了活得好一点。各位，人要活得好一点不容易，就这意思。

庄子这个话是针对当时的社会形势讲的，当时的社会形势，动不动就要砍脚、砍头什么之类的。所以能否“支离其德”呢？

所以，古人说管理人群叫什么？用了一个词叫什么？叫“牧”，如果你是“被牧”的，你就别谈幸福了。牧，就是给你一个生活习惯，那不是你的，是给你的。需求不是本来有的，是制造出来的，我的意思，各位想一想，人生的解脱到底有没有途径？有没有一个比较好的状态是比较自由的，庄子整个内七篇他就在讲这个事。

正文

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尔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郤xì曲，无伤吾足。”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解读

孔子去楚国，楚国有一个至人叫接舆，关于接舆这个人的传说有很多，有人说他是神仙，有人说他是大智者，他在孔子门口经过的时候唱的一首歌，来讽喻孔子或者说提醒孔子。

“凤兮凤兮，何尔德之衰也”！内心有凤凰之志的人，因为孔子一向自喻为凤，就觉得自己具有凤的德性，这句话就是说你的德性衰败到什么程度了？你内在的真性已经被伤害成什么样子了？

“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也”，你所期待的那个符合你价值观的未来，不会来了，你所喜爱的念念不忘的礼乐盛世，也回不来了。

“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你期待的符合你价值观的仁人志士不可能到来，不要想了，你所认可的、念念不忘的周公之治也回不来。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天下如果整个运行在道上的时候（一个时代的好，背后是有大气运的，不是哪一个人的事情），天下这段时间它走在生生不息之道上，那么圣人就辅助它、成就它。

天下运行在无道的轨迹上（一个时代不好了，也不是哪个一人的事），圣人也只是仅仅怎么样？生出来又怎么样？所以后面紧跟着一句“方今之时，仅免刑焉”，就算圣人也仅仅是能免过刑罚之灾罢了。

“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你老先生现在搞的这一套，是到处拿着你的管理学去说服别人的帝王学。人家帝王讲的是怎么生存、怎么运行、怎么发展，你老先生讲的是怎么样把内部给弄平了。你用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去劝说那些老虎。天赐予你的福，就像羽毛一样，很轻的，你马上拿着它就能拿起来，你都不愿意去承载它。而你的祸患到什么程度？就像大地一样沉重，你都不知道躲避它，你是四面楚歌，到处是危机啊！

“已乎已乎。临人以德”！算了吧，整天拿着你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别人，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殆乎殆乎，画地而趋”！太困顿了吧，就要失败了吧，你这样简直是画地为牢，你不是捆别人，你不是捆君王，你是专门捆自己。

“迷阳迷阳，无伤吾行”！荆棘呀，荆棘呀，你不要让我走不动路，我宁可绕着你走，不要伤了我的脚。这很深刻的，就是说天道的福分比羽毛还轻，你都不愿意承载它，就来的那么容易，就像羽毛一样都飘下来，你不愿意承载它，你偏偏要追求灾祸。

最后做一个总结。

“山木，自寇也”，山上那些成了大材的树，是自己偷自己，自己招了强盗。

“膏火，自煎也”，那些淌着油的这个东西，说实在你既然能烧，当然有人要烧你了。

“桂可食，故伐之”，桂树的皮可以做调味品，所以大家都去扒你的皮，把你给伐了。

“漆可用，故割之”，你流的树脂可以做漆，那么大家天天就割你了。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人们都知道有用可以用，人们不知道自己很多时候无用更好。

这一段讲的是针对那个时代的，如果放开来拿到这个时代，他在思维方式上也是适用的，因为我们受的催眠太多了，对不对？要追求卓越嘛，是不是？

但是你要知道，你最好大部分地方是无用的，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无用的话，你肯定上不去的。你必须用无用避开那些对你的滥用，然后你的空间才会出来，你才会有造化的余地。

好，各位朋友，庄子人间世第十二讲的正文解读就到这儿。

有人说，当下是一个消费型社会，不但要求人们相互竞争着去争夺资源，还要创造出需求来，推动人们去消费，不把手里的钱花出去。商家呢，也纷纷叫嚣着要为高净值人群服务。所以，现代社会人的生活实况，就像一台机器，白天黑夜不停的转，白天想着如何竞争，晚上看直播买各种无用的东西。

说起来，他也知道是生活在浮躁和焦虑之中，但你真要他停下来，又会发生严重的失落。这种情况在几十万年的人类进化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我们要明白一点，能刺激出来的，其实都是欲望，不可能有什么真实愿景和有效的事业路径。刺激的多了，人也就麻木了。对于年轻人来讲，情况就更糟糕一些，刺激得再多，可以获得的资源也不可能变多，所以，很多人干脆躺倒不干了。

从消费主义，到躺平主义，不过短短几十年时间。过度商业化带来的，不只是时间的浪费，还有精神的枯萎。

所以，庄子说的无用之用，根本就不是什么混世，不是无所事事，而是说要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装糊涂，也不要浪费生命去迎合各种社会观念。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先看清自己，把心里头那些潜在的魅惑都打扫干净，免得说别人抛个糖丸，就本能地上去扑咬，跑得屁颠屁颠的。

总而言之，自己的精神世界开阔了，心灵自由了，才能把握住事业与生活的主线，人生才有真正的希望。

庄子人间世第十二讲就到这里，欢迎在评论区参与讨论，感谢各位的聆听，我们下一讲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