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贵州省博物馆 | 东汉铜车马:不符合美学基本原理的青铜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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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贵州省博物馆的⽂物主讲⼈周⼩炜，今天我要为你介绍⼀件来⾃贵州黔⻄南州的东汉铜⻋⻢。它不仅是我国汉代铜⻋⻢中最精致、完整的⼀件，⽽且还运⽤了看似违背美学原理的夸张⼿法，整体颇有看点。

东汉铜车马

这辆铜⻋⻢出⼟于贵州黔⻄南州兴义万屯8号墓。⻢⻋总⻓112厘⽶，通⾼68厘⽶，整个铜⻋⻢分为⻢、轮轴、⻋厢与蓬盖三个部分组成。⻢由头、⽿、颈、躯⼲、四肢、尾部共⼗⼀部分分开铸造后套合⽽成。除双⽿外，其余身体各部均为空⼼砂模铸造⽽成。⽤⼦⺟⼝作装配接头，由⼗七个销栓固定。将⽿朵和尾部拼合后，再涂上⼀种⽩⾊的粘合料加固。

⻢的造型昂⾸翘尾，左前肢提起，张嘴露⻮作嘶鸣状。虽然左前肢呈悬提状态，但⻢颈略向后倾，这个姿势并不是为了卖萌扮可爱，⽽是因为头颈的重⼒作⽤于前肢，⽽且是在四肢中唯⼀直⽴的那条腿上，所以这样的设计可以承受较⼤的重⼒。由于⻢体各个部分组成的垂直⼒系，基本离不开四肢前后，所以中⼼就集中到了⻢腹部，三条着地的腿就形成了三⾜鼎⽴，再加上每⼀个分段处⺟⼝以插⼝的精密咬合，所以修复后的铜⻋⻢不加销钉也不会散架。

这种遵循了⼒学的基本原理，将重⼼调整于⻢腹并进⾏合理分段的技术，也是匠师精⼼设计的结果。⻢匹双⽿直⽴，在⽿内、唇部涂摸朱⾊，在上唇外部还有残留的涂⾦痕迹，⾯具也涂⾦。腹部⽅圆，四肢修⻓。

马头

经贵州农学院畜牧兽医系的专家实测，这匹⻢⼤约为真⻢的三分之⼀缩⼩版。这匹⻢的四肢与体肥并不相称，与阿拉伯⻢相⽐，身体部分约短5厘⽶，身躯约⾼15厘⽶。⻢⽿也和各个品种的真⻢⽐例不符。⽽且⻢匹的桡尺⻣和肱⻣弯曲，右前腿尤为突出，这也违背了解剖学的基本特征。这些难道是古代⼯匠在造型艺术上的疏忽或失误？其实是造型艺术的⾼度集中和艺术夸张⼿段。体态短⽽肥，给⼈以挽⻢的粗壮之感，挽⻢是⽤来运送物资，牵引炮台，辎重⻋的⻢，⼀般会配备有三轮⻋。⻢的⻓腿有精悍、奔驰如⻛的美感。夸张的双⽿给⼈⼀种机智、健美的视觉效果。⾄于桡尺⻣和肱⻣弯曲，实际是⼀种⼤胆的夸张，看似违背“真”这⼀美学基本原理的，但客观上却⼜有⼀种曲线美，这在雕塑和绘画艺术上是⼀种惯⽤的表现⼿法，⽽在两千年前的古代⻘铜艺术上就运⽤了如此夸张的⼿法，令⼈⽿⽬⼀新。

⻢后的⻋篷采⽤多块铜箔拼接⽽成，以蓬顶纵向中线为界，两侧的纹饰、拼接块数、⽅法、规格以及部位都是⼀⼀对称的。这样拼接的⽬的可能有三个：⼀是受铜箔尺⼨的限制。整个⻋篷展开的规格为48厘⽶*93厘⽶，这样⼤⾯积的整块铜箔，是当时的技术条件所⽆能为⼒的；⼆是为了⽴体效果。多块拼接、加铆在客观上增加了若⼲突起的线条和点，这样既客服了平板呆滞的缺陷，同时⼜具有⽴体的多线条和起伏变化的美感。当然只有的设计应该是有意为之，否则同⼀⻋蓬采⽤扣接和铆两种拼接⽅法，⽽且还是左右对称就难以解释了。第三就是起到加⼒的作⽤。拼接的地⽅实际上是给轻薄的铜箔局部加上撑垫，起到了加强筋的作⽤。⻋篷是由厚薄均匀、仅1毫⽶的铜箔制作⽽成。轻柔如纸，极易弯曲。

⻋篷

我们可以看到⻋篷上还有⼀些花纹，这些花纹除了装饰美化的作⽤，更值得⼀提的是，它们成了蓬盖的加强筋。其中上部主体花纹是斜⽅格纹，之所以没有采⽤纵横结构的正⽅形，是因为斜⽅格纹与卷蓬的卷曲⽅向产⽣了⼒的抗衡，这样既加强了卷蓬的内应⼒，同时更增加了纵向的⼒度。

这件铜⻋⻢在出⼟中，专家发现⻋篷⽤⼿⼯每压⼀条纹饰，铜箔就产⽣⼀定向的卷曲，等到整个纹饰压弯，铜箔也就卷曲成这样覆瓦形的卷蓬，这也不禁让⼈们对古代铜⻋⻢的设计师和制作⼯匠产⽣由衷的敬佩。⾄于蓬盖的下半部，因为是平⾯的纹样，所以通体装饰卷云纹，云纹线条参差环绕，既给⼈流云漂浮之美，⼜借线条的相互制约，加强了平⾯的牢度，这⼀举措也是⼯艺、美学和⼒学的巧妙结合。

除了⻋篷之外，⻋厢内的底垫上也有纹饰。在两輢以及底架上，⽤平⾏线组成的“井”字四出和“回”字纹做装饰，四出“回”字纹居“井”字纹正中，“井”字纹的四组平⾏线综合贯穿整个底垫，这对底垫起到了相当的加⼒作⽤。另外整个底垫以及⻋篷展开的四边，也都施压了平⾏线纹，这⼀措施有⼒的防⽌了平⾯铜箔边缘易卷曲的缺陷，⽽且还起到了纹饰区的补⽩效果。当然这些平⾏线纹的压划⽅法都是经过精⼼设计的。均由四条平⾏直线组成。四条平⾏线中间的两条从反⾯压划，外侧的两条从正⾯压划，这样既让⼤的平⾯得到了调整，不容易产⽣折曲，同时还增加了纹饰的⽴体感。

整个⻢⻋还有⼀个很重要的点就在于蓬杆上。两条蓬杆呈⼸形，分别位于两輢的前后，⽤于⽀撑⻋篷。蓬杆⽤细扁⽵条外包1毫⽶的铜箔制作⽽成。这也是整套铜⻋⻢模型中，唯⼀的⽤⾦属⾮⾦属结合的复合制件。⽵条本身具有⼀定的柔韧性和弹性，⽽且重量轻。与铜箔结合既节省了铜的⽤料，也减轻了杆的重量。同时⼜不失⾦属感的外观，更不像相同重量的纯⾦属的实⼼蓬杆，稍加重量就会弯曲变形。另外⽤铜箔包裹⽵条，是是将铜箔加⼯成了管材，这种管材具有很强的抗压抗断能⼒。

蓬杆

这⼀设计不难在⻦的⻣头和芦苇上看到，他们的重量很⼩，但是有着极⼤的抗弯抗断⼒。这种将⼒学上的仿⽣结构应⽤到蓬杆的设计上，同时在承受整套铜⻋⻢重⼒的⻋轴以及承受铜⻢重⼒的四肢和⻋辕上都得到了体现。所以如果制作铜⻋⻢模型的匠师能把⾃⼰的设计理念和过程做个总结的话，那⼀定是⻘铜器⼯艺技术与美学的珍贵理论⽂献。它对我们今天再去研究汉代的⻋制和⻘铜器的冶铸⼯艺都有着重要的研究作⽤。

铜车马

那么这件中原的物件为什么会出现在 2000多年前的贵州，这⾥在彼时可是书中的蛮夷之地。其实除了这件铜⻋⻢以外，贵州境内出⼟过很多两汉时期的遗存，如⻘铜连枝灯、铜⻋⻢、“巴郡守丞”印等遗物反映墓主⼈不⼀样的身份地位和当地不⼀样的建制设置。其他如各类陶俑、陶⽔塘稻⽥模型，以及带有中原纪年或“⻓乐未央”的瓦当等则反映了汉式器物已经逐渐取代了⼟著遗物。

战国⾄秦汉时期的贵州，是⼟著⽂化⾼度发达，汉⽂化开始流⾏的时代。以⻄汉中期为界，此前以夜郎及其⽂化为代表的⼟著⽂化占据主流；此后汉武帝掀起开放⻄南夷⼤潮，在贵州推⾏郡县制，修建了⼀条北起犍为、南达平夷的交通要道。南夷道的开通，也是汉王朝经营⻄南夷的需要。这当中经济⽂化的经营在道路畅通的前提下，官⽅或⺠间⼈员的频繁往来，⼤批移⺠的迁⼊，汉⽂化沿着既有的孔道和⼟著聚居区迅速由已经成为汉⽂化阵营的川渝地区由北⾄南向黔中地区渗透。带过来的汉⽂化渗透到⽅⽅⾯⾯，其中也包括了厚葬，这也是因为那时中原汉⼈信奉“事死如事⽣”。也就是⼈死后要像⽣前⼀样享受荣华富贵。到东汉时，贵州这⼀时期的考古遗存已经和全国其他地⽅的没有太⼤差别。因此在黔中⼤地上出现这样⼀件 2000多年前精致的铜⻋⻢，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