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学07｜自由：无法抹杀的生存之道

欢迎来到政治学板块第7讲，我是张笑宇。

上一讲我们谈了人性和平等之间的关系，这一讲我们继续来探索跟人性密切相关的另外一个政治价值，那就是自由。

我们说平等起源于政治，这句话对自由来说也同样适用，自由也起源于政治。这是怎么讲？著名思想家卢梭说过一句名言，人生而自由，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你仔细品味一下这句话，真是说得好。你以为你考上大学就自由了，但是你还要找工作；你以为你经济独立就自由了，但是你还得听你的老板；你的老板也许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但是他还会有别的烦恼。你只要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你就会面对种种的约束：你对父母的责任，你对爱人的责任，你的子女的责任，你对同事、对工作、对社会、对道德、对习俗、对法律都可能有责任。照这么讲，束缚人的东西那么多，凭什么说人是自由的？又凭什么说人是生而自由的呢？

这个道理还得从政治学的角度来看。

从政治学最现实的生死存亡的视角来说，每一个人都有想尽办法活下去的自由。那么在政治视角下，人性为什么天生与自由联系在一起？它的结果和代价是什么？它造成的问题又应该怎么克服？这一讲，我们就从这三个问题出发，来和你聊聊自由这个命题。

【人为何生而自由】

要讨论人性与自由之间的关系，我们就又得把那位最犀利所以一针见血的老朋友请出来了。这个老朋友就是思想家霍布斯。霍布斯是怎么讲自由的呢？他说，自然规定人就是自由的。如果人想要保全自己的生命活下去的话，自然界是不会给人施加任何限制的。当然这句话他有解释，除了物理和生物意义上的基本性质，比如说你不能够凭空的造水和火，你也不能超过一个生物体应该有的能力范围；比如说一个生物有生老病死，你不可能超出这个范围，但是除了这些最基本的限制之外，你拥有采取一切手段活下去的权利，这就是你的自由。 

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在社会规范诞生之前，每个人都活在自然状态之中。这个时候的你如果因为某些原因，你快要渴死饿死了，你突然看到我手上有一个苹果，你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从我手上拿走苹果。这个时候你不会感受到有任何的限制，甭管你是坑蒙拐骗偷，你说跪下哀求，你是暴力威胁，你是许诺，甚至还会想办法可能来毒害我，你一定会想尽办法，各显神通，这就是一种最原初状态下的自由。 

那么其实当社会规范诞生以后，这个道理也是适用的。如果你碰到危机，你的求生意识会让你做出一切自由的探索来突破限制。比如，不管你过去是北大博士还是企业高管，一旦碰上经济危机，你失业了，对不起，你什么都得干。你滴滴也要跑，外卖也要送，猪肉也要卖，你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这就是人在最原初意义上的自由。 

霍布斯告诉我们，人的自由本能是永远抹杀不掉的，甚至连国家机器都抹杀不掉。不信你看看，一个杀人犯要是被判了死刑，他会想方设法的逃跑，他会跟国家机器斗智斗勇。 当然我们说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但是我们从来不指望仅仅是我们的谴责，就能让杀人犯良心发现。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求生本能是一个人的天性，没有人可以改变自己的这种天性。我们只能用相应的暴力手段来制服他，这就是最原初意义上自由和约束之间的关系。

【自由需要寻找合适的度】

好，既然自由是一种天性，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我们只按照人最原初的天性自由去生活的话，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呢？这个结果其实在刚刚抢苹果的例子里面，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即便为了一个苹果，人和人之间也可能产生你死我活的斗争。 

所以在政治学看来，自由这个概念是人的求生本能，它是无法取消的。但是这种最原初、最基于人性的自由，又会造成非常不可预料、甚至反人类的后果。 

那么该怎么办呢？答案就是，我们必须要用政治自由来对原初的、无法无天的人性自由加以规范。规范具体该怎么做呢？其实自从人类社会诞生后，每个社会每个国家都想了很多具体的招式。

我们都知道，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每个社会都有一些禁忌，规范、习俗、礼法、法律、制度等等，用来限制人的行为。比如说古代的基督教推行禁欲主义，中国有封建礼教，传统帝国、封建国家都会制定各种各样的法律。那么它们管用吗？我们可以看到的是它们有时候管用，有时候没那么管用，它们的限制程度一旦超过了某个度的时候，往往这些禁令就会失效。 

比如，中世纪英国有一条法律，它告诉你，你不能想象怎么杀死国王，一旦你想象，这就是叛国罪。其实你看法律一制定出来就是个笑话，为什么？因为你压根没有办法压制一个人的想象，这是人天生的自由。古往今来的历史证明，人在最原初意义上，最天性意义上的自由本能实在是太基础了，是无法抹杀的。一旦要强行压制，就会造成很严重的问题。所以政治自由首先必须尊重这种人性自由，必须找到合适的度。 

那么这个度在哪里呢？19世纪著名的思想家约翰·密尔提出了政治自由的基本原则，这个原则在今天已经成为了我们现代社会的共识。这个共识就是，在一个运转正常的社会里，只要一个人的行为不会对他人产生直接伤害，我们就没必要干涉他，他就是自由的。这种自由在政治学里被称为消极自由。用一句话来表达，无害他人就是自由的边界，既然自由有边界了，人的行动就可以有稳当的范围。在不伤害他人的条件下，你就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人为什么会逃避自由？】

但是消极自由有没有后果？答案是有后果的。因为一旦我们不再关心人为了什么而自由，那么人就有可能会逃避自由，逃避自由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呢？德国有位学者叫弗洛姆，他写了一本很有意思的书，这本书的书名就叫做《逃避自由》。在这本书里，弗洛姆说，人类获得自由是有一个过程的，这个过程的第一步就是反抗权威。但是有朝一日你真的战胜权威的时候，你获得了解放，你赢得了你的自由边界，之后那一刻，你很可能会觉得空虚和焦虑。

这个感觉就像你有一对控制欲很强的父母，你被他们管了很多年，然后你第一次出来上大学，或者第一次参加工作的时候，一下子就会感到松一口气。 终于有一种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的感觉。但是你突然发现，你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做主。你可能进了大学，沉迷游戏，毕业之后为工作四处奔波，你要交房租，你要还房贷，你还可能碰到蛋壳公寓，这一些时候你就会觉得，长大真痛苦！还是小时候被父母管着开心，因为他虽然约束着你，但是也替你承担了风险，而自由就意味着你要自己承担自己的风险。所以你会觉得你想要逃避自由。

对个人来讲逃避自由的后果可能无非就是回到父母身边，由父母来承担风险。但是对社会来讲，逃避自由如果作为一种国民群体心理的状态出现的话，那么影响就会变得很严重。因为这个时候，谁来为整个国家承担风险？弗洛姆是德国人，他经历过德国纳粹崛起的历史，他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专制的德意志帝国崩溃了，自由的魏玛共和国建立起来。德国人看似解放了，但他们的精神却极度空虚。没有了皇帝发号施令的德国人，就像失去了大家长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们就需要崇拜独裁国家，也就是纳粹政权来填补自己灵魂的空虚。 所以仅仅有消极自由是不够的。 

【自由会成为一种压迫吗？】

既然有消极自由不够，那么就会存在一个另外的、与之相对应的概念，这个概念就是积极自由。消极自由说的是，我不管你做事的动机是什么，只要你不伤害他人，这就是你的自由边界。而积极自由讲的则是，你应该积极的去实现某种崇高的东西，这样你才能够真正获得自由。我打个比方，比如说你对人生有感触，你有满心的话想说，你有非常崇高的理念要去表达，而你提起笔来，却发现你根本不会写作。这个时候积极自由这个概念就告诉你，你不够自由，你必须积极的学习文学技巧，提升自己的表达能力，你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和解放。 

但是有一个思想家就提出来，这个概念同样也有问题，这位思想家叫做以赛亚·柏林。他说，如果是你自己选择自己提升，可能结果还好。但如果是国家和社会以这个理由来强迫你提升，它就完全可能走向暴政。他提了个问题，政府有没有自由去强迫别人做他自己没意识到的好事情？政府会跟你讲，我们可是为了你好，你困在阶级压迫的牢笼里，你困在种族歧视的牢笼里，你困在种种的牢笼里，你其实是不自由的，但是你没意识到，我强迫你跳出牢笼，是为了逼你自由。 

最近美国发生的一些现象，就说明了这个问题。比如说美国最近有一个运动很火，它叫“黑人的命也很宝贵”，简称“黑命贵”。一群参与“黑命贵”运动的积极分子，去围攻一个坐在路边喝咖啡的白人。他们喊的口号是：“白人的沉默就是暴力”，他们一定要逼迫白人表态，要他扔下咖啡，跟他们一起搞运动。只要喝咖啡的人没有大声喊出来支持“黑命贵”，他就是种族歧视，就是有罪。其实我们正常人都很熟悉这种做法，它有另外的一个名字叫做道德绑架。而且在今天美国的街头运动里面，它不仅仅是道德绑架，甚至连你的生命都可能绑架。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就发现，政治自由太不容易了。只有消极自由是不对的，但是积极自由一过分又是很危险的，该怎么办才能追求稳定的度呢？我们的答案是，自由与约束之间稳定的度，是不可能存在一个静态法则来确定的。我们只可能在动态的震荡中去追寻。 

中国人有句话叫做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认为就很适合来描述自由和约束之间的关系。人类历史上所有为自由而生的斗争，以及追求自由而导致的各种艰难困苦，从来就是在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之间反复震荡。自由是我们人性的必需品，它就像空气和水一样，从来不可能消失，也不可能完全被遏制。人类为自由奋斗和纠结的历史，就是我们的生活史，你想要找到适合于自己的自由的度，你就要自己来奋斗，没有人可以替你干这个活。 

到这里关于自由，我就讲完了。自由诞生于人类生死存亡的处境，它是原初的、天生于人性的不可消除的。但是如果我们放任这种原初自由的发展，它又会带来非常恶劣的后果，比如不择手段地相互残杀。所以我们要用政治自由去克服原初自由带来的后果。但是，从古至今从完全限制到消极自由，再到积极自由，政治自由一直很难确定合适的度。

归根结底我觉得有一句话特别重要，那就是自由是必须为之付出成本的， Freedom is not Free. 我们每享受多一点自由，背后都是我们要为之付出的代价，你要用尽一切手段来争取你的生存权，你首先得掌握那些手段。你要在水中不受限制，你首先得会游泳，你要在空中不受限制，你首先得会造飞机，你只有付出了这些努力，你才有资格在你的领域里享受你应得的自由。

你曾经干过什么为了自由而奋斗的事情吗？你认为这些奋斗的经历足够精彩吗？欢迎你在留言区分享你的看法，或者加入社群，我们一起讨论。 我们下一讲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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