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幸亏有个忠厚老实的猪八戒

 大家好，我是马瑞芳，欢迎听马瑞芳品读西游记，我们今天讲多亏有个猪八戒。

构思猪八戒，是吴承恩小说家天才灵光一闪。构思猪八戒，是吴承恩小说布局的绝妙一招。猪八戒是孙悟空的“配享”，重要性不亚于唐僧。猪八戒有多少缺点，孙悟空对应的就有多少优点：

孙悟空心高气傲理想化，猪八戒务实求实现实性；孙悟空不近女色，猪八戒见了美女就施不动腿；孙悟空越斗越勇，猪八戒打不赢就钻草颗睡觉；孙悟空被念紧箍咒也不走，猪八戒动不动想散伙……

反过来又可以说，猪八戒有多少优点，孙悟空对应的就有多少缺点，如，

猪八戒宽厚，孙悟空促狭；猪八戒实话实说，孙悟空强词夺理；猪八戒务实求实，孙悟空好高骛远。

如果没有孙悟空，唐僧取经只能是唐三藏西域真实故事；如果没有猪八戒，《西游记》肯定不太好玩、不太好看、不太有趣，不那么引人入胜。孙悟空令读者觉得神奇得高不可攀，猪八戒令读者觉得真实如街坊邻居。

猪八戒把普通人的正常欲望带进了取经队伍。

孙悟空在高老庄收伏猪精后，猪悟能向师父汇报：他自从受了菩萨戒行，就断了五荤三厌。唐僧又给他起了别号“八戒”，从此猪八戒的名字叫得比猪悟能更响了。

星云大师《佛教常识》说到佛教戒律及给教徒带来的好处：

五戒是佛教的根本大戒，佛教的戒律虽然有出家、在家的区别，但是一切戒律都是依据五戒为根本。五戒就是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受持五戒是人道的根本，五戒与儒家的五常有相通之处：不杀曰仁，不盗曰义，不淫曰礼，不妄曰信，不酒曰智。受持五戒的人会有无穷的利益。《灌顶经》卷三说，受持五戒必感得二十五名善神的护佑。《月灯三昧经》卷六记载，持戒清净者能获得十种利益：1，满足一切智；2，如佛所学而学；3，智者不毁；4，不退誓愿；5，安住于行；6，弃舍生死；7，慕乐涅槃；8，得无缠心；9，得胜三昧；10，不乏信财。

佛教最重要的就是这五戒，实际上猪八戒甚至师兄孙悟空都没完全做到，他们仍然饮“素酒”。大概是饮酒不吃肉？猪悟能虽曰“八戒”，大约连葱蒜韭菜都戒了，他的人生欲望却一样也戒不了，这些欲望不断喷薄：贪吃争嘴；追逐美女；攒点儿私房钱；传点老婆舌头；给孙悟空打个小报告；说点儿捉襟见肘的谎话；干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糗事；吹吹自己先前做天蓬元帅如何阔……

等等，等等，猪八戒又笨又不老实又有私心杂念，经常出洋相，但猪八戒尽职尽责，猪八戒不断进步，猪八戒关键时刻与人为善，猪八戒取经路上既有功劳更有苦劳，特别是，不管遇到什么妖怪，猪八戒决不投降。

猪八戒给《西游记》带来喜剧氛围和妙趣盎然的可读性。伴随着猪八戒总会出现风趣、有趣的情节，开口解颐的语言。而且猪八戒不是插科打诨的小丑式人物，他有丰满的个性，因为在各种事件中猪八戒跟孙悟空的碰撞，越加鲜明，越加有矛盾，越加有故事，越加有戏。这样写小说岂能不好看？

猪八戒从在观音菩萨面前露面，到走完取经路，他的造型是亦猪亦人亦神。他猪头人身，没有孙悟空那套帅气的猴王服装或潇洒的行者服装，只有普通僧人衣帽，这套服装还是他在离开高老庄时据理力争向前岳父要来的。他会腾云驾雾，会三十六般变化，能变些粗老笨重的物件和形象，比如说，黄胖和尚或大树，如果叫他变灵巧的小女孩一秤金，就得孙悟空给他吹口气了。他使用钉钯打仗。这件原来的天宫奇珍异宝，本来层次不亚于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但到了猪八戒手中，却成了带点劳动特点的武器。猪八戒靠这个武器曾在高老庄以辛勤劳动成果做了几年上门女婿，在西天取经路上也经常用带有劳动特点的武器来披荆斩棘。

其实按照观音菩萨初见的妖怪形象，猪八戒比现在读者心目中的“呆子”要凶恶得多丑恶得多，这是因为不管明代《西游记》插图作者还是后世戏剧、影视导演，都对猪八戒来了番美化工程，猪八戒更“人性化”了。他的血盆大口中锋利如钢锉的獠牙得到必要修饰，变成介于人猪之间的牙，吊搭嘴和蒲扇耳仍然保留，且常在小说中发生作用，他的长嘴有时藏在怀里，猛古丁伸出来吓人取乐。他的蒲扇耳巧妙地成了藏私房钱的小金库。

猪八戒是由孙悟空降服的，孙悟空当时居高临下叫猪八戒“馕糠的夯货”、“呆子”。从此“夯货”和“呆子”这两个诬蔑性称呼，伴随着整个西行取经路。孙悟空对猪八戒想捉弄就捉弄，想嘲笑就嘲笑，想斥骂就斥骂。想想也替猪八戒冤枉：同样是“动物级”徒弟，为什么师兄总拿师弟形体开涮？而师弟猪八戒从没有拿孙悟空生物特点比如“雷公脸”、“尖嘴猴腮”之类的话说师兄？说到底还是猪八戒忠厚老实。

在同一师门，孙悟空干的是巧活、场面上的活儿，猪八戒干的是笨活、看不出成就的活。原来孙悟空不是挑担子？自从降服了猪八戒，孙悟空的担子就落到师弟身上了。沙和尚管牵马、服侍师父。猪八戒向孙悟空发牢骚：“身挑着重担，老大难挨”，希望寻个人家，化些茶饭，养养精神。本是再合理不过的要求，孙悟空却上纲上线说猪八戒有报怨之心。孙悟空还唱高调：做和尚不像你在高老庄，倚懒不求福的自在。猪八戒就叫孙悟空：你看看我挑的担子：

四片黄藤蔑，长短八条绳。又要防阴雨，毡包三四层。匾担还愁滑，两头钉上钉。铜镶铁打九环杖，篾丝藤缠大斗篷。“似这般许多行李，难为老猪一个逐日家担着走，偏你跟师父做徒弟，拿我做长工！”

猪八戒又说：那么肥盛的马，让它帮助驮一两件行李嘛，孙悟空说：这不是凡马，是龙马！认定脏活累活就是叫猪八戒和沙和尚干。公开宣布“老孙只管师父好歹，你与沙僧，专管行李马匹。但若怠慢了些儿，孤拐上先是一顿粗棍！”

其实猪八戒照顾师父任劳任怨。第三十七回“鬼王夜谒唐三藏,悟空神化引婴儿”，乌鸡国国王的冤魂找唐僧述说冤情后叩头拜别，三藏惊醒，对着昏灯叫“徒弟！”孙悟空和沙僧呼呼大睡，八戒醒来回应“甚么土地土地？”然后大发牢骚：当年我吃人度日，其实快活。跟你出家，原说只做和尚，如今拿做奴才，日间挑包袱牵马，夜间提尿瓶焐脚！“这早晚不睡，又叫徒弟作甚？”可怜的八戒，原来唐僧的尿壶都得他提，高傲的孙悟空不提倒也罢了。沙和尚也不提？他们还说猪八戒懒！

猪八戒比孙悟空人情练达，孙悟空要到南海求菩萨，八戒赶快叫他代为转达“向日多承指教”，见木叉又感谢“向蒙尊者指示，得见菩萨，我老猪果遵法教，今喜欢拜了沙门。这一向途中奔碌，未及致谢，恕罪恕罪！”就在这一点上，猪八戒就比吃了泰山不谢土的孙猴子强多了。

笨、呆、懒，成了猪八戒形象的构成因素。还有两个更重要构成因素，一个是“食”一个是“色”。西方小说常写有某一突出欲望的畸人，巴尔扎克笔下有位充满色欲的于洛男爵，有位充满口腹之欲的邦斯舅舅。头戴僧帽的猪八戒像巴尔扎克笔下这两个人按比例配合，他的人生，应该说是猪生，充满食色两欲。强烈而执着、赤裸裸不加掩饰，和本该“八戒”的身份产生强烈对抗，不断地演义妙趣横生的故事。

    张书绅《新说西游记》提出：八戒可人，令人喷饭。不仅荆棘岭稀柿胡同离不了他，一路寂寞更离不了他。“其妙不在其聪明上，正妙在其呆上。”这分析说得何等到位。

猪八戒既笨拙又聪明，既懒散又勤劳，既好美色又重“结发情”，既贪小利又不忘大义，猪八戒是个非常生动的双面像。因为这个扇着一对招风耳，伸着一个长嘴巴角色的出现，《西游记》充满喜剧性，猪八戒是《西游记》脍炙人口的重要因素。

《西游记》到底是写西天取经的，在孙悟空、白龙马、猪八戒投奔唐僧身边之后 ，对于唐僧甚至孙悟空都会起到重要思想影响的心经就要出现了。我们下次讲心经和五行，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