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商业发展对中国欧洲的不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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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培养资本主义这个整体运动中，“自治城市”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自治城市是培养资本主义萌芽的重要器皿。因为资本主义本质上是反特权、反等级制的，只有平等和自由，才能促进经济要素自由的流动。商人的财富和他的政治权力是同步增长的。这是西方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个重要基础。

上一集我们讲到了中世纪的经济发展改善了欧洲人的生活水平，其实经济发展不仅能改善生活水平，更重要的是促进了商业在欧洲的重新出现。

罗马帝国时代的商业是很发达的，因为罗马帝国拥有大量的城市，有四通八达的道路，地中海是罗马的内湖，因此贸易非常繁荣。但是罗马帝国崩溃之后，商业几乎消失了。因为原来条条通罗马的大道被林立的小邦切断了，大部分的城市成为废墟，到处都是自给自足的庄园，人们不再需要商人。

直到中世纪后期，随着经济的发展，粮食出现大量剩余，人们才开始有能力追求更高层次的消费，商业才再次出现，而且一出现，就发展的很快。因为各国的国王发现，可以从商人身上收到大量的税。所以纷纷制定鼓励商业的政策，商业的发展让城市又一次在欧洲大面积出现。

如果从人口和体量来看，中世纪再度出现的欧洲城市都不大，有两万人口的城市就算很大的了。不但没法跟中国比，也没法和同时期的印度和中东的城市比。

但是这些欧洲城市有着世界上其他地方城市没有一个重要的特点，那就是“自治”。

什么叫自治？也就是说这些市民组织议会，自己管理自己，他们不归国王管，也不归贵族管，我们归自己管。

那为什么这些欧洲城市能够做到自治呢？原来在中世纪时期，庄园里的贵族特别缺一样东西，是什么呢？那就是“钱”。

庄园里虽然什么都有，但是他生产不了钱，事实上庄园生活也用不到钱，交换基本上是“以物易物”，庄园里的农民往往一年到头一个硬币都花不上。甚至很多人从出生到死亡，他干脆没见过钱长得什么样。

但是贵族们需要钱，因为他们需要购买奢侈品，也需要购买武器和别的贵族打仗，所以他们急需现金。那谁的手里有钱呢？那就是城里的商人，商人们一个个腰缠万贯，但商人也有商人烦恼。

欧洲中世纪的贵族

他们要受到贵族们的种种限制，因为当时所有的土地都归贵族。贵族们制定了各种不合理的规定，比如“触地法”，商人在运输的货物的时候，凡是装在车上的货物，一旦不小心落到地上，接触到了地面，就归这片土地的领主所有。

说白了就是，贵族们用自己手中的特权，占商人的便宜。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蛮不讲理的规定。

那么有钱却讨厌束缚的城市里的商人，和有特权却缺钱的地方贵族，如同螺丝和螺母一样，一拍即合，当时的欧洲，出现了世界历史上其他地方见不到的一种现象，那就是城市居民们联合起来，付给贵族们一笔钱，像购买货物一样，从贵族手中买到了城市若干年的“自治权”。

房龙在他的《人类的故事》的一书中，用这样通俗易懂的方式介绍了自治城市出现的这一过程：

说是意大利有一位公爵大人因为挥金如土，欠了意大利银行家的巨额高利贷，实在换不上，只能跑到城里去向商人们借钱，城里的商人们商量了一下，说可以借给公爵大人一笔钱，但作为交换的话，公爵大人能否和他们签署一个特许证，特需我们城里的居民可以建立一个议会，来管理这个城市，从此以后这个城市归我们自己管，不再归您管。公爵一听当然怒不可遏。但是他一想到高利贷巨额的利息，百般无奈，只得同意并签署了特许证。双方签订特许证书后，密封在保险箱里，后来城里建立了市政厅，就把保险箱放在市政厅的塔楼中，因为这是城市里最宝贵的财产。

一直到现在，欧洲一些保留到现在的市政厅塔楼里，我们仍然可以看到这些文件。这样的话，城市的主人就由公爵变成了市镇议会。那么这些自治城市为什么会想到用议会的方式来管理城市呢？这是借鉴了古罗马的智慧。

自治城市最早出现在11世纪的意大利。这些城市正是在古罗马的城市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我们知道中国人相信天无二日，一个城市只能有一个主人。而古罗马往往同时选出两名执政官，任期只有一年，目的是防止专权。

那么1138 年，佛罗伦萨城首次选举执政官，模仿的就是古罗马的方式。而且执政官的人数比古罗马人数还多，在四个城区各选一人，选出四名执政官，让他们相互牵制，任期一年。

和罗马时期相似，自治城市最高权力属于市民大会，如果对政府非常不满，佛罗伦萨市民可以举行市民大会来换掉政府。当然，开一次市民大会不容易，因为一个城市有好几万市民。

因此，城市的日常管理靠的是市民们选出议员，组成城市议会。比如威尼斯就有一个三百人组成的议会，选举产生一个由十二人组成的城市内阁，来管理威尼斯。

佛罗伦萨和威尼斯是意大利最早的两个自治城市，后来欧洲各地自治城市兴起之后，就自然而然效仿这两个城市的治理模式。

从十二世纪起，意大利、法兰西、荷兰、德意志，陆陆续续出现了大量的自治城市，这些城市可以自已立法，可以自己建立军队，可以自己发行货币，可以自己决定如何收税，一句话所有的事都归自己管。

那么“自治”两个字，是解开资本主义诞生之谜的一把非常重要的钥匙。

有一些历史学家曾经认为，中国在明代晚期就已经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证据是在江南城镇中出现了很多手工业工场，有很多雇佣的工人。如果中国正常的历史进程如果不被西方列强打断的话，不发生鸦片战争的话，本来我们中国也会顺利地走上资本主义道路。

中国资本主义萌芽

当然，这只是一种看法，也有另外一些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认为，资本主义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社会现象，不仅仅是看手工业工厂的数量以及里面工人的数量的多少，更关键的是与之配套的政治、社会和文化，因此，古代中国不可能会产生资本主义。

著名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说，资本主义“意味着一种价值体系，对生活的一种态度，一种文明”。

历史学家黄仁宇说，“资本主义表现为一种组织和一种运动”。

中国学者王家范说:“`资本主义是一个整体性的历史运动，不是个别的经济现象。”

那么在培养资本主义这个整体运动中，“自治城市”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自治城市是培养资本主义萌芽的重要器皿。

自治城市有什么特点呢？

它的第一个特点是“自由”。它的所有居民都是自由人。当时欧洲大多数城市都有一个习惯法，“如果一个农奴逃到城市，在城里住了一年零一天而未被捕捉到，他便成为自由人，永远受城市的保护。正如当时的俗话所说的那样：城市的空气能使人自由。”

这不是一个传说，这是一个真实的事。

比如保留到今天的，英国国王享利二世，给予林肯城的特许状中是这样写的：“任何人在林肯城的居留期达到一年零一日，他就可以以市民身份居住在林肯城中。”

在当时贵族的领地和庄园当中，有着各种各样的陈规陋习，人和人的地位也是非常不平等的。但是城市里完全没有这些约束和限制。

市民拥有一切权利，你在城里可以自由的选择居住地，住在哪个街区都可以，结婚的时候也没有身份限制，你可以自由追求自己的意中人，你的一切财产都可以归你自己自由支配，没有任何人能干涉，这些在庄园都不行。

所以城市的第一个特点，所有市民都是自由人。自治城市的第二个特点是平等。

在城市当中，不管你是市长、法官、贵族还是商人或者工人，你在法律上都是市民，身份上都是完全平等的。投票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票，没有任何人享有什么特权。

市民法律地位平等，这是资本主义萌芽的核心条件。

因为资本主义本质上是反特权、反等级制的，因为只有平等和自由，才能促进经济要素自由的流动。经济如水，只有去除种种堤坝和限制，这个水才能流动起来。

那么我们可以想象，这样的城市，是非常有吸引力的，特别是对农奴和农民来说，城市里到处都是赚钱的机会，所以无数人逃离庄园涌入城市，大量自治城市如雨后春笋一样在西欧沿海地带生长起来。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领主都愿意把自由卖给城里人。因此，除了花钱赎买之外，还有一些城市通过战争方式打败领主，获得自由。到后来，这些自治城市还能够联合起来，组成自治城市联盟，就像希腊时期一样，这样国王们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全球通史说，：“当霍亨斯陶芬王朝的皇帝企图强迫意大利北部的米兰、布雷西亚、帕尔马、维罗纳等富庶城市纳税时，这些城市便组成伦巴第联盟；联盟在教皇的支持下，成功地进行了反对皇帝的战争。同样，1350年，不来梅等波罗的海沿岸的九十个城市组成了汉萨同盟，反对海盗，甚至迫使外国承认它们的商业特权，实际上垄断了北欧的贸易。”

那么这些自治城市的市长或者参议员大部分都是富裕的商人。商人们得意洋洋地借钱给那些穷困潦倒的贵族，让贵族们在他们面前不得不卑躬屈膝。

商人的财富和他的政治权力是同步增长的。这是西方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个重要基础。那么为什么在欧洲能出现自治城市，但是在其他地区，比如在中国、印度和阿拉伯地区出现不了自治城市？这个我们下一集再讲。

杨师群：《明清城镇不存在资本主义萌芽——与西欧中世纪城市的比较研究》。

《世界通史资料选辑·中古部分》，商务印书馆1964年版，第134页。我进行了白话翻译。

 布瓦松：《中世纪欧洲生活与劳动》，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202～203页。

杨师群：《明清城镇不存在资本主义萌芽——与西欧中世纪城市的比较研究》。

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