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 悟空高老庄收八戒

大家好，我是马瑞芳，欢迎听马瑞芳品读西游记，我们今天讲孙悟空收猪八戒。

《西游记》里边比孙悟空读者缘、观众缘也不差的是猪八戒，甚至有春光烂漫猪八戒，嫁人要嫁猪八戒。其实人家有五个名字，一个是最乐意吹嘘的前名字，天蓬元帅，可惜因为带酒戏嫦娥不仅名字给取消，连元帅的帅气本体也丢了，变成了猪。第二个名字叫猪刚鬣，那是老猪形体给他带来的名字，鬣是猪脑袋后边坚硬的毛，刚鬣，说明这头猪非常强壮，这是他在高老庄的正式名字。第三个名字，是观音菩萨给取的，猪悟能，这是以后做和尚的法名了，恰好跟孙悟空、沙悟净排列成兄弟。

第四个名字最常用，猪八戒，是他师父唐僧给取的。第五个名字，应该算外号，孙悟空给起的，呆子。孙悟空认为这个师弟呆头呆脑，就给起个蔑视性称呼，跟这个称呼类似还有个称呼“夯货”。其实，寸有所长，尺有所短，猪八戒在好多方面一点儿也不呆，比如见到美女就跑个猪颠风，还会见缝插针在猪耳朵里边藏点私房钱，这都是自认为精明的孙悟空想都想不到也望尘莫及的。

天蓬元帅因为调戏嫦娥被玉帝打了两千锤，贬到下界错投猪胎，成了猪刚鬣，被卵二姐招上门。只过一年，卵二姐死了，把家产丢给猪刚鬣。猪刚鬣有了妖精洞穴。卵二姐是个什么妖精？小说没写。她是个没有情节的小说过渡因素。有了她，说明前天蓬元帅时刻离不了女人。有了她，前天蓬元帅有了妖精的洞穴。但是她必须尽快离开小说舞台，因为需要推出高老庄的高翠兰。这是人家猪八戒心中最柔软的一个角落。

观音菩萨叫前天蓬元帅改名猪悟能，让他等待取经人。猪悟能领命归真，在饮食上确实持斋把素，不再吃肉，更不吃人了，他却不守佛门规矩，又到高老庄“倒插门”，当然也可以理解，他还没拜师呢。

猪悟能喜欢的，不是高官厚禄，不是金堂玉马，是平凡的夫妻情爱。

观音菩萨降服了黑熊怪，把金箍丢到黑熊头上，带着它回了普陀山，孙悟空一把火烧了黑风洞，取回师父袈裟，回到观音禅院，第二天，师徒二人登程，他们走了五七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恶山恶水，更不是妖魔洞穴，是美丽富足宁静，非常适合居住的高老庄：

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此时那夕照沉西，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爨，条条道径转牛羊。又见那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邻叟唱歌来。

多么宁静多么舒适的农村，人家猪悟能现在就生活在这个桃花源一般的小村，有个美丽的妻子，过着自食其力、夫妇恩爱的生活，天蓬元帅可能都不想干了。高老庄啊高老庄，老百姓的温暖小窝，高翠兰的温暖怀抱，你叫猪悟能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但是，大唐来了取经僧。猪悟得换种活法了。

高老庄收猪八戒，是《西游记》妙趣横生的著名段落。

仍然是无事忙就闲得屁股窜火的孙悟空没事找事闹出来的。

唐僧师徒走到庄前，遇到个小伙子，孙悟空问：此间是什么地方？小伙子急着走路，不理他。孙悟空死揪着小伙不放。小伙子不得不告诉他：这是乌斯国高老庄。孙悟空仍揪着他不放：你这样子不是走近路的，你告诉我你要干什么？我才放你。

遇到个路人，他要走远路还是走近路，人家要办什么事，和你这个猴儿有何相干？孙悟空偏偏得问，结果就问出家里出了妖精，请来降妖的不是不济的和尚就是脓包的道士。孙悟空一听，大喜，对这个小伙子，高老庄伙计高才，来了番油嘴滑舌市井话：这是你的造化，我有营生，凑四合六的勾当。孙悟空比电视上卖假药的还会吹，比走街串户专门骗老人的骗子还会讲，他大做广告：“我们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经者，善能降妖缚怪。”“一来照顾郎中，二来又医得眼好”。

孙悟空还因地制宜，不再吹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因为大闹天宫跟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但是在西域这样的乌斯国小国，大唐就有广告效益，大唐皇帝的御弟就更有号召力。所以孙悟空大吹大唐御弟圣僧，好像能降妖的是唐僧，等高才领着他们见了高老头，孙悟空又说：我们来你这儿借宿，顺便捉个妖怪耍子。这就是孙悟空。人命关天的事也是玩耍。多么艰难多么危险的事，对孙猴子来说，都是有趣的挑战，对他战斗力的挑战，对他运筹帷幄能力的挑战。

孙悟空像现代电脑游戏高手一样，越是障碍多、越是门道多，越是需要特殊技巧，越是有玩的兴趣，越能够享受强烈刺激，感到快乐。降妖捉怪，比起整天伺候絮絮叨叨唐僧更叫孙悟空感到有意思。

高老头向唐僧孙悟空介绍，他有三个女儿，两个大女儿嫁给普通人家，第三个女儿高翠兰三年前招个女婿却变成了妖精：

 “三年前，有一个汉子，模样儿倒也精致，他说是福陵山上人家，姓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愿与人家做个女婿。我老拙见是这般一个无根无绊的人，就招了他。一进门时，倒也勤谨，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初来时，是一条黑胖汉，后来就变做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又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头脸就像猪的模样。食肠又甚大：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间点心，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彀。喜得还吃斋素，若再吃荤酒，便是老拙这些家业田产之类，不上半年，就吃个罄净！”

猪刚鬣会三十六般变化，所以他刚到高老庄时，是个模样也还精致的黑胖汉子，站稳脚跟之后，不需要那么收敛的猪嘴脸就露出来了，但是他并没有完全变成猪的样子，头脸像猪，长出了长嘴、大耳朵、脑后有鬃毛，咱们看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的猪八戒比较符合小说的描写，猪头人身。猪刚鬣虽然“变脸”，其实他并没有骗婚。他说是福陵山人家，说得不错，只不过是在福陵山山洞里，他说上无父母下无兄弟，也对，因为他就是天下贬到下界的天蓬元帅。至于他吃得多，那更是人家猪刚鬣劳动所得，这是由猪刚鬣亲口对化身作高翠兰的孙悟空说出来的：

“我得到了你家，虽是吃了些茶饭，却也不曾白吃你的：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如今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你还有那些儿不趁心处？”

高太公说他这个妖精女婿能吃，唐僧通情达理地说“只因他做得，所以吃得。”高太公把妖精女婿如何弄风，如何云来雾云、飞沙走石，如何关起高翠兰不许见父母，叫他在亲戚朋友面前没面子，等等劣迹讲出来，请求除妖。孙悟空吹嘘：老儿只管放心，我今晚就替你捉住这个妖精，叫他给你写个退亲文书算了。高老头说：我招了妖精当女婿，坏了我的清名，疏了我的亲眷，关起了我的女儿 ，还要他什么退亲文书？烦你与我除了根罢。”除了根是什么意思？高老头没直接说，实际是干脆把我这妖精女婿杀了算了。我看高老庄这个老头儿，有点儿忘恩负义。人家这个妖精女婿是帮你们创过业，对他的媳妇情深意重。怎么说杀就杀？

孙悟空不是说他来这里是捉个妖精耍子吗？这个猴果然处处取乐，时时耍笑。愁雾满脸的高老头领他到后宅，妖精女婿关女儿的地方，到了那里，锁着门呢，孙悟空故意叫老头“你去取钥匙来”。高老头说：我如果有钥匙，还用找你啊？孙悟空乐了，嘿，你这么个老头，竟然不知道开玩笑！人家高老头儿现在是性命交关，是父女分离，请了几次捉妖的，都没有办法，对这个唐朝御弟徒弟的本事，还在那里半信半疑，孙悟空却诚心跟他开玩笑。然后，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捣，铜汁灌的锁和门扇捣开，高老头的宝贝女儿病秧秧出来，假高翠兰，也就是化身为高翠兰的孙悟空入驻妖精的房子，好戏马上开场。现在的猪刚鬣，菩萨取名的猪悟能，未来的猪八戒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离开高老庄了。

我们下次讲舍不下的高老庄。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