贲卦02 | 文饰虽美，有诚心才可贵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由上一集的内容，我们知道贲卦的卦象是山火贲，山下有火。贲卦是描写装饰的，因为人类与自然界的飞禽走兽不一样。人是万物之灵，要经过人类社会的智慧所形成的各种礼乐教化，才能够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所以贲卦的基本内容是讲装饰的，同时也提醒我们“人文化成”的重要性。那么它的六爻又有什么样的特色呢？ 

首先，初九的爻辞说：“文饰脚趾，舍弃车子而徒步行走。”（贲其趾，舍车而徒。）它的《小象传》说：“舍弃车子而徒步行走，是理当不用坐车。”（舍车而徒，义弗乘也。）初九刚刚进入贲卦，等于是一个位置最低的士，要把人体最低的脚趾给文饰好，以便行走。为什么要行走呢？因为它是阳爻。

这里又说它舍弃车子，车是怎么来的？初九往上一看，是六二、九三、六四的互坎。初九在互坎之下，坎就是大车子。古代的大夫以上才有车坐。初九是士，就不必考虑坐车，而是应该徒步行走。

意思就是说，初九以阳刚的身份进入到文明的世界，它在最底下还没有官位的时候，就把自己的脚趾文饰好，走自己该走的路，不愿意作为一个装饰品而已。为什么？因为贲卦只有初九跟六四正应，正应就代表初九跟六四可以配合。但是初九认为应该走自己的路，就像“穷则独善其身”，并不需要勉强。换言之，初九要淡泊明志，努力修德，安于徒步，给它车也不能坐。

接着，六二的爻辞很简单，直接说：“文饰胡须。”（贲其须。）六二怎么会出现胡须呢？也许你还记得，贲卦是由前面的噬嗑卦翻过来的，而噬嗑卦是咬断而合，在噬嗑卦的《彖传》里面说“颐中有物”。现在你看看贲卦，它跟噬嗑卦的差别只是九四改成了九三了，整体看来也是“颐中有物”。只是现在不是要咬断，而是要装饰，而贲卦六二原本就是要由上面下来装饰的。

其次，你可以由六二爻变来看，变成九二，“九二、九三、六四”形成互兑，兑为口，口边的文饰就是胡须。这是一种解法。对于古代男子而言，胡须是很重要的。在《庄子·列御寇》里面，提到古代美男子的条件有八项：第一项是貌美，第二项就是须长，接着是身高、魁梧，然后还有强壮、华丽、勇猛、果敢（美、髯、长、大、壮、丽、勇、敢）。像《三国演义》里的关公就有“美髯公”的称号，因为他的胡须很长、很美，对一个男子来说，在古代是一种难得的优点。

六二是把它的胡须文饰好。六二是与上九交换下来的一爻，是要随着上位者而行动的（与上兴也）。就像胡须要跟着口部的活动而活动，它本身并没有活动力，所以六二要配合上面的六五一起行动。同时，六二是文饰胡须，胡须是可长可短，也可以剔除的。代表什么？代表并不会改变它的实质。

接着到了九三。贲卦九三出现了一个“吉”字，这是很难得的。九三的爻辞说：“有文饰的样子，润泽的样子，长久正固吉祥。”（贲如，濡（rú）如，永贞吉。）它的《小象传》说：“长久正固吉祥，是因为终究没有人可以凌驾在它之上。”（永贞之吉，终莫之陵也。）

九三为什么会有润泽的样子呢？因为它在互坎里面（六二、九三、六四），坎为水，所以把九三文饰得很好。九三也润饰六二和六四，六二跟六四也润泽了九三，它们形成一个互坎，在贲卦里面是最理想的格局。九三阳爻居刚位，又有二柔来文一刚，可谓贲之至也，所以它长久正固吉祥。

在这里，“贞”是指正固。为什么九三可以贞吉呢？因为在文饰的时候，也可能出现后遗症。譬如，六二与六四一起文饰九三，它也可能使九三乐不思蜀，安于小成，而忘了它还有一个互震（九三、六四、六五），也就是它必须继续前进。

以贲作为装饰来说，九三的位置最适合，没有人比得上。九三往上一看，上面是艮卦，艮为止，要止于此。但是九三也在互震里面，有它应该采取的行动，它可静可动，有行有止，那才是文质彬彬的境界啊。因此，上卦各爻皆无九三的条件，所以说最后没有人可以凌驾在它之上（终莫之陵也）。

接着到六四。六四的爻辞比较长，它说：“有文饰的样子，洁白的样子，白马壮硕的样子。不是强盗，而是来求婚配的。”（贲如，皤（pó）如，白马翰（hàn）如，匪寇婚媾。）六四有文饰的样子，洁白的样子，它的“洁白”是怎么来的？这时候可以把六四爻变为九四，六二、九三、九四出现互巽，巽为木，木心为白。同时再往上看，九三、九四、六五是兑卦，兑为金，也是白。所以它这边会有“皤如、白马”等等，都可以知道它为什么有文饰而洁白，并且连马也是白的。

这里提到白马的“马”又是怎么来的呢？它来自于坎卦，坎卦是美脊马，就是背脊很美的马，那当然很强壮了。“翰如”是描写它很壮硕的样子。

最后提到“匪寇婚媾”，是说它不是强盗，而是来求婚配的。“匪寇婚媾”这个词在《易经》总共出现三次，我们见过一次，还记得吗？在第三卦的屯卦，屯卦的六二也说“匪寇婚媾”。第二次就在这里，而第三次是在第38卦的睽卦的上九。“匪寇婚媾”总共出现三次，所以在《易经》里面就比较显眼。

我们要养成一个习惯，看到“寇”就要想到跟坎卦有关。坎是月亮，是隐忧，也是危险，等于是月黑风高的时候出来打劫的强盗。《易经》三次用“匪寇婚媾”这个词，也反映了古代有抢婚的习俗。现在，六四在互坎里面，六二、九三、六四互坎，是让人担心害怕的情况。

再换一个角度来看。贲卦从初九到六四都是当位，因此六四原本也希望上面有个九五可以让它去相比。但是上面是六五，而六五往上去相比上九了，这就使六四处在多疑的位置。它的《小象传》说“当位疑也”，就是由此而来的。贲卦全卦只有初九跟六四正应，有婚媾之象，所以最后还是没有问题（终无尤也）。因为说明清楚不是强盗，而是来婚媾的（匪寇婚媾）。不是坏事，而是可以盛大装饰的婚礼啊。

接着我们看到六五，六五的爻辞说：“所文饰的是丘山田园，只用很少的一束布帛。有困难，最后吉祥。”（贲于丘园，束帛戋（jiān）戋。吝，终吉。）六五的吉祥是因为它是“文明以止”的君王，由下而上，一路都在文饰，等于是成就天下的文明。

这里所谓的“丘山田园”怎么说呢？因为上面是艮卦，艮卦就是山。田园是指原来在泰卦里面，地天泰，上卦是坤卦，坤卦不就是田园吗？坤又是布，是吝啬，所以说用“束帛”，用很少的一束布帛，因为只是用来装饰而已。

六五的表现并不大方，因为阴爻本来就是不实在的，所以说明它有困难（吝）。六五是君王的位置，结果你文饰了丘山田园，并且用了一点点布帛，显然有些小气，但最后还是吉祥。因为在贲卦里面，越朴素反而越好，并且它有上九可以依靠。别忘了，上九正是由下而上要来文饰上卦的，所文饰的主要就是六五，所以六五会说“最后吉祥”（终吉），这就是《小象传》里面所说的“有喜”。如果你进入的是皇宫，有各种豪华的装饰与设备，那就违背了贲卦的本意了。

接着到了上九。上九的爻辞说：“白贲，无咎。”用白色来文饰，没有灾难。这是因为在上位者实现了心意（上得志也）。它是由底下上来的，原本是要来文饰的，并且到了上九的位置。通常“上”这个位置是强调，这个卦它的特性走到了极端，也就是贲到最高点，终于显示出贲卦的本质。所谓的贲是白色或是无色，是说真正的装饰最好是保持纯朴。你装饰得越多，越无法显示真面目，反而不好。

为什么会有“白贲”呢？因为上九可以爻变，上卦成为坤卦，坤为安静，安静就是没有任何动作，也可以把它理解为无色或是白色，没有颜色。上九是贲卦《彖传》所说的“分刚上而文柔”，等于是这个阳爻从底下“二”的位置上来，本来就是要来文饰上面坤卦的，所以它实现了心意。

这一来我们就把六爻的爻辞都说清楚了。基本的观念就是：为什么在上九是白贲呢？因为贲卦是装饰，装饰到最后反而会回到朴素、白色的一面。也就是物极必反，最高的装饰、最完美的装饰，其实就是没有装饰，可以展示自己真实的本性。 

下一集我们会就占卦实例来进一步了解贲卦对人生的启发。比较特别的是，我们会从孔子在四十岁左右考虑要不要从政时占到贲卦说起。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