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姨

岳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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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姨的命,比黄连还苦。
关键是她所经受的那些苦难,她本人根本就无能为力。我想,正如有些人格外幸运一样,有些人则格外不幸,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由老天爷的心情决定的。
岳姨是我一位初中同学的妈妈,她这辈子遭受的苦难,用三个词就能概括: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这三个词里的苦,恐怕只有亲历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幼年丧父的生活,自然是很苦的,但幸好还有母亲在,生活再苦也还能活得下去。母亲独自抚养她和更加年幼的弟弟长大,十分不易。懂事的她早早便参加了工作,在工厂三班倒,靠着每个月挣来的微薄工资,和母亲一起操持着这个家,算得上远近闻名、家里家外一把手的能干姑娘。
为了帮母亲一起供弟弟读书,岳姨直到26岁才成了家,在那个年代也算是晚婚了。丈夫是一位淳朴的建筑工人,夫妻俩育有三个孩子,都是男孩。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倒也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大风大浪。
岳姨39岁那年,操劳一生的母亲因病去世了。 一年的服孝期还没过,丈夫竟在一次工伤中意外身亡。当时三个孩子中最小的只有七岁,最大的也只有十一岁。接踵而来的打击,让岳姨顿感天旋地转。但她是母亲,她必须挺住,还有孩子们等她照顾。丈夫走了,家中的顶梁柱塌了,岳姨只能以自己瘦弱的身躯顶上:她仍然努力保持着这个家的整洁有序,孩子们的衣服也都穿得干干净净,就连补丁都打得整整齐齐。
两年之后,经人介绍,岳姨与一位鳏夫组成了新的家庭。她的第二任丈夫,也带着三个儿子。这样一个重组的家庭,可想而知有多么艰难。六个男孩的年龄按顺序正好一岁一个,在两口子的精打细算之下,日子虽然过的不富足,倒也能温饱。但毕竟家中有六个十几岁的少年,不只是解决了吃饭穿衣便万事大吉了,青春期的孩子叛逆且精力旺盛,着实很难让家长省心,而岳姨又生性要强、爱面子,担心被人背后议论“后妈不如亲妈”,所以比丈夫更加操心,谨小慎微地竭力把一碗水端平。
过日子比树叶还要稠密,伴随着岳姨两口子的头发逐渐花白,孩子们渐渐长大了。终于,最小的一个儿子马上也要参加工作了,花甲之年的岳姨总算能松口气了。可谁又能料到,就在这时,巨大的不幸再次降临:岳姨亲生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初中同学,竟然在一次外出吃饭时,因小事与他人发生口角,被对方用尖刀刺成重伤,双双不治.…..
出门时还是生龙活虎的两个大小伙子,再见却已被装进了两副黑森森的棺木,世上哪个做母亲的能够接受眼前的事实?岳姨只觉天塌地陷,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醒来之后,岳姨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目光呆滞,不言不语。
葬礼上没有见到岳姨,吊唁的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谁又能够找出合适的话语安慰她呢?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最深的痛苦,何况她同时失去了两个至亲骨肉。那痛苦,恐怕就连时间这剂良药,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起到一丁点儿效果。
前些天我在街上又见到了岳姨,这时距离她遭遇丧子之痛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八年。她的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显得愈发的瘦弱干枯。她提着一个菜篮子慢慢地走着,步履还不算太蹒跚。她唯一的儿子给她生下了一个孙子,我想,这个孙子就是她最大的寄托吧。
我默默地注视着她走远,不敢上前去打招呼,怕她想起我是她小儿子的同学。如果我那位初中同学没有遭遇不幸,今年也满四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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