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做个踏踏实实的反贼，需要多大的魅力？

听世说新语，品人生智慧，欢迎收听由开浩御书房制作的《世说新语》新解，我是开浩。

上节聊病的时候，说到一个人，叫桓温，这节咱们就来聊聊这个桓温，这个历史上毁誉参半的人。

桓温在历史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个人，前半辈子是帮着东晋打仗，可以说是战功累累，保住了东晋一方太平，后半辈子可能也是因为上了岁数，打仗是打不了了，于是就搞起政治来，操控东晋政治十余年，甚至多次想把皇帝赶下来自己做皇帝，所以历史上怀着忠君爱国的老夫子们，喜欢骂他，而那些有着军事抱负的人，却对他评价颇高。

回到世说新语里，桓温这人不太像世说新语里应该出现的人，他出现一般都是配角，做为主角出现的时候，往往都是被人当负面典型的。但是为啥开浩要讲这个人呢？好的作品往往具备时代性的，你看电视剧，喜欢看一个老老实实被杀的忠臣，还是喜欢看一段明争暗斗的权臣大战呢？

不用说，后者的受众当然更广一点，因为看故事嘛，有趣才是关键，没错，桓温老先生就是一个有故事的男青年。

刘尹道桓公：鬓如反猬皮，眉如紫石棱，自是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

世说新语容止篇，记录了一个当时著名评论家对桓温的外形描述：鬓如反猬皮，眉如紫石棱，自是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

啥意思呢？说桓温这个人啊，两鬓就像是翻过来的刺猬皮，眉毛像有棱角的紫英石，再形象一点，像是孙权和司马懿一样。

长什么样不要紧，关键是和他相似的这两个人，孙权大家看过三国的都知道，三国纷争，群雄割据，孙权独占一方，也是枭雄一类的人物，司马懿在曹操帐下隐匿多时，也都是为了日后司马家族造反的基业，这二人可以说是当时比较有影响力的反贼代表，言外之意很明显，桓温这个人啊，也是个当反贼的料。

那桓温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呢？书里没写，但是我推断，桓温应该不太开心，为啥呢？因为书里讲了另外一个故事。

桓公卧语曰：“作此寂寂，将为文、景所笑！”既而屈起坐曰：“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邪？” 

说有一天，桓温躺着琢磨事儿，琢磨啥呢？琢磨自己的身世，以他现在权势滔天的身份，确实不由的让他想到司马懿后期掌控魏国的局面，和自己不是一样一样的嘛？前半辈子战功显赫，后半辈子政途通达，想着想着桓温就很难过。

如果当时司马懿没有任何铺垫，那司马懿的儿子司马昭和司马师，以后怎么能做皇帝呢？现在自己已经站到司马懿的位置上，如果现在不做点司马懿的事儿，岂不是让自己的儿子们所耻笑？但是终归是造反，说出去不好听的，于是他突然坐起来大声说到：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邪？

既然不能流芳百世，难道不能遗臭万年嘛？啥意思呢？结合刚才他在寻思自己要不要做司马懿的纠结，就能明白了，大不了豁出去好名声不要了，也要把事儿办了。

我们经常看小说的时候，都会遇到这样的桥段，那就是大反派往往天然就坏，实际上好的小说里，反派通常做坏事都是有原因的，比如因为父母遇到不公正待遇而不相信国家，比如因为蒙冤而被迫反抗的，这就是人物动机，如果人物动机不够饱满，那么这个人就是“死”的，让人不能信服。

但是桓温这个人物，在世说新语里塑造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人物动机很明确，战事连连，他本来是为了保卫国家的，但是无奈朝中却需要政治斗争来为自己争取安稳，一旦政治斗争失败，自己必死无疑，而政治斗争成功了，又要被逼着造反，本想做个好人，结果却被逼成了反贼。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点。

时人共论晋武帝出齐王之与立惠帝，其失孰多？多谓立惠帝为重。桓温曰：“不然，使子继父业，弟承家祀，有何不可？”  

所幸桓温有个好性格，那就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决定当反贼了，那就踏踏实实的当，省的犹豫和纠结，在桓温的价值观里，犹豫和担心意味着凡事都要多闹心一次。

这当然不是开浩赋予桓温的性格，世说新语里有故事说明了这件事，说有一次有人讨论之前司马家的事儿，简而言之就是聪明的皇子被驱逐，而傻儿子被立为太子，到底哪种选择损失更大。大家都觉得立个傻子太子比较损失大。

对于这个讨论结果，桓温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虽说司马家就是造反篡魏来的，但是让谁当太子，不让谁当太子，在他看来，都是人家本家的事儿，没什么损失可言。

对于和自己家族很像的反贼司马家，桓温试图下意识的维护，很说明问题，在不断的思想斗争之后，桓温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和境遇，决定做个踏踏实实的反贼。

桓大司马乘雪欲猎，先过王、刘诸人许。真长见其装束单急，问：“老贼欲持此何作？”桓曰：“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 

很多事儿都是如此，当事人都觉得无所谓的，但是却很容易遭受周围人的排斥，你瞅瞅他怎么纹身呢？你看看这人咋这么不讲礼貌？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事儿，在日常生活里还是很常见的。桓温遇到的情况也差不多，自己接受了自己功高盖主的事实，但是免不了也还要被人指指点点。世说新语就有这么一段故事，记录在排调篇里。

说桓温有一天想去趁着下雪打猎，路过了几个当时名士的府邸，顺道拜访一下，因为打猎穿的都是军装嘛，恰巧这几个名士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正好在开辩论会，看到桓温这个土鳖穿着军装进来，很是不爽，就比如我们一个个汉服打扮，你一声黑怕装束，这是要砸场子的节奏啊。

于是有人就不爽了，直接开喷：老贼欲持此何作？意思是老家伙穿成这样想干嘛啊？注意他的用词，是老贼，这里的鄙视就不用多说了啊。

言外之意很明显，你这个老东西，仗着自己手握兵权，就以为可以管得住天下读书人了呗？桓温当然也听出言外之意了，笑着回答道：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

啥意思？我如果不穿军装，不去打仗，东晋早就被敌国占领了，你们哪来的机会这么开心的开辩论会呢？是啊，以桓温的战功足以看出，东晋的暂时和平，桓温有很大的功劳，你不能因为他有不臣之心，就否认了人家之前的功绩。

讲句题外话做结尾，你说桓温的野心和能力有没有关系呢？如果没有匹配强大的能力，就算有野心，又能怎样呢？今儿时间不早了，下节，咱们继续聊聊桓温这个人，其他不可思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