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堂课,我们讲讲南老师在太湖大学堂的日子。
到了上世纪末,南怀瑾很想在大陆找一个清静之地叶落归根。我们几个学生在杭州、苏州东山、上海市区和青浦淀山湖等处看过好几处地方,都有缺点。南老师归心似箭,一次去江苏吴江的庙港镇参观一位台商老学生的工厂。庙港是太湖边上的一个安静小镇。南怀瑾当场就拍板买下300亩滩涂地,打算在这里造屋归隐。2002年起,他就开始往来于香港和上海两地,渐渐地在上海的日子越长,在香港的时间越短,第二年就完全搬到上海住下来了,全身心地投入了庙港的建设。那块地的建设一波三折,耗费了他不少心血。2006年总算初具规模,他决定从上海移居太湖之滨,创办“太湖大学堂”。怀师不想张扬,因此表明太湖大学堂既不是宗教场所,也不是教育机构或者社会团体,只是私人闲居讲学场所。
2006年7月,年届九旬的南怀瑾在大学堂首次开讲,内容是禅修与生命科学,一连讲了七天。他纵论古今的渊博学识和拉家例程的平易风格,吸引了各方人士,有些人甚至专程从美国、东南亚赶来听课。他在谈到《黄帝内经》的时候说:“读中国古典的书,千万不要以17世纪以后,大家学了一点西洋文化文字逻辑的皮毛来看它,那就牛头不对马嘴,愈读愈远愈糊涂了。”
后来这样的讲座,每年都会有两、三次。比如,给银监会组织的金融界讲经济;给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师生讲管理;给人民大学国学院师生讲国学;给妇女讲女性修养和子女教育。外国友人也专门组团请南怀瑾讲课。比如,彼得圣吉曾在2006年带领国际跨领域领导人组团参学,2009年又带着数十位不同学科的学者来参学,和南老师讨论科学与哲学、宗教、人性、社会问题。戴思博也在2008年带领一个法国参学团,来听南老师讲道家、观心法门、生死等问题。这样的讲座之外,南老师在太湖大学堂的生活和以前一样很有规律。
2008年夏,我来到他身边常住。早晨坐禅,下午读书,晚上听他讲经。生活十分悠闲平静,南老师也很开心,像个老顽童似地常常迸出很多念头。一会儿说,要养几头毛驴,和我一人骑上一头,在湖堤上柳荫下溜达。一会儿又说,在湖边建个亭子,可以和我一起在亭子里赏月,让古道师吹箫,看我喝得一醉方休。甚至还在大学堂开了个咖啡馆,结果开了几天没人光顾,都是他老人家掏钱在那里请我们几个学生喝咖啡。玩够了,咖啡馆也就无疾而终。
大学堂创办不久,南老师问我,那么大一块地方要拿来做什么用?我提出,我们这一代人的国学都是半路出家,成不了气候,应该从小培养。不如仿效民国的“无锡国专”,在这里办一所国学专门学校。每年从贫困地区招收20名天资聪敏的失学儿童,学制十年,专教他们经史子集。十年后这200名毕业生中,或许能造就10多个真正的国学大师,使传统文化得以薪火相传。
南老师对这个建议非常赞成,派我去和苏州负责教育的副市长朱永新商谈。他听我讲完整套设想后便说:想法不错,但不遵照教育部颁发的教学大纲,只教国学的话,是违反国家九年制“义务教育法”的违法行为。于是最后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而让李素美母女办了一所“吴江国际实验学校”,作为南怀瑾教育理念的实验基地。
2009年9月,吴江国际实验学校开学,招收了四十名5岁到9岁的学童。学校采用寄宿制,早餐后诵读经典,午休时有一个“静定课程”,还有大量户外教学课程。在政府规定的教学大纲之外,增加了一些传统文化的内容,比如国学、武术、中草药、书法等课程。学校办起来以后,南老师命我教孩子们《千字文》、《幼学琼林》和《古文观止》,说是帮助孩子们打好国学基础。他还亲自上了几堂示范课。学校教师的古文基础不好,我在放学后给老师和大学堂的员工们讲《古文观止》。大家学得很有兴趣,传到南老师耳朵。有一天晚饭后,他说:“现在很多人想读佛经,可是连起码的古文基础都没有,怎么读得懂佛经呢?不如我们办个国学经典导读讲习班,让承思去领着他们学点古文。
12月的第一个周末,讲习班在上海虹桥迎宾馆开学。这个讲习班持续了一年,每月一次,学员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有人甚至为了听课,专程从深圳、北京坐飞机过来。
2010年,国学导读班结束了,南老师决定再讲《资治通鉴》,帮助学员们鉴古而知今。学员们在三个月里读完66卷“秦汉纪”和81卷“唐纪”。100多名学员分为10组,大家分头在家预习。4月10日开班一天,5月和6月各有三天在大学堂集中,上午小组讨论,下午由我主持全体集中交流。南老师不顾年迈,每逢集中讨论时就早早起身,在房间全程观看现场视频转播,及时补充阅读资料和思考题,晚上两个小时则亲自上台讲解。学生们怕他劳累,一遍遍地催他休息,南老师总是嫌讲话时间不够。讲习班秉承怀师“经史合参”的学风,将儒释道的经典与历史记载对照、比较、融会,来参究人生和社会的哲理。学员们曾用“震撼”两字形容这次学习历程。
2009年6月,复旦大学校友读书会和宗教研究所邀请我去做一次讲演。演讲完毕,听众们久久不愿离去,说是他们有个“禅学会”,要求到大学堂跟着南怀瑾学禅修。我回去向南老师报告,他说:“如果他们答应3个条件:一、禅修7日每天坚持坐禅9枝香;二、7日内专心禅修,不准使用电脑手机和外界联系,脑子里还想着生意经;三、吃素7日。我就亲自带大家禅修。”
我对复旦禅学会的负责人一说,他们当即表示愿意遵守。9月13日到19日,一百多人齐聚太湖大学堂学禅修。这也是南老师最后一次领导打禅七。他打破日常起居时间,从早到晚在禅堂里。我们打坐时,他来回走动巡视,观察每个人的身体和神态变化,不断纠正大家的姿势。我们行香时,他手持禅棒在一旁注视,突然间一声棒喝站停,让大家体验刹那间的定境。我们休息时,他端坐讲台,给大家开示说法。一连七天,从无间断,九十多岁的老人啊!
头一天,南老师让大家先看了两段录像:一段是今日中国寺院里僧人禅修的画面:七扭八歪;另一段是现时日本寺院里僧人禅修画面:气宇轩昂。对比之下,怀师说:“禅宗本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如今东瀛邻国还保留着,难道在中国到了我们这一代就要失传了吗?”说到痛处,南怀瑾老泪纵横。在场学员无不为之动容。这是他最后一次主持禅修。
这次打禅七后,南怀瑾发愿重修江西宜丰洞山寺、光大曹洞宗禅风。
在南老师的号召下,学生们纷纷慷慨捐款,到2009年底就募集了7000万元洞山复建工程款。2010年1月,宜丰县政府聘请南老师推荐的古道法师担任洞山普利禅寺住持。在古道师入驻洞山前,南老师在大学堂专门开讲《指月录》和曹洞宗源流,为古道师入驻洞山做准备。8月30日,洞山复建工程举行开工奠基典礼,南老师题写“洞山寺”。他多次表示,洞山要尽快建好,他要到洞山居住。2014年9月6日,洞山普利禅寺复建落成,最可痛惜的是南老师未能实现来此居住的愿望。
2012年9月,南怀瑾在太湖大学堂辞世。
我们读南老师的书,一定要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文人学者,而是为人师表的一代宗师。诚如台湾学者薛仁明所说:
“南怀瑾读书极多极广,却绝非一般所说的学者。他对生命之谛观与世局之照察,均非学者可望其项背。他是修行人,也是个纵横家。他是传奇人物,也是个在世间与出世间从容自在出出入入之人。”
在他的书里,我们能读到他的志向、胸襟、胆魄和智慧。只有读懂了南怀瑾这个人,才能真正读通南怀瑾的书。
顶礼南老师,我这前半生是很坏很坏的,但是读了您的著作以后,我正在内心改变自己吧!
忧国忧民忧文化 感恩南怀瑾先生
世上苍生架上书
老师声音真好听
看《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太极拳与静坐》、《呼吸法门精要》
主播您好!请问南师鼻窦呼吸怎么呼吸,谢谢
洗緣 回复 @西女子: 看《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太极拳与静坐》、《呼吸法门精要》
太湖美!
这么一个伟大人物最后的时光留在了太湖边的小镇,我的家乡!我自豪又惋惜,那时我还小,还是只知道玩的年纪,与这位传奇人物错过了,我没这福分!但能听到南老师的事迹又何其有幸!
世上苍生架上书
儒佛道样样精通,南怀大师太厉害了!正能量传播者。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