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东西|清朝男人比女人更爱做头,“秃”如其来的尴尬他们也有

不问东西|清朝男人比女人更爱做头,“秃”如其来的尴尬他们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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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使用所有语料截至清代。】


大型露天剃头现场。图源:《奥古斯特-博尔热的广州散记》)

古代男女有别,女人是自己的发型师,什么发型、何种发饰,全由自己掌控。男子到得十三四岁,开始留辫子,作为成人的标志。


我感觉这是唐代女子的发饰,你说呢?图源:《苏莱曼东游记》)

辫子还有其他用处。某些威风的衙役,行走在街上,被好奇的围观群众堵住了路,他迅速旋转脑袋,辫子当作鞭子,抽打过去,人群哄然而散。某些惯犯,把鱼钩放在假辫子里,一旦被捉,势必辫子被抓,缠绕在衙役的手臂上,鱼钩会扎进衙役的手里,让他立即撒手,哇哇乱叫。某些犯人讨厌被狱卒抓住辫子拖来拖去,就在辫子里放上几根鱼刺,刺他几下。

辫子并不是汉人的产物。满清入关,皇帝突发奇想,发布一道命令:所有男子,不分满汉或其他,必须蓄辫。汉人认为,臣服于你外族也就算了,还要羞辱我等!于是奋起反抗,坚决不从。皇帝不能“强按人头硬蓄辫”,急中生智,又发布一道命令:作为惩罚,犯人必须剃光头,不得留发,要重新蓄辫。群众上当,傻呵呵地,自动蓄辫,无需催促。


剃头咩,客官?图源:《清末商业及国情考察记》)

久而久之,汉人好像忘了蓄辫是种族歧视这回事,争相留起了辫子,而且越留越长,越留越粗,你追我赶,暗自较劲,比赛似的。辫子逐渐成为男人的标配,习以为常,没有了辫子,反而觉得空落落的。可头发坚持自己的生长规律,即便从孩童时候就开始蓄辫,也需要时间。况且年岁增长,头发凋零,想多,多不了;想长,长不了;想粗,粗不了。


男人的标配——辫子,不管是管家,还是私家卫队。图源:《北京信札》)

好在古人聪明伶俐,灵机一动,在辫子里混编进去一些假发、马鬃或生丝线,以假乱真,以次充好,甚或在辫尾加扎一条流苏或黑丝带,灵动飘逸,凭空增加长度,几乎长发及地。

英国人罗伯特·福琼在华偷盗茶树种苗时,为了掩人耳目,要化妆成中国人。中国人最显著的特征,显然是发青放光的脑门和脑袋后拖着的粗长辫子。福琼就让他的搬运工临时客串剃头匠,给他剃头。搬运工五大三粗,粗手笨脚,拿起剪刀,咔咔咔把脑袋上的头发前后左右一通剪,徒剩头顶一撮毛。然后又见一把剃刀在脑袋上刮来旋去,疼得福先生眼泪直流。

由此可见,剃头,乃是一个技术活,非专业理发师是干不好的。


剃头犹如一场“手术”。图源:《横穿克里塞——从广州到曼德勒》)

剃头,其实是一场严谨认真的“手术”。

剃头匠没有固定店铺或摊位,他们信步于城镇、乡村甚至江河之上,游目骋怀,紧盯每一颗男人头儿,估量着各种可能性和必要性。哪里有人头,他们就在哪里;哪里人头多,他们就在哪里。毕竟除了国丧家丧,男人都是要剃头的。国丧家丧也只是剃头暂停,其他各项业务照常开展。


刮胡子是剃头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图源:《英国公使夫人清宫回忆录》)

剃头匠这种游走式的营业方式,极大地方便了顾客。顾客只要一看见剃头匠,心里暗自核算一下自己上一次剃头的时间和力度,摸一摸已经杂“发”丛生的脑门,掂量一下多半月没有梳洗打理的长发辫。伸手一拦,剃头匠笑意盈盈,快走上前,把一担随身的行头卸在当下。

剃头匠永远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好像这是他无足轻重的副业,可有可无,有人与否,毫不萦怀;又或者他家中有金山银矿,这份工作,纯属消遣。或许,剃头匠还兼职其他营生,比如劁猪。剃头匠极好地阐释了中国人有耐心、能等待的特性。


(流动的剃头匠。图源:《广州来信》)

没有人拦,他就沿街漫步,穿大街,走小巷,过平原,越峡谷,神情闲适、平和安静、超凡脱俗。确实,偌大的一个广州城,百万人口,才七八百剃头匠,慌什么?而且,剃头,要的正是耐心,所谓“顶上功夫”,马虎不得

剃头匠头戴宽沿黄草帽,上着松垮麻衣衫,下着蓝色直筒裤,几多闲野,几许飘逸。见有人拦,笑盈盈立定,卸下一担行头。

剃头匠的行头奉行精兵简政的原则,精简精干,好像一个移动的简易的野战手术台。一个下大上小的四棱柱体,上下三层,上面两层收纳所有核心器械,最下面一层,是赚到的铜钱,走起路来,稍一晃荡,稀里哗啦地响,很是招摇,其实钱也并不见得很多。这个四棱柱体,收起来,是木制收纳箱;放下去,是顾客的座位。一举两得,匠心独运。


(注意一物两用的四棱柱体。图源:《近代中国人的生活掠影》)

剃头匠招呼着客人坐在这个四棱柱体的座位上。“您稍等哈。”转向行头的另一端。行头的另一端,是一个一人高的六边形木架,木架两层。

剃头匠从下层拖出个圆柱体炉灶,炉灶饱满圆润,与那个饥馑的时代似乎不太搭。炉灶里炉火隐约,在漫步行走偶遇顾客的路上,这个炉灶一直在低调地燃烧,不发光,少散热,随时准备厚积薄发。剃头匠用拨火棍扒拉炉灶上覆盖着的炉灰,摘下黄草帽,煽风点火,火苗一下子蹿起来。

剃头匠从木架上层端起颇有些年岁的铜脸盆,铜盆如镜,脸盆里的水尚有余温,让脸盆坐在炉灶上。炉火舔着盆底,更加踊跃地燃烧起来。“剃头挑子‘一头热’”,说的就是这个。

木架的顶端,耷拉着一块黝黑发亮的毛巾,死人脸一般。走街串巷良久,这块毛巾,已经风干得透了。


(铜盆里洗头。图源:《广州来信》)

对着脸盆,剃头匠按下客人的头儿。剃头匠用毛巾捞起一把水,客人的脑袋就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了。头发泡软,剃头匠左拧右绞,把毛巾拧干,囫囵一下,绕着客人的脑袋一旋,算是抹去多余的水分。

剃头匠并不急于剃头。他把客人扶稳、摆正、坐直,双脚外伸,双手自然下垂于身侧,好像例行一个庄严的仪式,又好像什么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剃头匠捡起客人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像天空中发现猎物的苍鹰,猛冲而下,快速拍打起来,从肩部到胳膊到手心到手背。拍打完毕,剃头匠向外侧闪开两步,紧紧抓住这只手,猛地往外一拉,只听得顾客的关节喀喀喀作响,几乎脱臼,客人的手臂几乎瞬间长出几寸。很快,剃头匠移步换影,客人的另一只手被拾起,喀喀喀再响一回。

剃头匠示意客人稍稍前倾,没等客人回神儿,啪啪啪啪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客人心里一紧,原来剃头匠已经拍打到背部去了。声音从左而右,从上而下,游走全背。客人身上一阵紧似一阵,随着剃头匠在肩膀上最后一拍,客人突然惊醒,竟又沉沉要睡去。


“给您松动松动呐”。图源:《市井图景里的中国人》)

客人眯缝着眼睛,似睡非睡。一股力量从肩膀的肌肉处启动,以极快的速度,捏紧松开,捏紧松开,仿佛揉搓一块人肉面团,沿着手臂,向手掌推进。剃头匠的拇指与四指相对,开始按摩起来。当按摩来到背部肩胛骨时,“呀!”客人从睡梦中惊叫一声。“干活累的,给您松动松动。”肌肉、软骨、韧带纠结在一起,迎合着剃头匠的力度,像是抗击,又像是妥协;像是酸胀,又像是苦痛。

客人眉错目乱,剃头匠举起拳头,轻轻击打进去。“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剃头匠按遍背部,手势游走至耳朵根、太阳穴和眉目之间,逐一拿捏。一个响指,标志着上半身的预备工作告一段落。


(工具非常重要,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图源:《一个传教士眼中的晚清社会》)

等到剃头匠把客人的腿脚也如法炮制按摩松动一番。他这才从客人屁股底下的四棱柱体座位中,拉出抽屉,把剪子、剃刀、刮刀、刷子、梳子、篦子、镊子、耳勺、皮带、磨刀石等器械,像祭祀一样慎重,一一拿了出来,摆在事先摊开的一块半尺见方的白布上

除了皮带、磨刀石是固定规格且只有一套外,其他如剪子、剃刀,都有不同规格、不同尺寸、不同款式。这些是剃头匠吃饭的家伙什,更是这项生意的门面,得舍得投资,马虎不得。

摆在白布上的刀叉,就像临上手术台的手术器械,自长而短,由大到小,排列有序,整齐白净,英姿勃发。麻醉药?哪里需要麻醉药,刚刚的一顿推拿按摩拿捏,就是最好的麻醉。

(编辫子。图源:《广州来信》)

一场头脑上的“手术”一触即发。洗头之时,剃头匠利用双手反复揉搓抚摸,对客人的头脑的总体架构、主要形态、高低起伏、明沟暗壑等已经尽在掌握、了然于胸,而使用毛巾抹水时,双手透过毛巾,深入到头皮表层,更加深并印证了这种印象。

经历推拿按摩这一段时间,顾客的头发,湿又不太湿,干也不太干;硬又不太硬,软也不太软,恰如其分恰到好处。剃头匠似乎听到剪子吃进头发的嘶嘶嘶声,像蛇吐信子一样。


(顺带掏耳朵。图源:《奥古斯特-博尔热的广州散记》)

剃头匠似乎不经意地、远远地将器械扫视一遍,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剪子已经抄在手中。剪子在客人的头脑上,愉悦地飞舞。

那时的剃头,不只是剃头,几乎是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由浅入深的多层次全方位服务,包括除去脸上和耳朵上多余的毛发、刮胡子、修眉毛、洗眼睛、掏耳朵、编辫子、剪指甲,有需要的顾客,还可以切鸡眼。剃头只需3个铜钱,服务项目增加,钱能不加?


(顺便修眉毛。图源:《广州来信》)

“好勒!”一个小时后,剃头匠一声深情的呼唤。顾客“梦里不知身是客”,幡然醒悟,连连称谢。

站到太阳底下,摩挲着光亮如新的脑门和修美如肠的辫子,迎着阳光,眯缝着眼,嘿嘿嘿地笑。



一个字:舒坦!图源:《中国家庭中的儿童生活》)

作者 刘小程

主播 大圣神功六王爷

编辑/制作 凌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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