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藏在红酒里的年

贮藏在红酒里的年（1448字）
洛阳：李红都
幼时，只有过节的时候，才喝得上红酒。家里常喝的红酒，也不是现在超市里随处可买到的那种红酒，而是母亲自己酿制的。
每年夏季葡萄价钱最便宜的当儿，也恰是在学校当老师的母亲休暑假的时候，闲不住的母亲便找个好日子，在“家庭作坊”里自制红酒。
那年暑假，母亲挑了个吉祥的日子，赶早带上我上街买葡萄。母亲选中的葡萄都是那类个儿大、饱满，颜色红得发紫的品种。母亲说，紫红的葡萄吸收的阳光多，酿成的酒也更香甜，就像勤劳的孩子，在阳光下流的汗越多，以后品到的甜味也更多。我笑了起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很卖力地帮母亲提着一大兜儿葡萄赶回家。
回到家里，我顾不上喝口水，就开始帮妈妈把葡萄一粒粒地去梗、洗净，摊放在阳台上。等下午，阳光晒干了葡萄表皮的水分，妈妈翻出家里专门酿制葡萄酒的坛子，指挥着我细细地将葡萄碾碎。再找来果胶酶和白砂糖，均匀地拌进葡萄里，盖好盖儿，放在阴凉的屋角，让其发酵。
一个月后，诱人的葡萄香和酒香溢满了房屋，红酒特有的芳醇撩拨得我的心里像蹦进一只小兔子似的。我坐立不安地绕着坛子转，闹着让母亲给我倒一碗。
母亲嗔怪：“什么？一碗？小姑娘家的，不怕醉了让人笑话？不行，这得留到过年才能喝的呀。”我不依，拉着母亲的手撒娇，晃得我头上的小辫都松了，母亲还是没答应。母亲宁愿掏五分钱，让我下楼买支白糖冰棒解馋，也不肯打开葡萄酒的坛子，“乖，听话，到过年才能开启这个坛子呢。发酵的时间越长，红酒的香气才会越浓哩。”
我撅着嘴下楼买冰棒去了，心里仍然念念不忘坛子里的红酒……
每次闹着要喝红酒的时候，母亲总能找到各种办法哄走我。她的理由总是这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心急吃不上热豆腐，性子急喝不上陈年酒。要是红酒发酵时间短，口味就会比较酸涩。只有经过贮藏陈酿，红酒才能变得澄澈而醇香，咱这酒，最少要贮藏半年。到春节，咱就启封。”
我开始掰着指头等春节。等呀等，终于等到了腊月三十。
除夕那晚，母亲净手焚香，从屋角搬出那坛尘封已半年多的红酒，拿出平时不舍得用的景德镇酒杯，先给祖先敬过酒，才给全家每人斟上。红酒入杯的刹那，屋子里弥漫起葡萄酒特有的香气。抬头看着窗外天空上绽放着的烟火，低头看着餐桌上酒杯中晶亮澄澈的红色液体，我分明感到，红酒是一个贮藏在“年”里的精灵，吉祥、妩媚又充满风情，当除夕的烟火和鞭炮映亮天空的时候，便是红酒馨香沁人心脾之时。
举杯相庆，全家同祝新禧！在柔滑芳醇的红酒缓缓倒入喉中的瞬间，刚过去的一年中所有的酸甜苦辣，和流进体内的红酒一起，都化成了绵长的回味。父母开始评论我们一年内的进步，谁的进步最大，就多奖谁几杯红酒。得胜者自然是得意加上红酒的醉意，脸上自豪地绽放出如桃花般灿烂的笑容。
清醇的酒香兴奋着我们的头脑，牵出了缥缈的思绪，那些学习中的甘苦，那些岁月中的亲情和友情的温暖，那些收获的幸福和甜蜜……统统被红酒唤醒，从心底涌现在眼际，化作一年辛劳后欣慰的笑意……
物换星移，如今，喝过很多从超市中买来的各种牌子的红酒，印象最深的却仍是当年和母亲一起酿制的那一坛坛红酒。因为，是它们，让我看到了辛勤的劳动让廉价的葡萄向口感柔顺、气香味醇、价值翻倍的红酒的蜕变过程。
又是一年除夕到，我们依然会举起斟满了红酒的高脚杯，欢呼着迎接新年的到来；我们也仍然会在红葡萄收获的季节，精心地酿制一坛红酒，将一年里奋斗的苦乐连同对新年的期盼和祝愿都封进坛子里，让它们和流年一起静静地发酵，沉淀。让我们的人生如那坛正渐变得醇厚的红酒一般，完成这一年质的飞跃。然后，合着“年”的鞭炮声，挺起胸膛，自豪地为新的进步干杯！