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讲|《水调歌头》：千秋第一明月词

课本内外 

水调歌头

【宋】苏轼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轼

字子瞻，又字和仲，自号“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汉族，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北宋时为眉山城）人，祖籍栾城。北宋著名散文家、书画家、文学家、词人、诗人，是豪放派词人的主要代表。

苏轼和父亲苏洵，弟弟苏辙合称为唐宋八大家中的“三苏”。他在文学艺术方面堪称全才。其文汪洋恣肆，明白畅达，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诗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在艺术表现方面独具风格，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开豪放一派，对后代很有影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书法擅长行书、楷书，能自创新意，用笔丰腴跌宕，有天真烂漫之趣，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宋四家；画学文同，喜作枯木怪石，论画主张神似。著有《苏东坡全集》和《东坡乐府》等。

郦师点拨 

盛唐三大明月诗

春江花月夜

【唐】张若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静夜思

【唐】李白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望月怀远

【唐】张九龄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其实如果只论词的话，这首写中秋明月的《水调歌头》也可以说是千秋明月词第一。那么这首《水调歌头》为何如此经典呢？

今天我们看到的宋词，虽然大多数是朗诵出来，但在唐宋之际，词是一种音乐形式，它不光是有文句文本，其实还有音乐，要配合它的曲调。所以《水调歌头》其实有两个经典，首先是曲的经典，然后才是词的经典。作为音乐作品的《水调歌头》，它的音乐曲调在当时是极为经典，在盛唐之际，还被大音乐家许合子演唱过。

许合子是唐玄宗时期，也就是盛唐开元天宝年间著名的一代歌后，有关她的歌唱技艺在马伯庸的《长安十二时辰》里有描写，在当时极负盛名。可后来经历安史之乱，许合子也流落民间，据说她的晚境也非常凄凉，她逃避兵乱到达扬州。

安史之乱后韦青也逃避兵乱到达广陵（扬州），有一个月夜他正凭栏于小河之上，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歌声，他马上判断说：这是永新的歌声。他找到了永新的那只船，果然是昔日宫廷那位名歌手。为什么判断这么准确？一是因为许合子的歌声，她的音乐极其美丽；二是史籍里记载，韦青听到的这段歌声唱的就是水调，只有许合子才能把水调唱到那么极致完美，那么水调和水调歌头有什么关系？

水调歌头就是水调歌曲的开篇和序章。原来的水调远比水调歌头大得多，是一组组曲。那水调歌是谁创作的呢？杜牧在《扬州》里写到“谁家唱水调”，在这句下面，杜牧自注：煬帝凿汴渠成，自造水调。就是说隋炀帝开凿汴河的时候创作了水调。唐代的文献《隋唐嘉话》里也说：隋炀帝凿汴河,自制《 水调歌》。所以水调的音乐曲作者版权属于隋炀帝。

另外水调歌的经典还在于后人只取它的序章部分做一个曲牌名《水调歌头》，就形成后来词牌中著名的一个经典！所以我们要说苏轼的这首《水调歌头》非常经典，首先是他音乐上取之经典，宋代的很多词牌是来自于很多唐代的曲牌。《水调歌头》本身就是一个经典曲目，它才可以支撑苏东坡的《水调歌头》词之经典相互辉映。

第二点就是词之经典。语言浅白通俗，可是它表达的意境，情感的流转，结构的篇章，一目了然，但又内涵隽永。同学们应该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去感悟。渐渐可以感悟到它由中秋欢聚，欢饮达旦，到大醉，然后到下阕的人生感悟，渐地感触到苏轼笔下的那种大胸怀和大境界，这就是经典给我们人生最好的滋养。

苏轼是在什么情况下创作出这样伟大的经典，并使得这样的经典成为整个族群的最重要的文化滋养呢？这就要做到我们解诗常用的方法。一是就其中的某个字进行训诂音韵的解读，这叫训诂解读法，是自下而上；另外一种方法就自上而下叫做知人论诗的解读方法。

苏轼的这首《水调歌头》之所以这么经典，首先是因为它情真意切。在这首诗的序里面可以看到的一种兄弟之情，苏轼写下这首千古名作来怀念他的弟弟苏辙。苏东坡在创作这首词的时候，任密州的太守；其实他是主动要调往山东密州的，因为当时他的弟弟苏辙在山东齐州任掌书记，就是为了靠近自己的弟弟，能够和弟弟见到面。可是他其实调到密州之后也没能见到弟弟的面。

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既是在说兄弟难见，也包含了更复杂的人生况味。苏轼24岁中进士，被评为是“百年未有之天才”名扬天下，可是正当他想一展人生抱负的时候，却遇到北宋历史上最重要的熙宁变法，也就是王安石变法，而遭受打击。苏轼被外放，首先外放到杭州，然后到密州，然后到徐州，然后到湖州，湖州任上爆发了最有名的乌台诗案。苏轼甚至身陷文字狱，差点为此断送了性命。

苏轼在以前并不擅长写词，也不太喜欢写词。因为在中国古代儒家社会里，诗为正宗。当时主流文人认为词不过是小道。所以年少的苏轼此前是不屑于进行词的创作的。一直到他30多岁，因为党争外放杭州通判，遇到了词史上被誉为“张三影”的张先。张先喜欢写小词小令，受到他的影响苏东坡开始进行词的创作，大多都是婉约之作。

在离开杭州之后再赴密州任的路上，苏轼写出了著名的《沁园春》，是沁园春词牌创作的经典之作！

沁园春

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在密州，苏轼写下千古悼亡词之首《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另外一首《江城子·密州出猎》更不得了，在文学史上被公认为是宋词豪放词创作的里程碑之作。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正是因为有苏轼在密州所写的《沁园春》《江城子》《望江南》《水调歌头》，婉约词才极尽深情，豪放词才开宗立派。人生的大境界大胸怀才可以借此而展现，而词的创作也因此可以像诗那样登堂入室。最终宋词因此成为一代之文学，得以与唐诗并驾齐驱，成为中国文学史乃至中国文化史的双峰并峙的经典。

思考探究 

同学们可以反复诵读本篇《水调歌头》，谈谈你从中得到的人生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