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小人物的窘迫与现代都市之惑

文学|小人物的窘迫与现代都市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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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的窘迫与现代都市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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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谷立立 朗读/石建国 



       今天,我们来聊聊一本轻盈、有趣的小说《马可瓦尔多》。


       《马可瓦尔多》的作者是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卡尔维诺1923年出生于古巴哈瓦那。他的母亲出于对祖国的热爱,为他取名“伊塔洛”,意思是意大利。2岁时,卡尔维诺随父母移居意大利。1942年,高中毕业的他就读都灵大学农学系,并于二战期间参加反法西斯斗争。战争结束后,卡尔维诺开始文学创作。1947年,24岁的他发表了长篇处女作《通向蜘蛛巢的小路》。在之后的几十年里,他持续创作,出版了《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不存在的骑士》等作品。而让他享誉国际性声誉的,则是创作于1972年的小说《看不见的城市》。


       在创作之外,卡尔维诺是一名自然主义者。他的父亲是旅居古巴的园艺师,母亲是植物学家。1925年,2岁的他跟随父母迁居到父亲的故乡、意大利的圣莱莫。一家人居住在一幢栽满各种植物的别墅里。在此期间,年幼的卡尔维诺不但亲眼见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植物,还从父母那里学到了太多自然科学的知识。回到小说,马可瓦尔多也是坚定的自然主义者。相比于城市的车水马龙、快速便捷,他更热爱自然的花花草草。在城市里的每一天,他都在留意那些细微地、不为人知的物事。比如树枝上发黄的叶子、落在瓦片上的一根羽毛、人行道上被踩扁的无花果皮……


       《马可瓦尔多》首次出版于1963年,称得上是《看不见的城市》的前传。两本书都是卡尔维诺的城市寓言,都是他写给城市的情歌。卡尔维诺很清楚,要描写一座城市可以有太多种方法,但在他这里却只有一种。那就是“观察”。


       小说的主人公名叫马可瓦尔多,他是一名普通的小工,靠搬运货物为生,养活一家六口人。在卡尔维诺的描述中,马可瓦尔多与城市生活格格不入。他有一双“不是很适合城市生活的眼睛”,都市里常见的景致——标志牌、红绿灯、橱窗、霓虹灯、宣传画等,都很难引起他的注意。虽然这类物件设计的初衷,原本就是为了烘托城市的繁华、吸引普通人的关注,然后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出钱包,把手头的钞票统统花个干净。可是马可瓦尔多呢?他那双敏锐善感的眼睛,时刻捕捉着四季的变化和都市的隐秘。春天花坛里冒出来的蘑菇,秋天城市上空的候鸟,都能让他那灰色贫乏的世界变得多彩肥沃。对他来说,“生命中除了以小时计酬的薪水、额外的工资补助和家庭津贴外,还有某些东西可以期待。”


       与《看不见的城市》一样,《马可瓦尔多》也算不得厚重。书中收录20个故事,严格遵循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的自然规则,分别以“春天”“夏天”“秋天”“冬天”的顺序依次排列,从形式到内容都构成了卡尔维诺的四季序曲。但正如卡尔维诺所说的那样,马可瓦尔多并不适合城市生活。用当下流行的话来说,他很“佛系”,他对未来从来没有规划,对现实也没有太多期待,只是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按部就班地过着四季分明的日子。春天,他在人行道上踱来踱去,从砖缝中采摘新长出的蘑菇;夏天,为了躲避孩子的哭闹,他把他的假期统统耗在了公园的长椅上,将灌木丛中的麻雀当成了林子里的夜莺,伴着它们的叽喳声进入梦乡;秋天,飞过城市上空的候鸟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要抓住这些鸟儿,端上餐桌让一家人美美地吃上一顿;冬天,大雪覆盖了街巷,城市变成了一张白纸,他与同伴一起清理路上的积雪。

 

       表面上,《马可瓦尔多》写的是人与自然的互动,但实际上,我们不难看出小人物的窘迫与现代都市之惑。马可瓦尔多本来可以像威尼斯青年马可·波罗一样云游四方、增广见闻,但偏偏为生活所困。他是一名小工,职位低微,薪水少得可怜,租不起像样的公寓,填不饱一家人的肚子。一家六口只能挤在阴暗的半地下室里,把抱怨、争吵、哭泣当成生活的必修课。这时,如果有人碰巧经过他的房间,马可瓦尔多一定会 “伤心地认他们作兄弟”。因为他们和他一样,“就连在假期中,也会被债务、被家庭负担、被微薄的工资钉在那个灰尘缭绕而灼热不堪的水泥炉灶上”。但马可瓦尔多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梦想家。因此,就算生活虐了他千百遍,他也没有放弃自己做梦的权力。因此,我们读《马可瓦尔多》,就像接受了他的邀请,走进某个大型的直播现场,旁观马可瓦尔多的梦境,把他的潜意识彻底看上一遍。当然,马可瓦尔多的梦并不甜蜜,也很难引起我们美好的联想。

 

       比如《和奶牛们旅行》里,马可瓦尔多躺在夏天闷热的半地下室里,脑子里却在想象外面那个广阔的世界。他的梦中有一群奶牛,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上。“每当他站在路的尽头,而那被腾腾热气遮住的、如浮雕般的白灰色群山在他面前若隐若现,他就感到自己好像沉进了一口井里,井口上方的光线让他觉得看到了槭树和栗树枝叶间的闪烁,让他听到了野蜜蜂的嗡嗡飞舞”。这段话说尽了马可瓦尔多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可是说到底,不管是栗树叶,还是野蜜蜂,都不过是他“脑洞大开”的想象。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像马可瓦尔多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工会在一夜之间咸鱼翻身,得到财务上的自由,得到他梦想中的一切。

 

       就像书中所写的那样,“除了电车、红绿灯、半地下室、煤气炉、晾出来的衣服、仓库、包装间以外,自己什么其他场面都没见过”。意思是说,他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他能够拥有的不过是“一团褪了色的灰色忧伤”。那么,他梦中那些“被腾腾热气遮住的、如浮雕般的白灰色群山”又有着什么样的生活?或者说,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世外桃源,有没有“别处的生活”?来听听卡尔维诺的答案。他笔锋一转,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真相是马可瓦尔多的儿子米凯利诺跟着牛群去了山里。但出乎他意外的是,等待他的不是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在山里闲逛,而是整天像骡子一样在农场劳动:挤奶,备草,收粪。而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所有劳动都是廉价的,“就因为我没有劳动合同,他们付了我多少钱?真是少得可怜。”

 

       显然,这个世界并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从天而降的财富。至于“别处的生活”,卡尔维诺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别处的地方是一块反面的镜子。旅行者能够看到他自己拥有的是何等的少,而他从未曾拥有和永远不会拥有的是何等的多”。换句话说,我们自以为看到了别处的生活,但其实我们看到的不过自己的影子;我们以为城市生活会给自己带来便利,但其实我们和马可瓦尔多一样,都只是城市生活的奴隶。而卡尔维诺之所以要写《马可瓦尔多》,并不是为了展示城市生活的甜蜜,而是要以寓言的形式揭示城市最真实的一面。

 

       那么,来看看卡尔维诺写了什么样的城市。这里没有树木。《高速公路上的森林》里,马可瓦尔多的孩子把高速公路边上的广告牌当成了柴火,“树枝有牙膏形的,人脸形的,奶酪形的,手掌形的,剃刀形的,酒瓶形的,奶牛形的,轮胎形的,上面布满了字母组成的单词叶片”。这里没有沙滩。《一个有着阳光、沙子和睡意的星期六》里,为了医治风湿病,马可瓦尔多接受医生的建议,到处寻找一块干燥且能照到太阳的沙滩。但找来找去,却发现唯一的沙地,是河边一块正在开发的空地,挖掘机、推土机日夜不停,制造出“生锈铁链吱嘎作响”的噪音。当然,这里也没有月亮。《月亮与GNAC》中,公寓楼顶的广告灯箱比天上的月亮还要耀眼,“月亮倏然褪了色,漆黑的天空变得均匀而扁平,星星失去了光泽”。

 

       直到孩子用手里的弹弓打碎了对面屋顶的灯箱,月亮才慢慢地爬了上来。而马可瓦尔多呢,他“看着那明暗之间似海岸一般的窄窄切线,不由得体尝到一种怀念,他怀念能到达一片海滩,那里在夜间也能奇迹般地阳光灿烂”。二战后,意大利国内进入了飞速发展的新时代。无数大城市在战争的废墟上拔地而起。而到了上世纪60年代,工业发展的强劲势头并没有停止,反而迎来了空前的“经济奇迹”,意大利因此成为欧洲强国之一。但与经济发展一起到来的是自然环境的恶化。《马可瓦尔多》正是这一时期意大利的具体体现。


       前面说到马可瓦尔多是地道的梦想家。他的梦中既有现实的影子,也有理想的情怀。但说到底,他生活的城市并没有给他太多发展的余地,因此,他的城市也只能是辛酸的、无奈的、可笑的,甚至是卑微的。比如《毒兔子》中,马可瓦尔多为了让孩子们饱餐一顿,顺手从医院里偷走一只兔子,却没想到这只兔子竟然是实验室里的病毒携带者;《马可瓦尔多逛超市》里,他带着一家人去逛超市,他们推着像小山一样的购物车,在货架中跑来跑去,却因为兜里没钱,不敢走过收银台;《顽固猫咪的小花园》里,马可瓦尔多跟着猫咪到了一个荒废的小花园,才知道喵星人才是这里最大的钉子户;《黄蜂疗法》里,为了治疗风湿病,他让孩子们捕捉黄蜂,谁知道黄蜂成群结队地飞了过来,把所有人蛰了个满头包……

 

       这样一来,卡尔维诺以他轻盈的句子完成了他的城市寓言。这种寓言既是现实的,也是虚构的,更不乏深刻的洞见。他提醒我们,如果我们可以把成堆的钢筋水泥建筑当成森林,那么用一棵室内盆栽来代言整个自然界,又有什么不可以?因为这才是超级大城市见惯不经的风景。马可瓦尔多就是当代城市居民的化身:有一个沙丁鱼罐头似的家、一份累得像狗的工作;忘不了外面世界的精彩,却又甩不掉养儿育女的责任。尽管不愿意,他也只能在霓虹灯、广告牌、红绿灯、城市噪音、孩子哭闹的陪伴下,住在阴暗的地下室里,与永不凋谢的塑料花一起,度过每一个相似的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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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石涛_ez

    很好听,但提个人浅见,最好,叙述语言和作品语言由不同人演绎。如同阅读与欣赏一样,或许会更好!

  • 1503094qkk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