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剧】奥地利版绝望主妇，自杀成为一种幸福

金句

自从了解了人，我就爱上了动物。

生活教会她的爱情只能固定在一个不能更换、无法替代的对象上。

所有的个性都消失在典型性中，就连忧伤都只是开心的一个阶段。

第三集有声剧：奥地利版绝望主妇，自杀成为一种幸福

场景一：

汉德克：母亲去世那年，我离三十岁一步之遥，正是一个作家的黄金创作期，我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而母亲在我这个年纪时，她意识到的，却是她没能成什么事，以后也不会再成什么事。尽管三十都不到，她已经在说“我当初”，仿佛生活到这个年岁，已经足够停滞不前了。

也是，她没有办法，生活的琐碎抹掉了她的天性和浪漫，在记忆里，她始终鸡毛蒜皮地算计着：穿出门的衣服一回家就要马上挂到衣架上避免弄脏；星期天穿的鞋子，平时就不能穿；热腾腾的面包要等到明天才能吃；后来我行坚信礼时收到的表，仪式一结束马上就被收了起来。

但比这更绝望的是，她的心事从来无人知晓。无法沟通的丈夫，还没长大思维懵懂的孩子，她在这个世界上能依靠只有自己。因为无助，母亲端起了姿态，变得敏感，却同时又要让胆怯的自尊心来遮掩自己的无助。我在她的眼睛里，常常看到对自己的厌倦，和我那苛刻的祖父一样，母亲也开始认为自己没有资格享受，尽管总是难为情地笑着求孩子们让自己舔一口他们的糖。这或许是她唯一能在生活里抓住的甜。

场景二：

母亲：我今天好冲动，我给自己买了一件新衬衫。

母亲：家里每年能做一瓶鸡蛋利口酒喝，这说明咱们日子还是比别人好过的。

母亲：我只等着孩子们长大。

母亲：我总是得坚强，但是我宁愿软弱。

母亲：我根本就不是人了。

场景三：

汉德克：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卫生间常常会传来滑稽的抽泣声，大声擤鼻子的声音，走出来的母亲有一双红红的兔子眼。因为发生过许多次，所以想起母亲，浮现眼前总是这一幕。

做母亲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吧，除了孩子长得越来越高，离家越来越远，对于母亲而言，其他的一切，都会被时间凝固。今天是昨天，昨天是一切依旧，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一年，十年，一辈子。她永远在做相同的事：早餐，中餐，晚餐，脚让一下，我要拖地；拉开窗帘，拉上窗帘，风这么大也不怕感冒；开灯，关灯，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我记得家里出现的第一台电器，是一个电熨斗，一个为了让母亲更好干活的东西。她每次用的时候都小心翼翼，但又露出难得的雀跃，因为同样的衣服，电熨斗熨的更快，多出来的时间她能留给自己——从此，母亲开始盼望这个熨斗时刻。

后来，孩子们长大了，更多的电器搬进家里，你开始站在洗衣机前发愣，对着搅拌机沉默，属于你的时间变多了，你却感到难以适应，年轻时全身散发出的那种生活热情，又开始偶然显现。只是，每当我能看见你眼神的光彩时，你那安静而沉重的手上，一根手指偷偷地、羞怯地抽动一下，紧接着这只手就被另一只手盖了起来。

就像你的情感，又被你自己封闭起来。

场景四：

母亲：时间一晃而过，孩子们长大了，我也从三十而立，来到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但没过多久，我就病了，病的很严重，趁着脑子不糊涂，趁着还不晚，我写了几封告白的信寄出去。71年11月18日，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星期四，前一天我去了理发店，还修了指甲。当天，我先是坐公共汽车去了区首府，用家庭医生开的长期处方买了大约一百片小安眠药片，然后拎着我新买的一把红色的雨伞回家，虽然没有下雨，但那伞把很漂亮，稍稍有点弯。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我先是有说有笑的在隔壁女儿那里吃了晚饭，随后回到自己家，我又和最小的孩子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一集《父子联手》。然后我打发孩子去睡觉，关上电视，走进卧室，脱下今天穿的咖啡色套裙，并把它挂进柜子。我吃下所有的药片，止疼的，安眠的，还有治疗抑郁症的，趁着还有些清醒，我换上生理裤，还在里面衬上纸尿裤，又另外加了两条裤子，用一条头巾把下巴扎紧，没有开电褥子，只是穿着一条长及脚踝的睡裙躺在床上。我舒展开身体，将手叠放在一起，我想如果人有灵魂，我从驱壳中一跃而起时，我应该能看到自己的死亡，一定是极为体面的，我觉得很幸福，这一觉，一定会睡得很安稳。

上官文露：

其实整本书读下来，最令我震惊的是作者汉德克的克制，他保持了作家应有的客观，始终不让自己的思念和悲痛从文字里渗透，又或者，他仍旧不曾切身感受到母亲的离去。直到小说的结尾，我才看到汉德克情感的失控，从他早上切面包时候滑落的餐刀，想起母亲如何在早晨把小块面包泡进热牛奶；想起她常常用唾沫替孩子清洗耳朵，自己却猛地躲开；想起攀山时，母亲想到旁边方便一下，自己却为她害臊嚎啕大哭，母亲最终没有去。

回忆如同浪潮，逐渐吞噬了汉德克，他是作家，更是一位母亲的儿子。

场景五：

汉德克：我在第二天晚上才接到母亲的死讯，我立马坐飞机赶往奥地利。那趟飞机乘客不多，整个飞行过程平稳、安静，我看报纸，喝酒，但更多的时候向窗外没有目的的凝望。那天天气很好，没有雾，下方掠过的城市，灯火通明。我慢慢地陷入了一种疲惫的、没有个人成分的舒适状态。是啊，我不断地想，并默默而小心翼翼地重复这想法：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

很好。很好。很好。整个飞行过程中，我都因为她的自杀而忘我地骄傲。接着，飞机开始下降了，越来越亮。我无法自拔地融化在一种柔软的狂喜中，穿行在空荡荡的机场建筑里。

上官文露：有心人可能会发现一点，那就是汉德克母亲，始终不曾有姓名出现，作者称呼她为“她”，或者母亲。这个生于贫穷、老派家庭的女人，诞生于胸腔的浪漫和勇气，到底是福是祸？她曾像飞蛾，扑向外界摇曳的火光，追求闪亮的爱情和自由的生活，又因过于赤裸的疼痛，结婚生育，与不爱的人相伴，重新蜷缩在家乡。

她的一生，不到三十岁便开始凋零，因而我们会说自杀对于她而言是一种幸福，即便是汉德克也认同这一点。因为对于这位母亲而言，自杀，是她仅有的，也是最后的反抗，她从死亡中获得新生。

合上这本《无欲的悲歌》，留给我们更多的感触是遗憾，纵使自杀是母亲唯一的出路，但她充满抗争的一生里，实在过于孤独了。有人试着理解她吗？有人试着关心她吗？或许有一个人站在母亲这一边，结果会有所不同，这也是汉德克为什么会在整本书的结尾，说他会更详细的书写这一切。

人们总是到了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有些人，有些回忆的宝贵，人性即是如此的“只缘身在此山中”。但通过这本书，我也想提醒大家，提醒我自己，我们只是普通人，比起汉德克作为艺术家的通透和关怀人类，我们更需要将目光看向我们最熟悉的人，也是我们最忽略的家人。这漫漫人生，真正能陪我们走下去的，能与我们相互扶持的人，才值得最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